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们爬行的速度加快了。
海星里面传出来的,波阿斯的声音陡然兴奋上了一个阶梯:“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恶魔的味道,在通风口吗?我来找你!”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波阿斯似乎咚的一声撞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通过海星,对白天明用一种充满疲惫的声音说:“找人太麻烦了。”
听起来好像突然老了五十岁。
“不如你来找我,”波阿斯咳嗽两声,用分外沙哑迟缓又饱含恶意的语调,像一只通过蛛丝从天花板上悬挂在走廊正中恐吓所有过路人的蜘蛛一样,阴森森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找到我,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不管你想谈什么,我都奉陪。
如果你找不到,三分钟以后,我就要把我能打开的所有空间裂缝都打开,再把船上的东西都丢进去。我准备了一仓库呢!期待吗?现在开始计时!”
海星啪的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颤抖了两下,流出鲜红的血来,身体一点一点裂开,分成了七八段,最后,呈现出死尸一般的枯萎的黄色,像一滩干燥的烂泥巴一样,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连周围的血液,也从鲜红逐渐变成暗红,最后停留在暗紫色,一种有毒的样子。
看来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不过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
白天明伸手去,碰了碰地上紫色的血,是桑葚的味道,于他而言,只有微量的毒素,根本毒不死他,甚至不能半身不遂。
他捏住旁边的章鱼擦了擦手,在章鱼想要向他喷墨的前一刻,捏住章鱼问:“在哪?”
章鱼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露出一种呆滞的神情,仿佛什么也听不懂。
白天明冷笑一声,重新问:“你知道的,刚才那个说话的人,波阿斯,在哪?”
章鱼感受到一种极强大的压力,从上而下压了过来,浑身上下颤抖起来,受本能的影响,不得不抬起一条触手,回答道:“在那!”
白天明把章鱼丢在一边,顺着触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那是一堵墙,但是穿过这堵墙,后面是一个干净空旷的房间。
房间里有两扇门,一扇是他刚才打开的那个,一扇是他面前的,他走过去打开了,房间里的另外一扇门。
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是一排整齐的房间,房门或开或关,门口有些铺着绿色地毯,有些铺着蓝色地毯,有些铺着红色。
红色的地毯边缘是毛茸茸的,好像正在往外渗血,每一根毛线都是许多根细细的小毛线,被血混在一起之后形成的,像底下藏着一只巨大的蜈蚣,蜈蚣露了半只脚在外面。
在错综复杂的迷宫般的通道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极其干净的房间,房间里铺着宽大的地毯,地毯上,躺着一个仿佛刚刚醒来的人。
他脖子底下,还压着一个,漆黑色的蝴蝶结一般的枕头,他在地上打了个滚,爬了起来,靠着墙坐着,对着墙发了一会儿呆,抬起头来,看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是一只纸一样薄的鹦鹉,红绿色的毛发,黄色的尖喙,见他看了过来,张了张嘴,露出猩红色的舌头,用尖锐的声音喊叫道:“三分钟!三分钟!还有两分钟!”
这是一个时钟。
地上的人哈哈笑了起来又躺了回去,仰面看着那只鹦鹉,抬起一条手臂,对鹦鹉招了招手,鹦鹉颤颤巍巍从天花板上落下去。
鹦鹉落在地上那个人的手臂上,波阿斯抓住了鹦鹉,一只手把鹦鹉捏碎了,像捏豆腐一样,把一只鹦鹉捏得到处都是残渣碎屑。
他拍了拍手,从地上坐起来,又抖了抖衣服,跺了跺脚,确定自己身上大概已经没有鹦鹉的残渣了,笑眯眯推开门,对身后丢下一句:“我改变主意了,一分钟以后就开始切割空间裂缝吧!”
毛茸茸的漆黑色的地毯卷了起来,变成一只漆黑色的毛茸茸的卷毛狗,四只脚跑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喊道:“一分钟以后!”
