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安也没真把汤姆一个人丢下，但可能怕他把玩笑话当真，这个晚上汤姆格外老实，毕竟对方确实干得出来。他们向有求必应屋要了一个满是画框的卧室，结果真的找到个胸针大小的画框，随便找人帮忙添上充做背景的画布，就能把血腥夫人“请”进来了。
躺上床时拉米安已经困得沾枕即睡，汤姆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困了还是故意不理自己，他拾起拉米安搭在脸边的手，手心的红色已经消退了。汤姆轻轻呼两口气，像是给小孩吹伤口似的吹在拉米安掌心里，拉米安没反应，他才确定对方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折腾得太晚了，又有满腹疑团带来的万千思绪，拉米安睡得并不算好，醒得也早，但好歹没做噩梦。他一醒，汤姆就像子母轴承一样跟着醒了，黑发少年迷迷糊糊地撑开眼望了一眼有求必应屋顶窗外才翻出蒙蒙亮的靛青色天空，再望一眼从床上起身的友人，疑惑地掏出怀表。
“现在还早，你还可以再睡一会。”他扯了扯拉米安的袖子，却发现对方正怔怔望着满墙空空如也、只框住了一片片冷色墙纸的画框发呆，眼下一片疲惫的青黑明晃晃地摆着几个“睡不着”的大字母，于是他顺口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问的是关于画框和血腥夫人。拉米安却像没听出他的意思一样回过头来，微微转动两颗宝石一样的眼眸，垂下头认真注视他的眼睛：“我需要同叶赫克罗和李怀仁说明情况再探讨具体计划，之后从格雷女士那套出拉文克劳冠冕的具体位置，以及，我需要借走纳吉尼——如果你同意的话——她很熟悉阿尔巴尼亚森林，冠冕在那里。”
冠冕？
汤姆愣了一下，睡意顿时消散无踪。他没有马上回话，而是简单打量了一下友人的肢体动作，同时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以确定自己没有遗漏掉某些线索。而拉米安颇具有耐心地任由汤姆打量，他的头发还有些乱翘，身上穿的白色衬衣昨晚睡皱了些，一边衣领焉巴巴地贴在脖子上，另一边则可塑性非常强地又卷又翘，模样相当现代派。拉米安身体坐得自然放松，手也老老实实地分别搭在被子和床单上，被子上盖着一件黑色的校服，是他自己昨天晚上随手堆上去的。
对方一点破绽也没露出，汤姆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伸手试图抚平他的领子:“纳吉尼能自己决定要不要跟着你，她很喜欢你。但是跟拉文克劳的冠冕有什么关系？我没听说过你需要它。”
“我不需要冠冕，”他听到拉米安用轻描淡写的口气缓缓解释道，“我拿它来换取我需要的东西。”
对方冲他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嘴唇的弧度都没弯起，只是微微一眯眼，汤姆就知道他在笑。他以为拉米安是要换拉刻西斯的纺锤:“既然这样，我可以帮你搞定那位女幽灵……”
“你难道要像对付帕金森一样对付格雷女士吗？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别忘了你的课表已经够忙了，还有即将开始的魁地奇训练。”拉米安摇摇头提醒这位大忙人，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偏过头去不再看汤姆，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本应该从瞳孔中反射出来的亮光，“好了，你专心对付自己的女朋友就够了，我比你想象中的更有用。”
这到提醒了汤姆，他像是对拉米安捉摸不透的态度相当不知所以似的，猛地弹起来，前胸挨上拉米安的后背，一手撑着床，一手拨开对方脸边细碎散乱的银发，迫使银发少年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重新扭向他。
他要问他问题。第一个问题就已经吃过亏了，他习惯的那些迂回曲折的话术对于这位友人来说毫无作用也毫无必要，坦言、直白才是对方的交流风格。
“你一点也不在乎么？”
他的唇就贴在拉米安耳边，几根银发被呼出的气流吹得飘起。
拉米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惊得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缩了一点脑袋，有些红润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什么？”
