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近除夕，不同的门店前都挂满了对联灯笼，中心道路的两侧树干有人在挂小灯笼，熙熙攘攘的人群涌动，钟璨穿梭在人流里，手上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林涵从京海寄过来的特产。
路过面包店，看着各个玻璃罩下的老式糕点，钟璨指着鸡蛋糕对老板说：“要十块钱的鸡蛋糕。”
老板夹好鸡蛋糕后放在秤上，“十二块钱行不行？”
钟璨看了眼秤上的红色数字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塑料袋，“行。”
面包店一直往前走就是南城人民医院，十字路口人行道红绿灯的旁边，钟璨换成左手提东西，右手指间被勒得有些痛，她抬手扶了扶滑落在鼻子上的眼镜，眼镜边缘升起一层热汽。红灯跳绿，即刻的模糊褪去，视线在一道白色身影上聚焦。
钟璨眨眨眼，她的眼镜度数有些不对了，她不确定那白影是不是梁成玺。
默认来电铃响起，梁成玺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接通电话，手机靠近耳边，钟璨的声音像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梁成玺，你现在在家吗？”钟璨问。
“在啊，怎么了？”梁成玺的声音带着鼻音。
红灯还有六十秒。
梁成玺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他转头，手机里的声音和现实重叠，钟璨站在他身后，她换掉了那台小灵通。
钟璨挂断电话，看着梁成玺，晃了晃手机，“你家在人民医院？”
梁成玺笑了下，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他实话实说：“我来这边开点药。”
“你怎么了？”
“最近有点失眠，就拿了点安眠药。”梁成玺说。
他失眠严重到需要吃安眠药了吗？
梁成玺的黑眼圈比最开始明显一大圈，眼睛里总是充着血丝，他好像瘦了。钟璨偶尔会觉得，明明是很高的一个人，却像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把梁成玺推倒。
旁边有人说：“绿灯了，快走快走！”
“给我。”梁成玺说。
钟璨没反应过来，“什么？”
梁成玺直接拿过钟璨手上的大塑料袋，“走吧。”
人群往前流动，两个人穿过马路后漫无目的地走，找了个地方坐着，开始吃钟璨买的鸡蛋糕。
“梁成玺，你待会陪我回趟家好不好？”钟璨说。
梁成玺听见末尾的好不好三个字，有些意外，他觉得好不好祈求意味很强，强到不容他拒绝钟璨说出的话。
梁成玺原以为钟璨口中的回家是回出租屋，没想到是真的回钟璨家。
门牌上写着长谷街21号，钟璨从门口的垫子下拿出一枚钥匙，钥匙插进锁芯拧动，梁成玺挺直身子，他忽然无由来的紧张。
“这里太乱了，我拿个东西就走。”
钟璨边说边推门，扑面而来的古怪气味逼得钟璨往后退，后背撞上梁成玺的胸膛。
客厅像被打劫，所有的东西都乱七八糟，地板上有烟头和碎掉的酒瓶。这个家和梁成玺想象的挺不一样的，他觉得这应该不能称之为家了。
“你在外面等我，我很快出来。”钟璨吸了口气快步走进室内。
这里和上次过来碰见徐宁没什么区别，钟璨推开房间门把手，手指掌心都扒上一层灰尘。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纸箱，里面装的是日记本和那套没送出去的美术画具。
钟璨把纸箱放在空荡的床板上，把墙角的一个行李箱拖过来展开在地板上，把日记本放了进去。
画具安静待在纸箱里，钟璨看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这套画具留在这里，如果以后真的还能遇见付逸，她可以送更合适的礼物，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过去的。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从衣柜里拿了几套衣物放进行李箱，盖上行李箱，钟璨从书桌抽屉里找到一包湿纸巾，不过已经过期了半个月，她抽了几张擦手顺便擦去行李箱上的积灰。
用完之后钟璨把它扔回抽屉里，拉着行李箱准备关上门离开，看房间的最后一眼，余光经过书架上一本书，那是她高一的时候在二手书店随手买的一本散文集，里面有一篇散文她很喜欢，翻来覆去看过好多次。
思索半分钟后，钟璨决定带走这本书。
滚轮声停在脚边，钟璨反身关上门，取出钥匙放回门口垫子下。
梁成玺顺手拿过行李箱，两个人下楼。
下楼的时候有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多看了钟璨两眼，认出来那是钟洪的女儿。钟洪在美云棋牌社那边闹的事在长谷街这一片都传开了，不少人感概钟洪能有这么个女儿真的是祖坟冒青烟。
于是也有人纳闷，好像是很久没在这边看见钟璨了。
男人仗着自己和钟洪有点麻将上的交情，找钟璨搭话：“带男朋友回来，可以啊璨璨！”
话里的调侃都快溢出来，梁成玺瞥了眼男人，骨子里那股冷漠显现出来，“你谁？”
男人没想到这小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名为长辈的尊严被冒犯，他心里刚涌起火，钟璨拉住梁成玺的衣角，轻声说：“走吧。”
走到楼下，梁成玺感受不少目光朝他们飞过来，钟璨继续拉着他往前走。
直到走出长谷街，钟璨在公交站台停下看着往来的车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刚刚那个男的是我爸的牌友，你别理这种人，他们觉得是的事情，无论解释再多都没用，解释就是浪费时间。”
