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许连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有些人若是死了，或者消失了，从此有他没他的日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的神情竟是极为郑重。楚雨江感叹道：“那样的人很好。懂得珍惜他的人也很好。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分。”
许连墨道：“是因为遇不到那样的人？”
楚雨江道：“我更倾向于，不是每个人都懂得珍惜吧。”
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室静默，灯火摇曳。许久，许连墨忽然往床头上一靠，微微笑道：“嗯，还是你说的更有理。珍惜更重要。”
“……”这句话酸麻麻的，楚雨江忽然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和对方说了那么多。顿觉大窘，便道：“睡吧睡吧。明天还有事。”
许连墨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见他打住了话头，便也笑道：“好。”
……
第二天。
为了上京城方便，钱同兴特意派了人来给楚雨江易容，说是“不能让我兄弟就这么寒酸地离开”。
楚雨江斜躺在屏风后面，一只脚翘起来搭在前面的椅背上，向着不远处的人招手：“美人儿~你看我~~帅不帅~~~”
许连墨默默地转过了身。
楚雨江立马不乐意了，叫嚷道：“怎么了？看不上我？本小爷风流倜傥，只不过要易个容，你居然露出如此脸色，真让人心痛……”
许连墨一手扶住额头，非常冷静地说：“我看你根本没必要易容。”就这副德行，这人亲爹娘也认不出他来。
楚雨江立马放下了脚：“哦不不，那怎么行。万一我玉树临风天皇贵渭，刚好和某位大人物长得像，那岂不是徒增麻烦？”
许连墨沉默片刻，真心实意地道：“看不出。”
楚雨江：“……喂喂你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最近过的颠沛流离了一点而已！谁在野地里走两天都不会体面到哪去好吗！”
许连墨没说话，脸上表情却分分明明地写了两个大字：不、信。
“行吧行吧。”楚雨江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向一旁等着的小厮招了招手：“来来，洗把脸，给我们的美人儿展现一下本小爷的英俊美貌，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靠衣装……”
一旁的小厮等了半天，终于松了口气，连忙陪着笑脸，端上水去，两个人一块转到了内室。
说是洗脸，实际上几乎从头到脚都好好擦洗了一遍。这人在野地里趟了好几天，又往泥坑里栽了一回，一盆一盆的泥水往出倒，看的小厮直咋舌。
一番擦洗，头发胡子都打理了一遍，又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楚雨江终于转出了房间。
许连墨手里的书看到一半，院落里就响起了楚雨江那吊儿郎当的声音：“看看我，如何？”
许连墨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转过了脸。
然而下一刻，他的呼吸凝住了。
楚雨江迎上他震惊的目光，微微一笑。
他只穿了一袭乌黑的中衣，袍袖宽大，长身玉立，衣摆随风微微起舞。
下巴和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茬子都被刮去了，脸上的污泥洗净，露出了挺立的五官轮廓。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梳得服服帖帖，用小冠绾住，垂在身后。
发丝飞舞，衣摆飘动。楚雨江大步走过来，罩下来的阴影盖住了书：“如何？”
许连墨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片刻，才答非所问道：“你与那城中悬赏的国师，有些相似。”
剑眉星目，英俊挺拔。
楚雨江哈哈一笑道：“那是。我就说了，我打扮打扮挺帅吧？绝对要和大人物撞脸！”
小厮托盘里还托着一身没换完的衣服，追过来喊道：“那个……楚公子！您先把衣裳换好啊！”
楚雨江半真不假地抱怨道：“明明昨天还叫我楚先生，洗了把脸就叫公子了。差别有那么大？”
许连墨凝视着他，片刻道：“确实很大。”
楚雨江乐了：“好啊，我就当你这话是在夸我了。”
谁料许连墨微微一笑：“本来就是。”
他这话太直白，倒是让楚雨江愣了一下，老脸险些一红，木住了。
小厮逮着这个机会，终于絮絮叨叨地给他披上了外袍：“您怎么能就穿件单衣出来乱跑呢！这天气不凉吗！”
许连墨看了一眼托盘里的衣服，便道：“保镖？”
楚雨江点点头：“伪装的身份。不错吧？”
他看着许连墨的表情，又补充道：“当然，以你的身手，你是不需要我来保护的。”