“卡洛琳·帕金森。”汤姆不依不饶地凑得更近了，半个身体重重地压在拉米安的一侧肩上，从上往下微微低头面对拉米安。为了自己的耳朵和心脏着想，拉米安只能被迫面对面地直视对方苍白的俊脸。对方肯定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浓墨重彩的密眉、眼睫、瞳孔、脸颊上细小可爱的白色绒毛和被新升起的阳光独有情钟的泛出金色的鼻尖，都足够让他头晕目眩，忘了作何反应。而汤姆注视着他呆愣的眼睛，充满诱导性地低声诘问他:“你一开始总是问我喜不喜欢她，或者她是否真有那么喜欢我，你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后来你就变得不闻不问，如果只持续一段时间，我会以为这是正常现象……可是到现在为止，哪怕一句你也没有问过。你不在乎她吗？你不在乎我的‘爱情’怎么样吗？”
拉米安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他毫无征兆地站起来，任由失去重力支撑的汤姆倒在床上，反问道:“我不关心吗？你们连接吻都是我看着的，没人比我更在乎你的感情生活了，但我也没必要在情侣之间横插一脚做你显眼的秘书，我只是你的朋友。”
他语气凉凉，音调没有一点变化，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平滑得好似湖中心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水面。一旦拉米安拿出这种冷然态度，汤姆就知道自己触了对方的霉头，但他心里却鼓乐喧天地“咚咚”跳得厉害。拉米安的话语反向印证着对方对圣诞节那个吻的回忆有多么不堪其扰，他想——
那么我该吻谁呢？如果不是朋友，他会期待自己吻他吗？
拉米安并没有为难汤姆的打算，事实上当他发现自己语气不对时就马上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柔和下眉眼，好声好气地吹散刚刚有些僵硬地气氛，仿佛之前一切不过都是错觉:“我明白你从头到尾一直在利用她，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我不完全赞同你的做法，可我难道还能支持别的陌生人吗？我没有反对你的余地，但你得保留我缄默的权利。”
这话说得真漂亮，前言后语逻辑对洽，冠冕堂皇又挑不出错，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汤姆乐于假装自己没无所发觉，抛开这个问题后又随意地和拉米安谈论了几句学业、小说和黑魔法。拉米安已经不再管汤姆学习黑魔法的事了，毕竟他自己也在胜负欲作祟下偷偷跟黛西学这些，现在他只希望汤姆不要惹出祸端，不要轻易使用它们。
差不多时间，拉米安就打算先回拉文克劳去，而汤姆最后叫住了他:“耳朵贴过来一下。”
“有什么秘密不能在这直接说？”拉米安狐疑得瞥他一眼，但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凑过去，将耳朵递到他脸边。
汤姆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不急着说话，而是贴得更近了些。在拉米安反应过来之前，他伸出一只手捧着拉米安另一半侧脸，另一只手拨开对方额前的碎发，用唇贴上光洁的额头。
拉米安睁大了眼睛。
一切都像电影的慢回放，所有的声音顿时无隐无踪，时间感知在这一刻变得无限混乱拉长。温热柔软的唇停留在他皮肤上，五秒、十秒、二十秒，也许一分钟，也许更久，汤姆久久没有移开唇，对方的手还蛮横地托着自己的脸侧，手心的温度滚烫，但比它更甚的是喷洒在他额前的呼吸。
感知是慢慢回笼的，拉米安感受到自己的耳垂烫得不像话，耳边传来鼓膜震动的轰鸣声，然后如沸腾般涌动的血脉准确无误地将心脏狂跳的声音送入神经中枢。
汤姆的唇移开了，但罪魁祸首好像毫无知觉、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似的，腻腻乎乎就像含着一口蜂蜜一样贴着他的耳廓轻言细语:“希望烦恼远离你，祝你能睡个好觉。”
“还有，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来找我。”
拉米安回到寝室都是晕晕乎乎的，他一没搞懂一个代表祝福的吻怎么会具有这样大的杀伤力，二不明白汤姆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伎俩。难道是叶赫克罗吗？还是斯莱特林的其他人？
也就片刻愣神之际，他就被李怀仁抓个正着。对方看起来刚从盥洗室回来，脸上和这两个学期才补回点营养的黑色发尖上还淌着没擦干水，一双深棕色的眼眸正略带责怪地瞪着他。对方一上来就抛下一连串问题:“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斯莱特林吗？你真的跟里德尔重归于好了？哎，你耳朵好红啊？”
“嗯，和好了，其实只是一点小事，闹那么久才不应该……我们昨晚在有求必应屋待了一晚上，”拉米安有些心虚地做好表情管理，扯起嘴角冲李怀仁笑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睁着眼睛说瞎话，“里面空气有点闷热。”
科伦刚刚才醒来，他睡眼朦胧地把自己滚到地上，一边打着哈欠坐起来，一边伸手挠自己的脖子，同时还兼顾着接话:“不会啊……有求必应屋……我去过……还挺凉快的……”
