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歇了一会儿,易南雪给自己做了个晚饭,边吃边上网查明一程任职的普德振安会计师事务所的信息。
不查不知道,了解了吓一跳,普德振安会计师事务所的业内认可度极高,是许多求职者的梦中情司,多的是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
继一声不响考了个市状元后,明一程又给了她一次暴击。
都是她爸妈经手的学生,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易南雪又点开他的社交账号,一直翻到底,他的第一个帖子就是五年前给林清写了两千字的观后感,用词之精美严谨堪比一篇议论文。
他所有的帖子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是在“职场霸凌”视频爆出来后发的维护贴,发帖时间比公司公关和她自己的澄清还早。他正撞在网友情绪最激动的时候,被骂了三十多万条。
易南雪只翻了几条评论就又出现应激反应,连忙退出他的账号,关上手机专心吃饭。
吃完饭,她练了一会儿基本功,清理洗漱完已经八点多,手机上收到她弟许铭佑的消息。
许铭佑和她是表亲,两家房子对门,近亲加上近邻,俩人和亲姐弟没什么区别。
易南雪只比他大五个月,两人一块儿长大,她挺喜欢她这个弟弟的,主要有他垫背,她爸妈天天感慨自家真是生了个可爱乖女儿。
尤其是在她初二那年,易女士每天下班回家看她的眼神都格外慈爱。
因为那一年,许铭佑早恋了。
许铭佑爸妈常年在外跑生意,经常三五天不着家,易南雪爸妈就帮忙照看着,年级里的师生都知道这么个情况。他早恋被查出来后,易女士就作为家长被年级主任找去谈话。
可怜易女士工作上拿优秀班主任,生活上被批不合格家长,每天活在水深火热中,许铭佑上台念检讨的时候,她比他更丢脸。
偏偏许铭佑那臭小子还是个情比金坚的恋爱脑,好说歹说不肯分手。直到女孩的家长闹到学校,一言不合到教育局举报易女士师风不正,差点给她停职,许铭佑才消停了。
分手那段时间,许铭佑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本身就在抽条时期,瘦得跟竹竿似的,许爸许妈愁得搁下生意回来陪读。
沉寂一年多,学渣许铭佑发奋考上高中,到了高中,又和那女孩再续前缘了。
易女士撂挑子不管,天天捧着茶杯笑呵呵地听许爸许妈吐苦水,还要从旁劝一句:“孩子嘛。”
出人意料,许铭佑这恋爱一谈就是十多年,小情侣直奔着结婚去,这事才慢慢在大人口中变成了一段佳话。
毕业后易南雪和他各忙各的事业,联系得不勤,但不影响关系。
许铭佑还是老样子,上来就给她发了一溜红彤彤的照片,底下配一条情绪外溢的文字:“南雪,我和梦梦领证了!!!”
他女朋友……不,老婆,叫苏梦清,她有个龙凤胎弟弟叫苏梦华,姐弟俩的名字蕴含着父母对他们学业的展望,许铭佑腻歪地叫她梦梦,人家爸妈和弟弟都觉得膈应。
苏梦清也嫌弃,因为她是个酷姐,也正因此把许铭佑那傻大个迷得死去活来。
许铭佑平时克制着,只敢在易南雪面前狂撒狗粮:“我终于是梦梦的老公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易南雪笑咧了嘴:“那真是恭喜梦梦老公了!”
“好听!爱听!嘿嘿,对了,还有另外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说来听听?”
“梦梦以前不是在首都上学嘛,她对这座城市还挺有情怀的,我们计划着来开间酒吧。悄悄说,你也知道她爸妈管得特别严,我俩开酒吧赚的不少了,还老是被说不务正业,就想惹不起躲得起,离他们远点儿。等我们来了首都,你就有自家人撑腰,不会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那太好了!”易南雪由衷高兴,在大城市漂泊,她时常想念老家的亲友,有时候撑得艰难,甚至起过回老家发展的念头。
“对了,我和梦梦今天回家吃饭,听姨妈说你见到明一程了?”
“是啊,他也在首都工作。”
“那还真是巧,你出事后,他找姨妈问过你的情况,但姨妈是惊弓之鸟,生怕害到你,谁问她都不吱声,连明一程也没告诉。话说,你知不知道姨父生病的时候,他给了五万块钱?”
易南雪惊讶,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她大三暑假的时候,她爸查出来脑肿瘤,手术加上进口药物费用,报销后还要将近五十万。她家就普通小康家庭,这笔钱倒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要卖房卖车的程度。
那时候她拼命兼职给自己攒学费生活费,减轻家里的负担,有闲钱也往家里寄,她深知一个大学生攒五万块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她心里更沉了,回复许铭佑:“我爸妈还了这笔钱没有?”
