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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日阁

春日阁,顾名思义,要想它维持这番寓意,少不了阁中人的精心侍弄。阁内花团锦簇,百花斗艳,甚至包括不在这个时节绽放花束。名贵者会被放到高台上,只可远观。

赵兮雪牵着李念安到门庭,裙尾沾上一路过来时飘落的花瓣,她的喜悦不降反增,侍女觉得这样有损皇室形象,俯身要给弄掉,被她轻盈地躲开。

赵兮雪松开李念安手,从她身旁绕过,惊叹道:“念安,念安,你快看,这株玉兰树开地真好,我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高大的!”

进入阁内,所有人目光都被在这颗院落中心的玉兰树吸引,赵兮雪抚上壮硕的树杆,眼底是难掩的惊奇。

却是少见,整个院里被它占据,李念安抬头望,树杈修剪过,但还是没有抑制它旺盛的生命力,它肆意生长,绽放,头顶上的空间被玉兰花覆盖。

赏春集年年都有,为不让观赏者失了兴致,春日阁的执事——春令使,每年都会寻找新的花种。要找到这么一株玉兰树恐怕费上不少功夫吧!

“殿下这样真的太失礼了!”

赵兮雪被年长的嬷嬷训斥,目光下意识向李念安寻求帮助。

李念安头随意撇到一旁,避开她的目光,表示无能为力。

这位年长的侍者,自从赵兮雪被带到贤妃膝下就开始照顾她。这么多年来,赵兮雪深知这位嬷嬷是真的在为她着想。

其他人的话可以不听,但这位不行。

赵兮雪也很明白这个道理,求助无门,她立马另辟蹊径。

抖落掉衣服上的花瓣,双手并拢放置腹前,用一双硕大明亮的眼睛对上张嬷嬷严厉的眼神,摆出可怜巴巴的姿态。

赵兮雪委屈道:“嬷嬷,我容易出来一次不容易,就想好好玩上一玩,就这一次嘛!”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张嬷嬷自然是知道赵兮雪好玩的性格,在宫里自己管着出不了什么风浪,但外面就不一样了,人多眼杂,被他人看去殿下这幅模样,不知道会被编排成什么样,规劝道:“殿下贵为一国公主,一言一行代表赵国仪态,不能马虎。而且,殿下马上就要成婚了,怎可还像孩童一般……”

“嬷嬷,不要嘛!”赵兮雪抱怨道:“成婚如果是和公主身份一样的枷锁,那我还不如不要成婚了!”

“公主殿下!”张嬷嬷瞳孔猛然放大,面色冷了下来,严肃道:“殿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我平时教导得还不够,我…我…”

空气刹时凝结,高位者的争吵,下面的侍从也不知道该帮那一方,索性低头沉默,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庭院,此时只闻远处传来的流水声。

两方僵持,谁都不愿先低头。没想到闹成这种场面,李念安心中轻叹一口气,率先出口打破宁静。

“张嬷嬷,殿下只是玩心上来了,难免失言,不是有意与嬷嬷你起争执。”

“是吧,殿下。”李念安朝赵兮雪使了使眼色。

赵兮雪接收到信号,心中或许仍有不满,但弄成这种局面也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稍微自由一点,可以少那么一点约束,管教。

“嗯。”松弛自得从赵兮雪身上消失,她端正身姿,道:“对不起嬷嬷,是我失礼了!”

“对持”在赵兮雪以退让而消失殆尽,张嬷嬷收了收肩膀,满意地点点头。

在侍从的引领下,赵兮雪朝宴会主厅走去,身姿已没了刚刚的活泼轻松。李念安侧头看了她半响,渐渐放慢脚步,她抬手拦下张嬷嬷,人群将他俩落下。

张嬷嬷道:“念安小姐,这是何意?”

宫里都知五公主与这位念安小姐是从幼时便在一起的挚友,公主也是沾了这位的光,才能有今天这份殊荣。

真的是殊荣吗?张氏不这么认为。她在宫中资质老,看的自然也深。现在她是宫中尊贵的念安小姐,以后可未必一直如此,张氏不管她在这场激流中能否活下来,只希望到时不要连累到五公主才好。

李念安开口道:“嬷嬷在宫中已久,管理教导的女子也不在少数,那可有让嬷嬷满意之人?”

“……”

“嬷嬷不答,是没有一个让你满意的吗?”

张嬷嬷露出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道:“念安小姐,朝中贵人不是我等可以议论评说的。”

李念安抿了下嘴唇,不容抗拒的说:“既然嬷嬷不能说,那就我来说吧!”

“周御史之女,周冉,嬷嬷可还记的。当年她要嫁入侯府,执教的嬷嬷便是你,周小姐当年才学之名也是响彻京城。可如今那,圣名不复,提起她也只是那个善妒的侯府夫人。”

“还有…”李念安头轻轻一偏,抓住张嬷嬷躲避的眼神:“王刺史之女,王蓓凝,她的母亲当初特意请嬷嬷你去教导她,嬷嬷对她可还有印象?”

“毕竟师生一场,嬷嬷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

张嬷嬷唇色已是渐渐发白,手中帕子不断搅紧。

“自当初她嫁于榜眼后,被婆母苛责,被妯娌欺压,昔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要为她们洗衣做饭。嬷嬷你说究竟是怎样的痛苦,让她会选择在寒冬腊月……”

张嬷嬷怒喊道:“够了!!!念安小姐,够了!”

张嬷嬷的声音已是嘶吼,用如此语气唤贵人名字在大罪,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害怕…害怕再听下去,那个孩子……不能接受……不能……

张嬷嬷的话没能制止李念安,她继续道:“…跳入湖中,任由刺骨湖水将她吞没,嬷嬷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五个月身孕,血流出来,她周围的水,浮冰都被染成红色!那天的水真的很寒冷,冷到她的丈夫都不敢下去救她!”

