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薇手中装着窗帘布料样品的袋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上一次感到如此慌乱和……失职,还是刚入职魔法部就不小心绊倒了顶头上司的那次。
她本能地快走几步,又再即将靠近西弗勒斯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原因无他,实在是他看上去太像随时会被惊飞的小鸟——那双总是低垂或戒备的黑眼睛里,盛满了来不及掩饰的脆弱和一丝被抓包的羞耻。
“西弗勒斯,怎么啦?”她撑着膝盖弯下腰,让视线与他持平,同时放轻了声音。
男孩闪避地垂下眼睫,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沙发靠垫里。过往的经验让他将哭泣与漠视、厌恶、更深的暴力联系在一起,他从心底到行为,都在试图否认自己流泪的事实和原因。
都是因为挂钟的滴答声吵得头疼、屋内的照明灯突然失灵、窗外的树影扭曲得像鬼魂——才不是因为他以为她不会再回来。
……可她回来了。
西弗勒斯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抬眼看向索尔薇。
“刚刚……灯不亮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以为,坏了。”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足以让索尔薇靠近真相。
“老街区的电路有时是这样,我也遇到过几次……”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温和,“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晚,让你担心了?”她没有用“害怕”这个词,这让西弗勒斯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反驳。
索尔薇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她被改变西弗勒斯生活的念头冲昏了头,花了太多时间构想未来,却花了太少的时间注视身边的他。明明认真观察就能发现,虽然离开了蜘蛛尾巷,不用再忍饥挨饿,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多长一点肉——也没有多一点笑容。
“噢……西弗勒斯,我很抱歉。”索尔薇的语气里充满了真切的懊悔,“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聪明的年轻女巫早早学会了如何游走在成年人的交际圈,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照顾一个孩子。
她挨着沙发椅的另一边坐下,与男孩保持着让他安心的距离,解释道:“我这几天像只嗅嗅一样到处乱窜,是在准备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新家。它在伦敦的郊区,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红砖墙,三角屋顶。有一个篱笆围起的小院子,还有一间很棒的阳光房……”
西弗勒斯这次没有避开索尔薇的视线。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准备新家,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环境,但他听懂了“我们两个人”——她打算和他一起。
男孩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刚刚被擦试过的宝石。
“是我太心急,也太马虎了。”索尔薇坦率地承认错误,“我总想着快点准备好一切,给你一个最棒的新家,却没有告诉你我在做什么。”
“我不应该这么想的。不用等到一切都‘完美’,既然那是我们的家,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一起慢慢让它变好。”索尔薇朝西弗勒斯摊开手心,做出邀请的姿势,“你愿意来选一选窗帘吗,西弗勒斯?我带了一些布料样品回来,看看你的房间用哪一种?”
男孩看向她的手,漂亮、纤长、干净——和他瘦巴巴的、布满细小伤口的手完全不一样。西弗勒斯没有立刻动作,长久以来的困惑凝聚成了一个问题,执拗地从他嘴边溜出:
“为什么?”
从天而降的女巫为他赶走了流浪汉、默默地给予关注,甚至带他离开了蜘蛛尾巷,现在她告诉他,要给他一个崭新的、美好的安身之所——如此慷慨的馈赠,为什么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索尔薇的心轻轻一颤,她在那双黑眼睛里看见深深的、寻求逻辑的困惑。他不是童话里被拯救后感激涕零的小王子,他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在哪怕只是孩子的年纪,灵魂深处也刻着敏锐与怀疑。
她没有立刻回答,摊开的掌心向前伸,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像用指尖触碰小乌鸦的羽毛。
“因为我看见了你。”索尔薇平静地在陈述,“你忍耐痛苦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但我确信你值得更好的选择。而我恰好有能力,也愿意这么做。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理由,但我保证它足够真诚。你愿意接受吗,西弗勒斯?”女巫的手还停留在男孩的耳侧,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提醒他她是真实存在的。
西弗勒斯闻到了一种微甜的、仿佛植物嫩叶的香气,和他第一次遇见她,从旅店里醒来时闻到的一样——并不是令索尔薇心虚的烟味,而是她身上的香味。
嗅觉能够唤醒记忆。西弗勒斯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天,想起了被魔法抚平的疼痛和实实在在的拥抱,于是,他那颗皱缩的心脏,在这股柔软的味道里被熨帖平整了。
男孩没有回答那个关于愿不愿意的问题,只是朝着索尔薇抚摸他发梢的手,稍稍侧过脸颊,像只试探着靠近的小猫。
“……窗帘。”他小声地说出一个单词。
