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的车窗如同一个画框，框住苏黎那张戴着墨镜的脸。霓虹灯的光线在她轮廓上流转，将她的肌肤映照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林晚晚站在路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明天拍摄计划的文件夹，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上车。”苏黎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林晚晚犹豫了一秒。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应该远离这个危险的、复杂的女人。但某种更深层的好奇——或者说是一种她不愿承认的吸引力——驱使着她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豪华轿车的后座。
车内弥漫着和苏黎身上一样的香水味，混合着真皮座椅淡淡的皮革气息。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后视镜中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睑和紧握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
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与外界隔绝。苏黎摘下墨镜，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没有立即说话，只是从车载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林晚晚。
“谢谢。”林晚晚接过水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苏黎的，那一瞬间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水瓶差点滑落，她慌乱地抓住，水溅了几滴在西装裤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苏黎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被她的笨拙逗乐了，但笑意未达眼底。“今天表现不错。”她说，声音低沉而平静，“尤其是最后几条，导演很满意。”
林晚晚抿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一些紧张感。“谢谢。你也是…很专业的演员。”她重复了早些时候在VIP室里说过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讽刺。
苏黎听出来了，轻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干涩。“是啊，专业到可以拿奥斯卡了。”她也重复了自己的话，然后突然转向司机，“老陈，去江边。”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中的车流。林晚晚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我明天还有拍摄，需要早点回去准备…”
“不会耽误你太久。”苏黎打断她，眼神飘向窗外流动的霓虹，“有些事我们需要当面说清楚。”
车内陷入沉默。林晚晚偷偷打量着苏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抿起的红唇。没有镜头前的甜美笑容，此刻的苏黎看起来疲惫而疏离，像是一尊被时间磨损的雕塑，美丽却冰冷。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江边的一处观景平台。这里远离市中心，夜晚几乎没有人影，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和远处江面上船只的零星灯火。夜风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味拂过脸颊，吹乱了林晚晚新剪的短发。
苏黎示意司机在车上等，然后带着林晚晚走向江边的栏杆。她靠在锈迹斑斑的铁栏上，从包里掏出一盒细长的女士香烟，动作娴熟地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她唇边缭绕，被江风吹散。
“要来一支吗？”她递过烟盒。
林晚晚摇摇头。她从不抽烟，但此刻看着苏黎吞云吐雾的样子，竟觉得莫名地和谐——这个在公众面前永远甜美可人的偶像，私底下却有着如此不羁的一面。
“你知道为什么选你吗？”苏黎突然问道，眼睛盯着远处江面上的一点灯火，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
林晚晚愣了一下：“你之前说…因为我需要钱，而你…需要一个不会惹麻烦的搭档。”
苏黎轻笑一声，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那只是部分原因。”她转过头，直视林晚晚的眼睛，“我选你，是因为你足够聪明，也足够…干净。”
“干净？”林晚晚不解地皱眉。
“这个圈子里，没几个人是干净的。”苏黎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轻微，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包括我。但你…你只是运气不好，还没被染黑。”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进林晚晚的心脏。她想起李姐电话里颤抖的声音：【他们查到了你妈…在老家县医院…住院的记录…还有…你弟弟…那个不争气的…欠的高利贷…】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全部。”苏黎打断她，将烟头按灭在栏杆上，“只需要知道，这个节目对你我都很重要。我需要它来…转移一些人的注意力，而你需要它来赚钱。”她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把这场戏演好。明白吗？”
林晚晚下意识地点点头，尽管她并不完全理解苏黎话中的深意。江风越来越大，吹得她的西装猎猎作响，短发凌乱地拍打在脸颊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苏黎突然伸手，替她拂开脸上的发丝。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林晚晚浑身僵硬。苏黎的手指温暖而柔软，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触感。
“你的眼睛很好看。”苏黎轻声说，距离近得能让林晚晚闻到她呼吸中的烟草味和淡淡的薄荷香气，“在镜头前，它们会说话。”
林晚晚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要冲出胸腔。苏黎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不是镜头前的甜美，不是休息室里的疲惫，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什么？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林晚晚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想说什么？”
苏黎退后一步，重新靠在栏杆上，表情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冷漠。“只是想提醒你，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不要退缩。”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这个圈子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而我们的'亲密关系'，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什么关注？”
苏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手机，划开屏幕，递给林晚晚。屏幕上是一条微博热搜：#苏黎林晚晚约会路透#。点开话题，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赫然是今天她们在咖啡厅拍摄时被偷拍的照片。照片中，她们“深情”对视，苏黎的手似乎正覆在林晚晚的手上，画面暧昧得令人脸红。
“这…这只是拍摄…”林晚晚结结巴巴地说，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几乎要捏碎手机屏幕。
“对粉丝来说，这就是真的。”苏黎收回手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们会放大每一帧画面，分析每一个眼神，然后得出他们想要的结论——我们相爱了。”
林晚晚的喉咙发紧：“但这都是假的…”