李念安抬步逼近张嬷嬷,道:“嬷嬷,念安有一个疑问,你可否为我解答?你觉得怎样的女子可以有着幸福的一生,是身家相貌,是知书达礼,是恭敬孝顺,是相夫教子?那周夫人是不够家世豪华,知书达礼吗?那王夫人是不够恭敬孝顺,相夫教子吗?”

“……”

张嬷嬷口张了又张,却言不出一字。

李念安话音一转,语气凌厉道:“但是她们过的都不幸福,所以这些《女训》《女德》又有什么用呢?”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些都是自古以来就……”张嬷嬷被这大逆不道的话气的有些语无伦次。

“自古以来…”李念安打断张嬷嬷的话:“那嬷嬷便要好好算算,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女子死于这些规训下!”

“嬷嬷也是女子,自然也清楚女子在当今世道的不易。未出嫁的女子,在接受嬷嬷的教导时,或许会在心里构想自己未来生活的府邸,丈夫,孩子。可出嫁后,女娘快就意识到那些美好期许,根本不可能实现,因此郁郁而终者不在少数。”

“嬷嬷,那些书籍一直强调女子要怎么做,可现实,又有几件事是女子能真的做的了主?”

“……”

李念安看着愣愣无神的张嬷嬷,道:“念安今日并不是要与嬷嬷就这事上争论出个胜负。嬷嬷是五公主身边最亲近之人,也是她出嫁之后最能依赖的人。倘若五公主出嫁后也遭夫家欺负,嬷嬷还要一遍遍讲述那些规矩,礼仪吗?”

“殿下是贵人,怎会被……”张嬷嬷突然安静,她想起什么。

在这世道里,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权利,再大的虚名也只会是虚名,殿下没有强势的母家,能依靠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张嬷嬷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无助。

“嬷嬷,如果真的有人欺负殿下,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她为了虚无的皇室颜面,教养,任人宰割?或者她将来的生活带给她的只有痛苦,难道就任她在哪种生活里挣扎吗?”

“五殿下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样好的人如果还要遭到不公对待,到那时还恳请嬷嬷带她逃出来!”

正如李念安所言,张嬷嬷是这宫里除了李念安外最为赵兮雪着想的人,遵循再久的规则,在赵兮雪安危面前都不堪一击。

张嬷嬷放开紧握的帕子,恢复往日神态,眼神坚定,开口道:“如若真有人对公主不利,奴才哪怕豁出性命,也会护公主周全。”

“想来是该让殿下好好玩一玩了,我先退下了,还请念安小姐多多照看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念安感觉张嬷嬷对自己的态度好了很多。

“嗯,我会的。”

直到张嬷嬷的身影消失,李念安才朝人群赶去。

“咳咳-”

刚穿过拱门,一道声音牵住她的脚步,李念安一回头,对上五公主亮晶晶的眼睛。

“偷听?”李念安玩笑式的质问。

赵兮雪从花坛后走出来,发丝被不知名的草木缠住,她一边忙慌扯开,一边故作镇定道:“哪有——我就是看到说好要陪我逛的人怎么没影了?”

再眨眼的功夫,李念安的手臂挂上移动的公主挂件。

“我可没有偷听,是声音自己进入我的耳朵的。”

“是吗?我竟然不知道殿下竟然还有顺风耳的能力。”

“当然,本公主的本事可多着呢!”

“这么厉害,那公主下次使用力量是可要让我好好观摩观摩。”

赵兮雪拍着胸脯,保证道:“咱俩谁跟谁啊,一定。”

“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对视,不知是谁先开始,笑声回荡再庭园内。

赏春集马上开始了,侍从们左右等不到主子,步履匆匆的赶回来寻找。

“找到了!”

“在这儿,这边。”

桃兰:“小姐,宴会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在这?”

“殿下……”

李念安和赵兮雪被众人拥簇的向宴厅走去,侍从们可不敢再放松警惕,这两位都是宫中贵人,稍有差错,他们也休想自身难保。

“公子,我们也走吧!”

一墙之隔,有人已驻留许久。一身青衫,衣襟上绣有祥云仙鹤纹,腰间悬挂着一组白鹿玉佩,手腕上系着一串檀木,一副文人长相,整个人端正的站在那里,他的嘴唇紧抿着,整个人面无表情,一看便知是个难相处,清冷禁欲之人,但好在他生有一双悲悯,和善的眼睛。

“公子,你刚才说有女眷我们不便上前打扰,现在她们走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嗯,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吴武望着自家公子背影,心里止不住的叹气。

唉——,夫人让公子来赏春集不就是希望他和那些世家小姐们接触一下。可现在看见女子就躲开,算什么事啊!难不成,公子在寺里待时间长了,真成了清心寡欲的人。

这哪成啊,这让夫人知道,这家里不得炸开锅!

不成,不成,想我家公子聪慧过人,三岁写诗,七岁论道,相貌,家世也是京城一等一的,若不是因为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公子一定会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不过,现在也没差多少,等公子功成名就,娶一位琴瑟和鸣的夫人,岂不美哉!

呵呵呵,到时候我就是状元郎的书童了,在京城买个院子,把家人接过了,风光迎娶兰茹妹妹,嘿嘿嘿!

吴武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笑开了花。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陆鹤之察觉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查看,就看到吴武发出不明所以的笑声。

“啊,公子,没…没什么啊?”

吴武心底一虚,连带着步履都颤了一下。

陆鹤之上下打量他一番,吴武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的那点小心思,陆鹤之很清楚,也不点破,开口道:“既然没事,走吧。”

“好的,少爷。”

男主出场了,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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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春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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