“屋内构造不一样吧。”这种无伤大雅的谎言简直是信手拈来，拉米安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搪塞他。说罢，他抬眼瞟了一眼李怀仁。李怀仁哪管这个，拉米安和汤姆重修旧好的消息对他来说才是平地惊雷，他难以抑制地感到愤懑不平，但又实在对这两人之间难以斩断的关系纽带一筹莫展。
为什么非要这样？李怀仁无比希望他们所有人——包括拉米安、罗莎和叶赫克罗，所有人保持着最开始最纯粹的样子，他们是外来进这个世界的闯入者，他们应该报团取暖，互相安慰着寻找回家的办法。他记得拉米安很喜欢他家附近的那家面馆，叶赫克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双名牌鞋，罗莎答应考完试带他们出去玩……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个世界像是一只巨型的怪兽，不断地同化他的朋友们，让他们都变得陌生起来。他感到霍格沃兹暗流涌动，却两眼一抹黑，叶赫克罗和拉米安没有让他参与更危险的更深层的探究，罗莎一无所知，看起来无忧无虑地整日和她格兰芬多的姐妹混迹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固执的不停的怀着难以排解的思念从报纸上收集家乡的一切——他们这是怎么啦！难道忘了自己是谁了吗？
此时拉米安已经走到自己的床前，打算先换掉自己身上这套皱巴巴的衬衣。他本来想直接越过床去翻自己的衣柜，余光却瞄到自己的蓝色被褥里一团白色的毛绒绒起起伏伏。他起了点逗弄的心思，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把抱起睡梦中的阿加莎:“怎么跑我床上睡，是不是前段时间太习惯了？”
被惊醒的阿加莎瞪大了眼睛喵喵叫，差点一爪子拍在他脸上。拉米安见好就收地放开它，阿加莎立刻跳回床上，钻回它用被子拱的小窝里，过了一会才悄咪咪地探出半个脑袋。
李怀仁被阿加莎这一叫唤回神，恹恹地往那边瞥了一眼:“你说你惹她干嘛呀。”
科伦刚好看到这一幕，一边穿袜子一边嘟嘟囔囔地跟他说:“说起来，阿加莎最近是不是胖了点，吃的也变多了好多。”
拉米安看着他手里和另一只脚上明显不是一对的袜子，忍不住提醒他:“你袜子穿鸳鸯瓣了。”然后又伸手进被窝里摸阿加莎，以手掌为单位比划丈量了一下:“是胖了不少。”
阿加莎被他挠得正舒服，翻了个身，把绒毛底下的肚皮翻上来递到拉米安手边。拉米安觉得手底下触感不对，低头定睛一看，登时愣住了。
“我觉得她可能不是长胖了，”他抬头面向两人，神情怪异地扭曲着，“阿加莎可能是怀孕了。”他扫视了一下目瞪口呆的两位室友，确定他们两个之前也一点怀疑也没有，想了一下问:“你们知道公猫是谁家的吗？”
两个聪明的拉文克劳学生纷纷摇头，一个说不知道一个说没见过，然后两人一起转过头面对发问的人，异口同声说:“你不是也不知道吗！”
拉米安尴尬地解释:“她总是自己溜出去，我管不着呀。”
这下有些麻烦了，距离暑假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他得去意大利和阿尔巴尼亚，难以将怀孕的母猫随时带着身边。阿加莎需要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待产，他得找个人帮他照顾他的猫。汤姆刚刚的叮嘱犹在耳畔，拉米安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想到了对方。于是他简明扼要地同李怀仁说:“我暑假想同你和叶赫克罗一起去意大利，阿加莎这样恐怕不适合和我一起奔波，午餐我问问汤姆，他能不能帮我照顾两个月，不行的话我去赫奇帕奇问问……晚上还得去找叶赫克罗，这件事要和他商量一下，你有时间来吗？我有点事想说。”
“我当然去啊，阿尔法德最近也总说有事找我，刚好两件事一起解决了。”李怀仁顺口应下，他看着重新给阿加莎添粮加水的拉米安踌躇了一会儿，慢慢挪过去，挨在他身边用中文轻声问:“林瓀，你想家吗？原来那个家。”
拉米安听到问题先顿了一下，他回头望着李怀仁，对方那双棕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明显的欧洲人五官、少见的银发和浅绿色的瞳孔虹膜、不做表情时冷冷淡淡的脸和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换的皱巴巴的衬衣。有点陌生，但又无比熟悉。他盯着李怀仁眼中的自己许久，最终在对方期盼的目光里，缓缓点了点头。
＊是的我很拖沓
＊汤姆:跟你学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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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想不出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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