索尔薇笑了,是那种从眼底漾开的、真正轻松的笑意:“好,我们来选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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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搬家的过程快得让西弗勒斯有些恍惚。在索尔薇挥动的魔杖下,那些不多的行李很快就被收拾妥当,装进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小巧的手提箱。她牵起他的手——这个动作已经变得自然了许多——只是力道比以往大了一些。
“不要松开我的手哦,西弗勒斯。”索尔薇提醒道,“距离有些远,还是幻影移行方便一些。”
西弗勒斯还没来得及对“幻影移行”这个词发表疑问,就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挤压感包裹了全身,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旋转。西弗勒斯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死死抓住索尔薇的手。
几秒钟后,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一股清新、带着青草和树木芬芳的空气涌入了鼻腔。
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亮蓝的天空下坐落着一栋被白色篱笆围起的红砖建筑,房门和窗框都是新刷的米黄色,倾斜的屋顶上竖着一只圆滚滚的烟囱,二楼的窗台快被盛开的各色天竺葵淹没——像是绘本里才有的童话小屋。
“欢迎回家,西弗勒斯。”索尔薇的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骄傲和期待。她没有松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屋前被修建得毛绒绒的、开着小花的草坪,推开了房屋的大门。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客厅,将一个全然新奇的世界捧到了西弗勒斯眼前。
不单单指明亮宽敞的空间、简洁但不失温馨的布置,还有一些不那么寻常的物品——壁炉里燃烧着浅绿色的火焰,餐桌旁挂着一幅会动的风景画。厨房里,锅铲和汤勺正悬在半空,在灶台上方有节奏地搅拌着一锅散发着浓郁香气的蘑菇汤。水龙头自顾自地打开,水流精准地注入水壶,然后水壶跳上了炉灶,火苗自动燃起。
西弗勒斯停在玄关,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魔法如此生动而有序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和他那些不受控的、需要掩盖的“小意外”不同。这里的魔法明亮、充满活力的,就像索尔薇本人。
“看上去是不是还不错?”索尔薇观察着他的表情,解释道,“壁炉里是魔法火焰,摸上去也不会烫手——现在是夏天,我觉得绿色看起来比较凉快。”
“厨房里我设置了家务魔法,可以自动烧水泡茶和烹饪简单的菜色,一会儿我教你怎么指挥它们——”她想起前几天调试时,一只失控的铲子追着她满屋子跑的经历,有点心虚地顿了顿,“或者过几天再说,不着急。”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餐厅往外连着阳光房……卧室和书房在楼上,我带你上去看看?”
西弗勒斯安静地跟在她的身边,像是踏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梦境,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索尔薇推开二楼走廊左手边的房门,干脆利落的动作难得有些迟疑:“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我觉得和你选的窗帘搭配得刚刚好——你觉得呢?”
发现她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紧张,男孩绷得紧紧的后背突然松了劲。他往房间里看去。
墙壁不是纯粹的白,而是一种柔和的浅灰色,天花板上画着极其逼真的、缓慢旋转的星辰。房间正中间有一张铺着崭新蓝色床单的单人床,正好和深蓝色的窗帘呼应。
床的两侧分别立着原木色的衣柜和书架,书架上目前还空着大半,但已经摆放了一些索尔薇挑选的读物。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一把高矮正合适的椅子,甚至窗边铺着厚厚地毯的一角,还放着一只看起来就非常舒适的豆袋沙发。
“喜欢吗?”索尔薇是猜测着这个年纪的西弗勒斯的喜好布置的,心里也没底,“我没有放太多装饰品,可能看起来有点简单——但这是属于你的房间,以后都可以慢慢添置。”
原本还没有太多实感的西弗勒斯,在听到这句“属于你”时,不安地挪了一步,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吓了他一跳。
“老房子都会有点声音,它在跟你打招呼呢。”索尔薇松开他的手,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看看,好吗?衣柜里左手边挂着两套家居服,你去换一身——在家里就应该舒服一点。”
“我去楼下准备午餐,换好了再下楼来找我吧,不着急。”说完,她就把这个空间完全留给了它的小主人。
西弗勒斯下意识望向索尔薇,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无措地把视线收回眼前。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目光再次扫过那张看起来过分柔软的床、干净的桌面、窗帘之间亮堂堂的玻璃窗……没有蜘蛛网,没有灰尘,没有酒瓶碎片,也没有刺耳的争吵。安静得让他几乎耳鸣。
索尔薇说,这是他的房间。
西弗勒斯停在了那个豆袋沙发前,犹豫了好一会儿,像试探未知领地的小动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豆袋沙发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将他舒适地承托住。他小小的身体陷在里面,只露出一个黑色的脑袋。西弗勒斯的眼中带着懵懂的惊奇,他努力动了动,没能站起来,反而陷得更深了——
索尔薇说,不着急。
男孩忽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第一次,尝试性地放松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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