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完全亮，发灰发暗。这几天天气实在是不好，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气温也骤降，从被窝里出来简直就如同下地狱一般。
邱清野靠在床头，黑眼圈明显，想看一眼时间，刚摁开手机就看到了“池猫”发来的微信消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抱歉。”
他顶着酸胀的眼睛看了那条消息好一会儿，拉黑了宁倾洲的微信。
要不是昨天被逼急了，他从不会主动惹事。他想了很多，比如宁倾洲会不会毁容，会不会找人报复……
他平躺在床上，眼神落寞地望向上铺的床板，在镶在床边的书架上看见那个淡紫色的礼品盒安静的摆放在那里。
那是前天宁倾洲让人帮忙捎回来的，去海边那天落在他车上了。
邱清野叹了口气，把盒子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在打开前他预想过，这种礼物可能是首饰，比如什么金的银的珍珠的，因为他看电视剧里有钱人家都这么送，但是这个盒子太大了，他猜不到。
盒子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牛油果色，然后是一朵绣上去的红玫瑰，玫瑰旁边有个穿绿衣服带黄围巾的小男孩。
邱清野认得，这个是《小王子》这本书的人物，这是一条带小王子刺绣的羊绒围巾。要说刺绣，倒也不算是刺绣，因为绣的歪歪扭扭，像第一次拿针线似的。
还有一张贺卡，写着：
“圣诞快乐。——2016.12.25”
这人不仅发疯了，还傻了，谁家好人现在过2016年，明明是6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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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要启程青州实习，在此之前李桂玲给他打过很多次电话，无非传达两个意思，一是他弟弟需要他，二是借着他不回来的名义道德谴责他一番。
他定了今天的车票，打算在实习前再回家一次。倒不是因为李桂玲对他的道德绑架，而是因为他担心从小跟他作对的混蛋。
据李桂玲说，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已经半个月没去上学了，每天都出去浪荡到半夜十二点。再这么下去，一定会毁了他的，他才十五岁。
邱清野在火车上想睡一会儿，可各种烦心事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一团乱麻，加之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惹得他阵阵头疼。
下了火车他又倒了两辆公交，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猪肉大葱馅水饺，这样李桂玲中午下班回家直接就能吃，省的中午洗碗做饭的每次都匆匆忙忙的没有休息时间。
那是一排排的矮脚楼，是市区内房价最便宜的一栋老小区，他们买这座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十年前了，不少人已经搬走了，在这儿住的大多是一些年长的和小孩子。
那些墙前几年翻新过一遍，却依旧遮不住楼体的苍老。
他回到家时，是上午十一点，楼道里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丝丝缕缕的微弱光线从破败的玻璃缝隙中透出来，安静的只能听得到棉服摩擦的声音。
邱清野一路奔波，也没心情吃饭，现在不免有些头晕，他紧闭眼睛，单手撑着膝盖缓劲，胸闷的要命。
他下意识抓住扶手，顿时灰尘四起，引得他阵阵咳嗽。
“呦，内男的啊？懒蛋一个，他媳妇在超市上干活，他就在家里吃喝，房子都住的人女方的，真不知道图啥。”
“啧啧啧，他家那小孩也调皮捣蛋的，我孩子跟他一个班的，说天天逃课不学好，抽烟喝酒都是跟大人学的。”
两个女人的声音在楼道中回响，格外清晰。
邱清野顺着楼梯之间的缝隙往下看，是一个盘发女人和一个老太婆，他认得那个盘发女人，是居委会的，去年来他家统计过信息。
“诶，他家就一个？夏天那会儿我见他家有个大点的孩子进进出出的。”
“你不知道吧，女方那边离过婚，那个大孩子是她和前夫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邱清野轻喘着气，主动回头，眼神凌厉的和两人对视。
“奥，怪不得。那还真是个累赘……”交谈着的两人在楼梯拐角怔住了。
盘发女人率先认出那是她们口中的大孩子，马上把嘴闭的紧紧的，拽着那老太婆就往上走。
不少邻居的杂物堆积在水泥台阶上，把本就狭小逼仄的楼道挤的只剩一条单人能过的缝隙，两人走的匆匆，撞掉了一些小物件。
“累赘”沉默的站在那里，蹲在地上捡起刚才被她们撞掉的小东西们，放回了原位。
钥匙在生锈的锁里艰难地转了两圈，一进屋，玻璃相碰的声音钻进邱清野的耳朵里。
李彦明坐在沙发上喝酒，桌子上摆着一盘花生米，听开门声还以为是李桂玲，听着脚步声不对，才一脸红晕的回头。
李彦明打量了他一眼，醉醺醺地看清是邱清野后什么都没说，像是没这个人似的转过头继续喝酒。
屋子里闷的要命，邱清野一阵窒息。他没搭话，随手把几个手提袋放在桌子上，去敲李柏帆紧闭的房屋门。
“咚咚咚。”
敲了几个来回都没有反应。
“开门。”邱清野声线很平，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李彦明被吵的受不了了，把酒杯摔到桌子上，嚷嚷道：“那兔崽子不在家，上网吧去了，昨晚儿就没回。”
邱清野转过身盯着李彦明，手握成拳，眼里满是阴翳，问：“哪个网吧？”
李彦明被他盯的很不爽，故意把筷子用力扔到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儿，“嘁……九中旁边那个。”
邱清野没来得及歇一会儿，扫了辆共享单车就往网吧飞奔而去。
网吧电脑的屏幕上清一色游戏界面，云烟缭绕，叫骂嬉笑声此起彼伏。
邱清野宽松的裤腿里晃荡着细长的腿，抬腿时才隐约可见轮廓，一到冬天他嘴唇就干，又干又白，倒是让人觉得风一吹就倒一般。
他冲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丝莽撞，那神情和气质清澈又倔强，差点错过收银台，没有一点常客的自觉，以至于刚进门时就被坐台前的老板就叫住了，“找人啊？”