话音未落,那只卷毛狗变成了长满触手的章鱼,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显然,一分钟以后,就会拉开数不清的空间裂缝,直到不能更多为止。
波阿斯是说真的。
白天明找到了他。
双方隔着长长的走廊对视。
波阿斯愣了一下,虽然他抱着要找到人的目的走出来,但确实是闲庭信步,压根没有任何探查,因此突然之间见到人,波阿斯是有些惊讶的。
他回过神来,打量着白天明,一只特殊的恶魔,从来没有见过的,不在名册上的,颜色新奇的,强大,恶魔。
“也许需要一点东西帮助。”波阿斯从来不吝啬帮助自己,他一边紧紧盯着白天明,一边喃喃自语,伸手敲了敲旁边的墙壁。
墙壁上的一块木板突然松动,里面生出来一只章鱼的触手,触手上是一瓶泛着紫色星光的药剂,玻璃瓶子上面是木头塞子。
波阿斯接住瓶子看了一眼,瓶子上贴着标签,标签已经有些泛黄,但并不影响观察,上面写着:针对恶魔专用提升药剂。
波阿斯打开木头塞子,一口气把玻璃瓶子里的药剂都喝光了,顺手把玻璃瓶子往旁边一丢,旁边的木板松动,两条触手伸了出来,把木头塞子和瓶子都收了进去。
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波阿斯一步一步向白天明走了过去,微笑道:“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让我们来真正认识一下吧!”
白天明站着不动,只等他靠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考虑从什么地方敲他,才能敲碎他的骨头的同时,不被木板里突然冒出来的章鱼触须干扰,脸上不知不觉,挂起了微笑。
波阿斯在距离白天明三步的地方停住了,呆呆看着白天明的脸,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往后退了三步,踉跄了一下,又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扶着墙停了下来。
他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一样,脸色变得惨白,但即使如此,一双眼睛还直勾勾盯着白天明,目光不含丝毫的警惕,却仿佛一眨眼,对面的人就会消失一样,恍惚而震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不可置信。
白天明一边怀疑他是装出来的,一边又觉得他的演技不至于这么好,因此有点疑惑,垂眼检查了一下自己,猛然一惊。
很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人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神父,神父向他宣誓效忠,他接受了,从那时起,他灵魂中的力量多了一种。
这种力量在平日里温和无害,但当神父或者归顺于神父的人,对他不敬或者让他不高兴的时候,那力量就会猛扑出去,像一只咆哮山林的野兽,一口咬住对面的人的灵魂,狠狠撕扯一番,再把破碎的,沾满痛苦的灵魂碎片吐出去,随意拼好,最后悠哉悠哉离开。
被撕扯灵魂的人通常是不会死的,也不会重伤,只会痛苦,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撕扯了一遍,之后又被拼回去的痛苦。
据曾经尝试过的人说,如果想要行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不管使用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都会觉得格外痛,就好像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每一寸皮肤都被烧毁,每一个器官都被摘下来,晾晒在太阳底下,一段时间之后,疼痛会自行消散,在此期间,什么止痛药也不管用。
彼时,因为想要尝试这股力量究竟能反扑到什么地步以至于不得不卧床休息的神父,刚刚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坐在旁边守着他的白天明,便忍不住微笑道:“你在这守了我一夜吗?”
神父的声音十分沙哑,白天明给他端了一杯水,他自己坐不起来,白天明便扶起他,喂他喝了那杯水,他的嘴唇在流血,但他抿了一抿,全不在意。
呼吸的时候,整张脸都在痛,喝水的时候,从喉咙一直到胃,没有不痛的地方,但他很高兴,就像他刚醒过来一样高兴。
他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就像是一把捆好了的稻草,可他睁着一双充满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白天明,高兴说:“你生气了?我还嫌这点痛不够,谁要是让你不高兴,谁就该死,我才不要管别人怎么样,如果是我做错了,那更该死,你不要难过。”
白天明叹了一口气,只是让他继续休息。
他躺在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像窗外的萧瑟澄明的秋空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天明十分认真执着说:“这力量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只管得了我,和追随我的人。要是追随我的人,见了你却不认识,还敢冒犯,这点疼痛,不过是小惩大诫,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另想办法。”
最后白天明还是同意了。
因为要是让那个神父另想办法,一定比这力量所带来的疼痛更加痛苦,还是省点事比较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