许连墨终于恢复了镇定神色，喝了一口茶，平和道：“你的身手也很好。”
楚雨江又是一阵喜笑颜开。
闹了半天，终于把易容的衣服全都换上。楚雨江已然变成一身利落打扮，通体黑衣，腰和裤脚都束起来，劲瘦干练，腰间挂一把长刀。
许连墨则换上了属于贵公子的锦绣华服，挂金绣玉，衣摆垂地。
他坐在一边，看着小厮给楚雨江化易容的妆，感慨道：“尊山庄这手法当真精妙。”
小厮回过头，笑嘻嘻地说：“是吧？这易容术还是我们主人从江湖里带来的呢，普天之下，要论改头换面，我家这是绝学！”
楚雨江半闭着眼，任由那小厮拿人皮面具往他脸上按，说：“我还见过更好的呢。”
“真的假的？”见了楚雨江的真容，小厮对他说出来的话也有了三分信任，顺嘴问道：“哪里？”
楚雨江眼眸微阖，笑道：“你家主人的师哥。”
“诶？真的？主人从来不说啊？”小厮嘟囔着，许连墨低下头，在一边若有所思。
忙活小半天，易容终于完成。此时的楚雨江已然换了一张脸孔，既不是他在野外奔走时的邋遢潦倒，也不是出浴之后的剑眉星目。
他变成了一张中正而平平无奇的脸孔，五官端正，可惜说不上俊美，是个一眼看过去觉得顺眼、过一会儿又记不起来大概长相的模样。
小厮把腰一挺，骄傲地说：“如何？”
许连墨看了一眼，感慨道：“极好。”
这易容效果当真是极好。既不过美，也不过丑。相貌周正，而平平无奇，走在哪里都不会被人注意到，正适合混入人群做个小角色。
楚雨江却看了一眼镜子说：“不好。你这会被皇上看出来的，得重画。”
小厮哀嚎一声：“我的爷，这哪里不好了，您且直说！”
许连墨略带责备地看了楚雨江一眼，叫他不要为难下人。
楚雨江却摆了摆手：“我说正经的，这真不行。这张脸太标准了，走到哪里都是易容模板。你们皇上也会点易容术，一眼就能穿帮。”
许连墨愣住了，一边的小厮也忘了嚎：“这认真的？当今圣上会易容术？”
须知，易容术虽然神奇，却是江湖手法，多半是那三教九流讨生活的人用，富贵人家一张脸便价值千金，易什么容？有什么场合需要易容？
楚雨江却肯定地说：“真的。他本人倒是不会画，但他见过用易容术的高手。所以，这张脸还得重画。”
于是几个人只好重新开始捣鼓。小厮一边画，一边八卦地问：“爷，您连皇上的那些旧事都知道啊？”
楚雨江腹诽：他当然知道，普天底下也没有一个比他更知道的人了。
当然，面上，他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你想知道什么？”
“不敢不敢。”小厮装模作样地“不敢”了几句，还是没有憋住，没过一会儿就问道：“那个，我听说玉眉公主和国师有一段……”
“情”字还没说完，楚雨江就喷了。
小厮瞪大了眼睛：“真的？”
“假——的！”楚雨江绝望道，“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离谱消息？”
光是想想玉眉大长公主那张冷冷淡淡、平静无波的脸，他就发怵。
楚雨江敢用人品发誓，他真的！不好！这一口！
“而且玉眉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一个癸水都没来的孩子！你们在想什么啊！”楚雨江崩溃道，“国师他也不是恋*癖啊！”
“咳咳咳……”没人说话，几个人挤眉弄眼。
楚雨江好半天才顺过气来，惊悚道：“不要传这种八卦！又不是是个男的和女的见了面都有一腿！国师他……”
“不是女的，那难不成，国师他喜欢皇帝？”一个声音忽然冒出来。
一群人齐齐喷了：“好啊！”“好敢想啊！”“所以是真的吗！”“我靠笔给你你快写！”
楚雨江：“……”
这一回他连吐槽都无力了，摆摆手：“不是。我不知道。别废话了。你们好好化妆吧。”
许连墨在一边一直在看书，可书页去半天都没翻一页，可见这“书”看的也不怎么正经。
楚雨江回过神来，转过头，正好看见他一小半红着的耳根，立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啊，你笑什么！这种八卦听的很有意思是吧！”
许连墨一个冷不防，手里的书被他拽掉了一半：“我没有。你瞎说。”
楚雨江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哼笑道：“你照了镜子再来说话。”
为了易容方便，房间里四面都设了镜子。许连墨回头看了一眼，耳根红的更明显了。
他不言不语，手上也用了力，两个人在一本书上你来我回，暗暗拉扯。
只可惜，这一本书承受不住他们两人同时灌注的力道——下一秒，如雪花纷飞，订装线崩扯开来，地板上落了一地碎书屑。
楚雨江率先松了手，尴尬道：“那啥，我不是故意的……这书多少钱？我赔你。”
注：癸水，即月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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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雨江洗脸啦~帅公子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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