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就像生怕别人认出。
钟璨右眼皮又开始狂跳,下意识要关上门,门口的人抬起眼,布满血丝泛黄的眼球盯住钟璨,常年抽烟被熏黄的手指死死扒住门边,裹着纱布小拇指缺失了一截。
是钟洪。
没挂断的电话忽然安静,梁成玺的脚步停下,手上提着刚刚去买的感冒药。
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怎么了钟璨?”
钟璨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不知道钟洪是怎么从徐宁那边出来,又是怎么找到她现在租房地址的。
“我没事。你下次再过来吧,我想起来今天还有点事不太方便。”钟璨挂断了电话,她不想把梁成玺牵扯进来。
钟洪看着钟璨挂断电话还想把门关紧,半边身体直接卡在中间,钟洪没有丝毫吃痛的神情,反而利用这一点空隙直接挤进屋内反手把门关上。
“怎么,以为老子死了是不是?”钟洪扯下口罩扔在一边,他身上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整个人比被徐宁带走时还要憔悴,瘦了一大圈,脸颊两侧深深凹陷,下巴上的胡茬不知道多久没打理,活脱脱瘾君子模样。
钟洪抬起手,把那只被砍掉小拇指的手展示在钟璨面前,手背上几道疤痕,还有几个不明显的针孔。
“钟璨你能耐啊,这么整你老子。妈逼的你生下来我就应该掐死你!”钟洪的手指几乎要戳进钟璨的眼睛里。
钟璨后退几步,大腿碰到沙发边沿。卑顺面具被彻底撕破,她也懒得再和钟洪装,直接坐到沙发上。
“爸,你这么说的话,我是真的伤心。”
钟璨静静看着钟洪,钟洪同样看着她,她把手探进沙发缝隙里,摸到之前买的电击棍握紧在手心。
感情牌对于钟洪来说就像一碗剩饭,哪怕情真意切声泪俱下,也打动不了他分毫。
钟洪皱着眉,这间小出租屋里没有开空调,他的后背和脸上却一直冒汗,嘴唇渐渐褪去血色,手不自主微颤,他像是感受不到身体发出的预警。
“你他妈就是白眼狼,想着每天弄死老子是不是?这么多年老子就算喂条狗都喂熟了!”钟洪莫名变得焦躁,“想弄我是不是,那我先砍死你!”
钟璨的头又开始痛,一阵耳鸣过后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在屋里寻觅的钟洪听见铃声猛回头,他从徐宁那边跑出来后回过一次家,取了自己最后的存货刚要走,就听见门口熟悉的声音在谈论自己,他躲在门后,不愿损失自己最后的颜面。
“我说那个钟洪怕真的是疯了,黄赌毒哪样没碰?他家那个女儿也是倒霉,成绩那么好人看着也乖,有这么个爸真是造孽。”
“哎呦你以为他那个女好到哪里去,听老张说那个钟璨还有个男朋友,上次回来两个人肩搭肩,钟璨还在外面租房,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乱搞?”
“啧啧啧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说话声渐远,钟洪怒火中烧一脚踢翻挡在门口没清理的啤酒瓶,他最恨就是拿林初来对比,像是无时无刻都在说他有多无能多窝囊。
门口响起敲门声,钟璨心一紧看向门口,手机不再来电,梁成玺给她发了条消息。
钟洪从厨房出来,手上不知何时提着一把水果刀,他拿刀指向门口又指向钟璨,眼底的血丝逐渐变得癫狂,“你是不是给那个男的发消息了?以为他是你的救世主是不是?我今天就先砍死他再砍死你,成全你们一对亡命鸳鸯!”
钟洪先一步走到门口猛拉开门,钟璨从沙发上站起按下电击棍开关,强忍着头部剧痛走到钟洪身后,在钟洪抬手瞬间将电击棍狠狠击向他的后腰。
钟洪没想到钟璨会在后面阴他,强力的电流贯穿身体,钟洪瞬间瘫软晕倒在地。
站在门口的房东阿姨目瞪口呆,她话都说不出来赶紧拿出手机报警。
“小伙子快来快来,先按住这个天杀的!哎呦小妹你没事吧?”房东阿姨象征性安抚几句后,连忙给儿子打了电话。
钟璨垂眸,钟洪一时半会起不来,她夺走钟洪手上的水果刀,手腕连带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刀都拿不稳。
这时有人拿过了她手上所有的利器,钟璨抬起眼,是梁成玺。
梁成玺把水果刀和电击棍放在一边,他双手扣住钟璨的双臂将她来回翻看,他比任何时刻都更加迅速察觉到钟璨此时的余悸。
“没事了没事了,钟璨,你看着我。”梁成玺的手心碰住钟璨的脸抬高,钟璨的眼神聚焦在梁成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满脸焦急,瞳孔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人这时的所有人的情绪,都是因为钟璨引起的。
所有真真切切的关心,都是只给她一个人。
钟璨一时间没说话,梁成玺想起之前许医生跟他说过缓解情绪的最快方式是脱离当前环境,但现在这个方法显然不可行。
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被梁成玺抱进怀里的那一刻,钟璨的大脑瞬间空白,身体叫嚣的疼痛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眼泪倾盆落下。
梁成玺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开始制定起一个高考后旅游计划。明明不是话多的人,却开始主动谈论起未来。
“只要你想,我们哪里都可以去。”梁成玺轻声说。他敛眸,只能看见钟璨头顶小小的发旋,还有从胸口传来的抽动。
钟璨闻见来自梁成玺身上浅淡安心的香水味,直到鼻子堵塞,她才退出梁成玺的怀抱。
无论如何,她很感谢这个拥抱。
“谢谢。”钟璨哭完以后眼鼻唇都很红,她低下头,不想让梁成玺看见更多自己的丑态。