邱清野退回到前台问：“有没有个叫李柏帆的？”
“那小子啊。”光头老板回想着，抖了抖烟，在电脑上点了几下，“二楼32号机。”
邱清野没走，脸上冷的仿佛要生出冰碴，威胁道：“未成年都敢让进，胆子真不小。”
网吧老板一怔，定睛看邱清野的瞳孔虽是正常的黑色，却让人觉得发着狼一般幽深的绿光。
另一边，李柏帆因为泡面汤溅到了一个黄毛身上两人起了争执。
“你他妈，我侧脑袋瓜长眼了啊，离你那么远都能溅上去。”李柏帆抻着脖子吗，耳红目赤的据理力争。
周围两人的同伙都讪讪地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画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女孩子拽了拽李柏帆的袖子企图让他收敛点，但被他甩开了。
那黄毛气笑了，颐指气使地指着李柏帆的鼻子教训道。“老子今天刚换的白衣服，那么一大片油，不小心，还不小心，傻逼等着赔吧昂。”
李柏帆瞬间恼怒，一把拍开黄毛的手，那黄毛也被他着一拍激怒了，“咣当”一声把盛着汤的半盒泡面摔到了地上，一拳就朝李柏帆打过去。
李柏帆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闭上眼，但无事发生。他试探性的睁开一只眼睛，发现邱清野抓着那黄毛的手腕强行拉了下来。
李柏帆咽了咽口水，愣住了。
“你又他妈谁啊？我连你一块凑！”那黄毛企图抽出手腕，可是邱清野虽然人瘦，但力气大的要命，硬是没让他得逞。
“我替我弟弟道歉，要赔多少？”邱清野声音发颤，心如擂鼓，怕的要命，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此时他腕骨凸起，紧紧攥着那黄毛，生怕一松开局面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哥，道什么歉？你别管闲事行不行！”李柏帆似乎不领情，呲牙咧嘴的在一边火上浇油。
邱清野瞪了李柏帆一眼，那黄毛趁机甩开邱清野的手，就要向李柏帆扑过去。
邱清野眼疾手快挡到李柏帆面前，胸脯被横冲直撞的黄毛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咳嗽了两声。
那黄毛愣了一下，慌乱地嚷嚷，“我靠！你别讹人啊。”
邱清野撑着旁边的电脑椅慢慢地，艰难地站起来，轻喘着，裤脚完全被地上的泡面汤浸湿了。他依旧挡在李柏帆面前，直视着那黄毛，生硬地开口：“赔多少?”
那黄毛眼神飘忽了一下，把收款码递过去，狮子大开口，“两百。”
邱清野一句话没说，扫了两百过去，不顾李柏帆的挣扎拉着他就往外走。
那黄毛没眼力见，在身后吹了个口哨，戏谑地说，“哟，铿锵小玫瑰啊，老子就喜欢你这款，加个微信呗带你检查检查身体。”
邱清野没搭理他，径直往门口走。
“靠！装什么清高？！”那黄毛恼羞成怒，把冰红茶瓶盖朝邱清野丢了过去，距离他的侧脸只差几毫米的距离。
邱清野怒火中烧，没有来得及思考，停下脚步，身体的本能反应就驱使他转身捡起地上的瓶盖直直的朝那个黄毛扔了回去，正中他的肩膀。
瓶盖在地下旋转了两圈，倒了下去。
那黄毛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一抬头就看见邱清野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他像是喉咙梗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邱清野气的脑袋嗡嗡作响，但手却又害怕的在颤抖。这些人都是混社会的，小小年纪抽烟打架，还有所谓的一帮撑腰的“兄弟”，邱清野上中学时都躲的这些人远远的，他是绝对不敢招惹这些人的。
但现在他没办法。
李柏帆踉跄地跟在邱清野后面，直到出了网吧才一把甩开邱清野的手，龇牙咧嘴的像个狼崽子。
“你管我干什么！！谁让你来了？”
邱清野回过头，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胸口上下起伏着，“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就不想上学了！我就不想在学校呆着！”李柏帆一边咆哮，额角的红痕就随之颤动着。
“怎么弄的？”邱清野盯着那道红痕，整齐划一，像是金属划出来的。
“打架。”李柏帆说的不痛不痒，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就要去点，结果被邱清野扼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被抵在了墙上，撞得他生疼。
“嘶……你有病啊！”李柏帆睁开眼，眼角泛着刚才被撞出的泪花。
他虽然才十五岁，却已经比邱清野高了，但在气势上远输邱清野一大截。邱清野狠狠盯着他，眼睛血红，一字一句地说：“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李柏帆现在能共情那黄毛了，他的手腕被捏的像要碎掉一般，却一点都挣脱不开，他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啊……管你屁事！放开我！”
邱清野被李柏帆胡乱挣扎的四肢弄烦了，在他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后，李柏帆身体一颤，瞬间安静了，与其说安静了，不如说愣住了，小时候他给他哥捣乱他哥就是这么打他的。
“你体谅点妈行不行。”邱清野语气很强硬，但微微颤抖，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李柏帆刚想反抗，就看见李桂玲中午下班从路口经过，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喊：“妈！”
邱清野缓缓松开李柏帆，转过头，李桂玲正向这边走来。
她显然没注意到两人刚才的争执，看到邱清野有些惊讶，“月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按邱清野老家话讲，野的发音和月很像，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李桂玲就给邱清野取了乳名，月月。
“上午。”邱清野吞咽了没说出口的话，注视着李桂玲，觉得她又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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