“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题度和流量。”苏黎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从明天开始，我们会看到更多这样的'路透'，更多'偶遇'，更多'巧合'。赵薇的团队很擅长这种操作。”
林晚晚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你是说…这些偷拍是…安排好的？”
苏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记住，在这个游戏里，我们都是棋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演好自己的角色。”
她重新戴上墨镜，遮住了那双会泄露太多情绪的眼睛：“走吧，送你回去。明天还有拍摄。”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林晚晚的思绪乱成一团，苏黎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过去窥探的门。这个看似光鲜的娱乐圈，底下究竟隐藏着多少肮脏的交易和算计？而她自己，又已经深陷其中多深？
车子在林晚晚的公寓楼下停下。她道了声谢，正准备下车，苏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触感温暖而有力，让林晚晚的心跳再次加速。
“记住，”苏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重重砸在林晚晚心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表面。这个圈子里，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可怕。”
她松开手，林晚晚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很快又消失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晚安，林晚晚。”苏黎说，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瞬间变回了那个镜头前的顶流偶像，“明天见。”
林晚晚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中，直到尾灯的光点彻底消失。苏黎最后那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像是一个不祥的预言。
回到公寓，她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李姐的来电。
“喂？”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晚晚！你看到热搜了吗？！”李姐的声音激动得几乎破音，“你们的路透照已经冲到前三了！评论区都炸了！有人扒出你们多年前合作过的一部戏，说你们是'旧情复燃'！这热度，简直了！”
林晚晚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么快？这么精准？一切都像苏黎预言的那样发展，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李姐…”她艰难地开口，“那些路透…是安排好的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李姐的笑声变得有些勉强：“哎呀，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效果！赵经纪刚打电话说，王总对今天的反响非常满意！还说要给你加酬劳呢！”
王总。这个名字像一块冰，顺着林晚晚的脊背滑下。她想起昨晚李姐电话里颤抖的声音：【王总这人…手段狠着呢…】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究竟在幕后操控着什么？
“晚晚？你在听吗？”李姐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你。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对了，记得看看微博，熟悉一下舆论方向，但千万别手滑点赞或回复啊！账号密码已经交给团队统一管理了。”
挂断电话，林晚晚机械地打开微博，热搜榜上赫然挂着三个相关话题：#苏黎林晚晚约会路透#、#黎明的晚风CP#、#苏黎初恋系穿搭#。点进第一个话题，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这是真的吗？！我房子塌了？！】
【啊啊啊黎明的晚风CP我磕爆！姐姐和妹妹的设定太带感了！】
【林晚晚是谁？过气十八线也配和我家苏黎同框？】
【楼上积点口德吧，林晚晚当年也是国民闺女好吗】
【这明显是炒作吧？为新节目预热？】
【不管真假，先磕为敬！两位姐姐太配了！】
林晚晚的手指颤抖着划过屏幕，每一条评论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她已经麻木的脸上。这些陌生人，这些所谓的“粉丝”，根本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要一个可以消费的故事，一个可以投射幻想的对象。而她与苏黎，不过是这场狂欢中的玩偶，被随意摆弄、解读、评判。
她点开那些路透照片，放大细看。照片中，她与苏黎“深情”对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画面唯美得像一幅油画。谁能想到，这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谁又能想到，照片中那个“羞涩甜蜜”的苏黎，私底下会说“我们都是婊子，只是价格不同”？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微信通知弹出。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相信表面。——S】
林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S。苏黎。她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又为什么要发这条消息？她正想回复，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消息，这次是一张图片。点开后，林晚晚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张监控截图，画面中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搂着苏黎的腰走进某家酒店。男人油腻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笑容，而苏黎…苏黎的表情被刻意截掉了，只能看到她僵硬的背影。
图片下面附着一行字：【明天拍摄结束后，王总要见你。别迟到。】
林晚晚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朝下，像是要掩盖那个可怕的画面。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那个男人就是王总？苏黎和他…是什么关系？而明天，王总为什么要见自己？
所有线索突然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苏黎那些意味深长的话，那个转瞬即逝的绝望眼神，那句“这个圈子里，没几个人是干净的”…一个可怕的猜测逐渐成形，让她胃部一阵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脸，却无法洗去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抬起头，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眼神惊恐，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
苏黎最后那句话在她耳边回响：【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表面。这个圈子里，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可怕。】
窗外，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孤独的灵魂。明天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那个叫王总的男人究竟想要什么？而苏黎…苏黎在这个肮脏的游戏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林晚晚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从签下那份合同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加黑暗的深渊。而现在，回头路已经被彻底切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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