“没呢,听说明一程坚决不要,把姨妈的支付账号都拉黑了,以防她转钱。”
“……我知道了。”
聊天结束,易南雪心里乱成一团麻,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半晌,她搓了搓脸,去包里翻出了那张名片,打开手机添加联系方式。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明一程发来消息:“南雪,晚上好。”
易南雪习惯性寒暄:“晚上好,下班了吗?”
“还没有,在加班。”
易南雪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打扰了,你先忙。”
“不打扰。”
“……”他们的聊天十分生硬,易南雪打打删删,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切入金钱话题。
隔了一会儿,明一程先发来消息:“你一直在咖啡店工作吗?”
“目前是兼职。”
“那么主业呢?”
这话算是扎到易南雪心口了,但她知道他没恶意,如实回复:“全职工作还在找。”
屏幕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好久才收到一条新消息:“南雪,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易南雪盯着这条文字,眼睛隐隐生热。
“是。我找不到工作。”
这句话比起坦白,更像是自暴自弃的发泄,将自己糟糕的生活剖开给别人看。
“稍等。”
明一程发来这条信息就消失了很久,易南雪在这期间吃了零食喝了饮料,情绪渐渐调整过来,才又收到他的消息。
“南雪,你的学历可以进我们公司,要不要我帮你内推?”
易南雪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连忙打字:“不用了,你们公司门槛很高,我看好多专业对口的人都进不去,我恐怕胜任不了,对你的影响也不好。”
明一程没坚持,转而道:“你对职业有什么规划?我在工作中会接触各行业的客户,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理想情况还是留在影视圈,但我的处境你也清楚,恐怕很难复出。首都竞争激烈,目前找一份全职白领工作都不容易,只能先靠兼职维持生计,实在活不下去,可能就回老家了。”
明一程没回话,直接转了一笔五位数的钱过来。
易南雪惊了一跳:“这是干什么?”
“你收一下,用于周转。”
易南雪抚了一把额头,刚好趁机把钱的事摆上明面:“你之前给我爸治病的钱我还没还呢,怎么能又收你的钱。”
“那笔钱不用还,没有你们一家人,就没有今天的我。”
“你不要我们还钱,我也不会收你的钱。”
明一程在权衡之后,选择了不让她还钱。
“需要用钱的时候来找我,不要客气。”
易南雪觉得好笑,他一个给钱的人怎么还这么卑微,她故意逗趣:“才不会客气,我向来一遇到困难就抱大腿!”
末了,她真诚发去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我没有帮上你什么。”
易南雪看着他蒙在鼓里的样子,得意地坏笑,明一程还不知道他掉马了。
但她不会去主动揭穿这件事。
她不想让他尴尬,私心里,无论他是出于何种原由成为她的“粉丝”,现在的她都无以报答他这些年的付出,她甚至没有底气和自信去面对这份赤诚纯粹的善意。
……
自那天偶然相认后,明一程又数次来到易南雪兼职的咖啡馆。
他每次进门时眼神里都会带着一分忐忑,担心她像之前那样被他吓跑了,直到看见她在柜台的身影,才会安定下来。
后来他直接问,他有没有让她感到困扰。
易南雪的回应是赠送他自己新学的拉花,让他帮忙品鉴,给出建议。
明一程的公司并不在附近,知道自己没有给易南雪带去困扰后,他经常开车来这家咖啡馆,有时是带客户谈工作,有时是办公,有时是纯粹休闲。
渐渐地,阿芸看出不对劲,八卦道:“南雪,那位帅哥是不是在追你?”
易南雪一脸臭屁地开玩笑:“是啊,我多年老粉!”
阿芸惊讶:“你还有粉儿呢?”
“……”
明一程不仅是她老粉,还是她唯粉,唯一的粉丝,一朵孤零零的雪花。
在默默当了一个多月顾客以后,明一程在某个周五又一次提出邀请:“南雪,明天或者后天你有空吗?能不能让我请你吃饭?”
易南雪本来也有意向找个时间和他叙叙旧,但偏偏这次实在不巧:“不好意思,我这个周末已经有安排了。”
眼见明一程的神色黯下去,她连忙解释:“是真的,不是搪塞你的说辞,我下周会有几天忙别的工作,如果时间合适,周三你下班后我们去吃饭,我请你。”
明一程的眼睛又亮起来,他高兴点头:“我会把下周三空出来,准时下班。”
易南雪所说的安排和M&E的外景拍摄有关。
前两天M&E的人找她协商了外景拍摄的事,这是近期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意味着她将有一笔可观的收入。
拍摄时间定在下周一,地点在凤眠山度假村。
孟安伊后来又私下联系她,说冯瑞喆包了半个村,问她要不要一起提前去过个周末,可以带上朋友。
易南雪去问了秦喜荷的意见,秦喜荷激动不已:“当然去啊!那地方美得像世外桃源,光是入住一晚都要大几千,竟然包了半个村,我果然对有钱人的生活缺乏想象力!”
