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药膏冰凉的膏体时,林晚晚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药膏散发出刺鼻的薄荷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钻进鼻腔,让她本就翻腾的胃又是一阵抽搐。老陈无声地将药膏管和一块干净的纱布放在她手边的旧木茶几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林晚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审视,有担忧,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托付。然后,他转身,脚步沉重地走进了旁边一个更小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空间瞬间被压缩,只剩下昏黄落地灯的光圈,笼罩着沙发,笼罩着蜷缩的苏黎,也笼罩着蹲在一旁、指尖冰凉的她。消毒水、药味、淡淡的血腥气,还有苏黎身上那丝被汗水浸透的、若有似无的昂贵香水残迹,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林晚晚的目光落在苏黎暴露在毛毯外的肩膀上。那一片雪白的肌肤,此刻却成了暴行的画布。深紫色的淤痕像丑陋的烙印,狰狞地盘踞在肩胛骨的位置,边缘已经微微发黑,显示出受伤的时间。一道较新的抓痕横贯而过,皮肉微微外翻,渗出细小的血珠,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暗红的光。更触目惊心的是脖颈处那道深紫色的指痕,清晰地环绕着咽喉,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昭示着扼杀的力量。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苏黎。卸下了所有妆容,褪去了顶流光环,此刻的苏黎苍白、脆弱、伤痕累累,像一个被暴力撕扯过的精致娃娃。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下眼睑,眉头即使在昏迷或半昏迷中也痛苦地紧锁着,干裂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钝痛感蔓延开来。这不再是那个在镜头前光芒万丈、用一句“玩具”就能将她尊严碾碎的苏黎。这是一个和她一样,被这个肮脏泥沼吞噬、践踏、几乎碾碎的灵魂。物伤其类的悲悯,混杂着对施暴者刻骨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暗流,冲击着林晚晚的胸腔。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甸甸地,带着药味和血腥气。强迫自己稳住颤抖的手指,她挖出一小块冰凉的药膏。药膏接触到指尖的瞬间,那股寒意似乎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开去,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病态的清明。
指尖悬停在苏黎肩胛骨那片深紫色的淤痕上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林晚晚甚至能感受到苏黎皮肤散发出的微弱热量,还有那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细微的肌肉痉挛。她屏住呼吸,动作轻缓得如同触碰一片即将碎裂的薄冰,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上去。
当冰冷的膏体真正接触到那片滚烫肿胀的淤伤时,苏黎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蜷缩的姿态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撕心裂肺的痛哼。那声音像一只濒死的小兽,瞬间刺穿了林晚晚强装的镇定。
“嘶…”林晚晚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指尖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缩回。但苏黎身体那剧烈的反应,那压抑不住的痛苦,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地拽住了她的动作。
“忍…忍一下…”林晚晚的声音干涩嘶哑,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她从未想过会对苏黎说出这样的话。她稳住心神,动作更加轻柔,指尖带着药膏,在淤痕的边缘极其缓慢地、打着圈地涂抹开,试图用最轻微的力道将药力揉进去,同时最大限度地减轻触碰带来的剧痛。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苏黎的身体都会随之绷紧、颤抖,紧锁的眉头更深一分,干裂的嘴唇被咬得更紧,渗出的血丝似乎更多了。但她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死死地忍耐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光。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隐忍,一种在无数次伤害后被迫练就的本能。
林晚晚的指尖感受着那滚烫皮肤下紧绷的肌肉,感受着那无法言说的痛苦通过指尖神经清晰地传递过来。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专注。她避开那道渗血的抓痕,先处理着那些淤青。药膏被体温融化,散发出更浓烈的气味,掩盖了血腥气,却掩盖不了这具身体承受过的暴行。
时间在昏黄的光晕里仿佛凝固了,只有林晚晚极其缓慢的涂抹动作,和苏黎压抑的、细微的颤抖。空气里只剩下药膏涂抹时细微的“沙沙”声,和苏黎越来越粗重、带着疼痛的呼吸声。老旧的公寓楼隔音很差,隔壁传来模糊的电视声和小孩的哭闹,楼下有醉汉含糊不清的叫骂,远处还有警笛声隐约划过雨夜。但这些属于尘世的喧嚣,此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这个小房间里,只有伤痛和一种近乎诡异的、在伤痛中滋生的静默连接。
终于,肩胛和手臂上大片的淤青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药膏。林晚晚的目光移向那道横贯在手臂上的抓痕。伤口边缘红肿,中间有几处微微绽开,渗出细小的血珠,像破碎的红宝石。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纱布,小心地蘸取了少量消毒水。冰凉的液体接触到暴露的伤口时,苏黎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呜咽般的抽气。林晚晚的心也跟着揪紧。她屏住呼吸,用纱布最干净的角落,动作轻得不能再轻地,点蘸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污渍,小心避开绽开的皮肉。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直接按在苏黎紧绷的神经上。她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颤抖着,冷汗浸湿了鬓角的碎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林晚晚甚至能看到她紧咬的牙关在腮边绷出的僵硬线条。
“快…好了…”林晚晚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像是在安慰苏黎,更像是在安抚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神经。她扔掉沾血的纱布,重新拿起药膏,这次是促进愈合的消炎药膏。她用指尖沾取一点点,极其小心地、几乎悬空地涂抹在伤口边缘的红肿处,刻意避开了最脆弱、最疼痛的绽开部分。
就在她涂抹到靠近手腕内侧的一处红肿时,她的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异常。那里的皮肤下,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硬结,像一颗埋藏得很深的种子,与周围因暴力造成的肿胀触感截然不同。林晚晚的指尖停顿了一瞬,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是什么?旧伤?还是……
她下意识地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指尖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了一丝丝,试图去感受那个硬结的轮廓。
“呃!”苏黎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被剧痛刺穿了忍耐的极限。她一直紧闭的眼睛,在这一刻猝然睁开!
林晚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镜头前的甜美灵动,没有休息室里的疲惫冷漠,也没有绝望时的空洞死寂。此刻,这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盛满了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惊恐!像是从最深的噩梦中惊醒,瞳孔骤然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林晚晚近在咫尺、写满错愕和一丝慌乱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四目相对。林晚晚的指尖还停留在苏黎手腕内侧那个微小的硬结旁,沾着冰凉的药膏。苏黎眼中的惊恐如同实质的浪潮,瞬间将林晚晚淹没。那惊恐之下,似乎还翻滚着更深的、难以名状的秘密和一种被窥破的极度不安。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只有苏黎因为剧痛和惊恐而变得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
下一秒,出乎林晚晚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苏黎眼中的惊恐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快得让人怀疑那是否是错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疲惫。那疲惫像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瞬间抽干了她眼中所有的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脆弱。她的身体也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紧绷的弓弦骤然松弛,整个人更深地陷进破旧的沙发里,像一捧即将散落的沙。
她看着林晚晚,眼神空洞,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极其微弱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沙哑,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别…别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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