“是我来的太晚了。”梁成玺拼命控制再把钟璨抱进怀里的冲动。他蹲下身,扯着钟洪的头发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
看清脸的时候,梁成玺总觉得格外眼熟。
“这是我爸。”钟璨的鼻音很重,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虽然之前有和梁成玺说过一些家里事,但真正看到一个赌鬼的时候,不知道梁成玺会有什么想法。
楼下响起警笛声,不少人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热闹,房东的儿子挥挥手让大家不要看了,上楼的时候不少人都打开门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个接一个追问。
“没什么没什么,谁家没个三长两短,别一天天只晓得看热闹。”小房东不耐烦地说。他之前就说不要把四楼租给学生,他妈偏要租。
现在好了,出这种事以后别人都不敢来,早听他的租给他朋友啥事有没有。
钟洪的意识逐渐恢复,他的呼吸蓦地急促,喘气声哼哼哧哧,手脚都不自觉颤抖。出租屋里的温度和外面相距不答,钟洪躺的地面上却洇湿了一片。
钟璨察觉到钟洪的不对劲,再结合他手背上的针孔,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钟洪的毒瘾犯了。
哪怕之前钟洪再怎么混蛋,钟璨也没想过他会碰毒,但她很快意识到一点。
她去不了z大了。
钟洪的余光里出现一双鞋,他的精神彻底混乱辨别不出这是谁,他拼命的用力抬起手,一寸寸地移动摸到鞋边。
“给我,给我,求你了……”钟洪涕泪纵横,他现在只想来一针带他通往极乐。
父亲的丑态在女儿和一个陌生人面前展露无遗。钟璨想起儿时在乡下和爷爷奶奶去看屠夫杀猪的场景,屠夫的尖刀快准狠地刺破猪的喉咙,鲜血汩汩而出,将死之猪发出惨叫四只腿不停挣扎,惨叫声停止,猪最后抽搐几下,就成了死猪。
钟洪此刻就很像那头死猪。如果可以,她想看看钟洪会不会死在自己**里。
“钟璨,别看了。”梁成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上多出一杯水和几颗胶囊,“先把退烧药吃了,我打了120。”
钟璨回神,梁成玺把水杯和药放进她手心。然后不知道从哪找了块毛巾塞进钟洪嘴里。
钟洪在地上死死瞪着钟璨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生。在他们背身的时候,钟洪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尖刀,他连爬带跪地站起来,四肢发软打颤,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冲向梁成玺。
还没等钟璨反应过来,钟洪的刀就已经刺进梁成玺的腹部,他接连捅了好几刀,看见梁成玺的脸逐渐失去血色,钟洪失心疯般狂笑。
霎时间,钟璨什么也听不见,钟洪失去了意识跪倒在地。
梁成玺面色苍白,他抬起手想擦去钟璨脸上的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血,怕弄脏她的脸。
别怕。
梁成玺的嘴唇翕动,眼皮变得沉重,他将头埋进钟璨的肩,双腿没有力气再支撑他站立。
钟璨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她捂住梁成玺的伤口,温热的血液一点点冷却,她再次拨打120电话,门口响起人声。
“警察,不许动!”
小房东带着警官姗姗来迟,就看见地面上躺着的人,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血。
胖警官一眼就看出地上躺着的是毒瘾犯了,旁边的实习生拿出手铐拷住地上的人。
“陈哥,我看这人有点眼熟啊。”实习生压着钟洪的手说。
实习生这么一说,老陈也觉得这人眼熟,他摸着下巴灵光一现,这人不就是之前美云棋牌社跑掉的那个吗!
“我知道是谁了。”老陈看了圈屋里,只有两个小孩,而地上的血,似乎是来自他们。
老陈蹲下身,“这小子伤的不轻啊。”
救护车的声音也由远至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更多了,老人抱着小孩感慨多少年没出过事了。
“救护车来了,待会先送这两个去医院。”老陈拍拍钟璨肩膀,“别担心小妹,你能告诉我这俩人是谁吗?”
“地上那个是我爸,这个,”钟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和梁成玺之间的关系,说同学太远,说朋友太近。她看着梁成玺睫毛在脸上垂落的阴影,安静片刻后说:“他是我同学。”
救护人员很快抬着担架上来,给梁成玺做了紧急处理后下楼抬进救护车内。
救护车的声音远去,老陈扶起钟璨,他女儿也和这姑娘差不多大,“小妹,去洗个脸,咱们待会去做个笔录。”
停在楼下的警车旁不少人伸着头围观,钟璨坐进后排,车内暖气开的很足,她偏头看着车窗外的一切。
她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梁成玺去解决韩嫣。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越缠越深,那些微小的的瞬间,早就超出她的计划之外。
钟璨闭上眼,如果可以时间可以倒退,她绝对不会向梁成玺求助,答应那个无由头的补课。
她会从最开始,就斩断他们之间所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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