于是她给了孟安伊肯定回复。
周五四点半结束兼职工作,易南雪在回家路上接到了孟安伊的电话。
接通后对面一阵争执,手机被冯瑞喆抢了过去。
“南雪,我们想买点食材带去凤眠山烧烤,我和安伊长年生活在国外,对国内超市不熟,你有没有推荐的?”
背景音里孟安伊在吵着“把手机给我”。
易南雪认真想了想,说:“我推荐海马鲜生,有线上线下超市,很方便。”
“你推荐海马?……我看附近有一家聚益华城,你推荐吗?”
易南雪纳闷,他们难道对江叙家的产业不清楚?
“聚益华城也有生鲜区,但它是综合性商超,海马鲜生的食材品类会更丰富。”
“那……”冯瑞喆还要说,孟安伊“啪”地给他一巴掌,把手机抢了过去,“南雪,别理他。度假村在山里,交通不便,打车不安全,你给我发一下你和你朋友的地址,我开车去接你们。”
“哦……”突然被问地址,易南雪有一丝心虚,“谢谢孟总,我稍后把地址发给你。”
“你几点可以出发?”
“五点半。”
“OK,稍后见,拜拜。”
电话挂断,孟安伊卷起袖子就要算账:“你真欠揍!”
冯瑞喆抱头装无辜:“我就随口试探一下,又没怎么着她。”
“那你试探过了,现在怎么说?”
“我发现易南雪是个高段位!一般低段位这时候就会把聚益华城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但她故意装不知道江叙的身份,所以保守回答,这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
孟安伊气得没忍住在他胳膊上又招呼一巴掌:“还不是你说对国内超市不熟,人家实事求是给建议,到你这儿又成耍心机了!你就是对她有偏见!”
“我都是为了江叙好!”
“和我有什么关系?”
背后凭空响起人声,打闹的两人同时一愣,猛地回头:“你怎么回来了?”
江叙两腿交叠、错着手指靠坐在沙发上,身边放着电脑包,眉眼间略带冷厉。
“和你们去度假。”
“你不是说不去吗?靠!知道易南雪也去,就改主意了是吧?江叙你能耐了,重色轻友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冯瑞喆气得咬牙。
孟安伊压压手示意他冷静,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叙用目光朝冯瑞喆扫了一下:“从他问超市的时候就在了。”
冯瑞喆声势立马弱下来:“那你都听见了?”
江叙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
冯瑞喆难言地瘪起嘴,眼睛一低一抬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啧,江叙,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变了?”
“你这一身衣服穿得太正经了,又打领带又别胸针,扣子扣得严丝合缝,衬衫一个褶儿都没有,特别精英范儿,跟我爸手下那帮人似的。”
孟安伊补充:“还有你的气质、神态、语气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江叙脸色微微不自然,抿了下唇:“……好的变化还是不好的变化?”
冯瑞喆说:“说不上好说不上坏,但你这样看着很有压迫感,我俩都不自在,易南雪更要遭罪了,谁休假跟领导待一块儿能放松下来?”
孟安伊认同地点点头。
“……”
江叙放下腿,脱了西装外套,又开始解领带,松领口,将袖口卷到小臂。
冯瑞喆和孟安伊对视一眼,撇撇嘴小声嘀咕:“没救了。”
“什么没救了,南雪哪儿不好了。”
“没什么不好,就希望她别玩儿江叙。”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冯瑞喆噎住,无言以对。
“现在怎么样?”江叙又恢复了平时的休闲装扮,神态也柔和下来。
冯瑞喆竖起大拇指:“很帅,能迷死易南雪!”
江叙没搭理他。
“你这段时间都在忙家里公司?”
“嗯。”
“你跟我们出去玩儿,会不会耽误你抢家产?”
江叙露出无语的表情,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对孟安伊道:“分工合作,我去接南雪,何驰去接她的朋友,你们去超市。”
冯瑞喆嗤笑:“还分工合作,你这是以公谋私,这么久没见易南雪,迫不及待了吧?”
“不是。”
“少嘴硬了,约你约不动,一说她也去你就火急火燎赶回来了。”
江叙瞥他一眼,没解释。
他每天都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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