梁成玺坐在旁边的长座上，双手搭上拉杆，他的脸靠在手背上，“嗯。我还以为你家长在家，还紧张了一下。”
听到这话钟璨眨了眨眼，忍不住笑，刚刚还有些沉闷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真的假的？”
梁成玺把脸埋进手背，又抬起来脸面向钟璨，声音有些闷，“真的，不过你家是不是进贼了，我可以帮你报警，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那是追债的干的。”钟璨说。
“等考上大学，我不会再回南城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钟璨看着不远处背着沉重大书包的小学生，她小时候应该也是那样，整个人都被压在书包下。
想着回家之后拿出三满分的成绩单拿给爸爸妈妈看，看见奖状爸爸就不会生气，妈妈就不会流眼泪，她听她的同学说大人就是这样子。
爸爸妈妈之所以会吵架，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但其实不是的。
哪怕钟璨考无数个满分，爸爸妈妈也不会停止争吵，因为从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套完整的试卷，钟洪是林涵的错误答案，所以她怎样弥补更正，都于事无补。
“我妈和我爸离婚之后，她再婚遇到了合适的人。我爸叫钟洪，他在外面欠了笔钱，人家追债追上门他还不上，人家就把家砸了。不过东躲西藏还是被找到了，其实挺好的。”
钟璨手撑在长椅上，头微微偏向梁成玺，“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们之间缺少一个谈论的契机，现在这个机会就很好。
梁成玺听到这话一怔，把行李箱拉到一边，他看着钟璨，这个时候他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呢。
总不能告诉钟璨，其实你家的情况我有一点了解，我拜托金宝意帮我查的。
为什么？
因为看见你在墙角哭，因为你身上总是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因为觉得你一个人坚定不移地走其实有点辛苦。因为我心疼你。
为什么会心疼一个只认识了几个月的人？
梁成玺的话卡在喉间，他几乎能预设他们之间的对话。他忽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梁成玺也不是傻子，答案其实很简单，所有人都察觉出来。
因为喜欢钟璨。
不是异性朋友之间的那种单纯喜欢，是基于男女之间，最容易衍生的名为喜欢的情感。
“其实有一个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但之前一直都不合适。”梁成玺透过眼镜盯着钟璨的双眼。
钟璨也看着他，等他的下一句话。
“钟璨，我。”
路上的车辆忽然接连发出鸣笛，一辆红色的大卡车停在前方发出巨大的声响，梁成玺的声音被淹没在杂音里。钟璨被这些刺耳的声音逼得垂下眼捂住耳朵。等到声音终于停下，钟璨才抬起头，梁成玺依旧在看她。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钟璨有些抱歉地看向梁成玺。
梁成玺安静了几秒，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个时机太不好了。
回出租屋的那趟公交车终于慢悠悠驶来停在站台前方，梁成玺起身提起箱子，“没事，要是下次你要回这边，记得叫上我。”
钟璨点头，跟在梁成玺身后把钱投进钱箱里。她总觉得，梁成玺刚刚要说的话应该挺重要的。
两人并排坐着，钟璨坐靠窗的位置，公交车摇摇晃晃，这条路修了好几年依旧坑坑洼洼，忽然一个急刹，钟璨上半身不受控往前倒，身边伸出一只手抵住她的额头。
梁成玺掌心的温度印在额头，她瞥见梁成玺的手腕上有一颗痣，再往上，还有几条浅浅的划痕。
钟璨重新坐好，梁成玺收回手，玻璃窗上覆盖着一层浅白的水雾。
“梁成玺，你今年是留在南城过年吗？”钟璨问。
“嗯。”
“你之前说，我们跨年那天去飞蛾山，还去吗？”钟璨说。
梁成玺眨眨眼，转头看钟璨，她眉心那颗浅色痣似乎深了一些。想到能和钟璨一起跨年，他的心跳又开始莫名加速，“当然去啊。”
“那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年。”钟璨眉眼弯弯。
梁成玺心里那根名为钟璨的弦彻底被拨乱，他看着钟璨，听不清她讲了什么，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同意。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钟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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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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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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