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雨声是天然的幕布,淅淅沥沥,掩盖了无数白日里无从藏匿的声响。
佩妮·伊万斯坐在书桌前,窗外的雨滴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如同她脑中交织的逻辑线路。
桌上摊开的不是童话书,而是那张标记着“项目-三角洲”的示意图,旁边是那个经过改造的金属饭盒——它的内部已被掏空,填充了隔音海绵,容纳下一台精简到极致的录音机芯、一组并联电池以及那个灵敏度被调到极限的麦克风。
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外壳,佩妮蔚蓝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属于孩童的雀跃或不安,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能源限制是她目前无法逾越的鸿沟,电池组的电量至多支撑断续数小时的录制。这意味着每一次部署都必须是精准的,目标明确的。
风险评估、伦理界限在她脑中再次清晰掠过,随即被那只伤痕交错的手臂影像覆盖。观测到的数据已超出可接受的危险阈值,系统性干预不再是选择,而是必要程序。
夜幕彻底笼罩了科克沃斯,雨势稍歇,只剩下断续的滴答声。佩妮穿上深色的外套,将帆布背包挎在肩上,饭盒装置稳妥地安置其中。
她像一片影子滑出房门,避开父母可能经过的路线,融入室外潮湿冰冷的空气里。
蜘蛛尾巷在夜雨中更显晦暗,路灯的光晕被水汽模糊,勉强照亮坑洼的路面。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潮湿石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佩妮的心跳平稳,步伐却轻捷异常,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引人注目的地方,她的感知全力张开,捕捉着周遭的一切信息——一扇窗内模糊的电视噪音,远处狗的吠叫,以及……从斯内普家那栋房子里隐约传来的、被压抑的声响。
她绕到房屋侧后方,那里有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角落,紧邻着一个低矮的、可能是厨房或地下室气窗的位置。
窗户紧闭,但上方有一小块破损的通风口,恰好被一个倾倒的空花盆遮挡。
完美的观测点。
佩妮蹲下身,动作流畅地取出设备。她再次检查了开关,将录音旋钮调到手动控制档——声音触发电路过于复杂且耗电,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在预估的高风险时段进行定点采集。
冰凉的金属饭盒被小心地塞进杂物堆的缝隙,麦克风的进气孔精准地对准了那块破损的通风口。她拉出细细的导线,连接到一个远程的手动开关控制器上,将其藏在更隐蔽的砖石缝隙里。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效率高得惊人。
她退后几步,将自己隐藏在一棵枯瘦的梧桐树投下的阴影里,屏息等待。雨后的冷风钻进衣领,她恍若未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窗户之后。
起初是模糊的嗡嗡声,像是老旧的冰箱在运作。然后,一个男人粗嘎、含混的咆哮声陡然拔高,穿透了墙壁和雨幕的阻隔,虽然听不清具体词汇,但那充满醉意和暴戾的音色让佩妮的脊背微微绷紧。
“……没用的……废物……整天就知道……”碎片般的词语撞击着她的耳膜。
紧接着,是一阵瓷器或者玻璃砸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
然后,是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片沉默里,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女声,颤抖地渗了出来。
“托比亚……求你了……别……”
那声音如此疲惫,如此微弱,像一根即将绷断的丝线,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却又软弱得没有任何力量。它甚至没有哭泣,只是一种干涸的、本能的乞怜。
佩妮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斯内普的母亲。
她的存在不再是推测,这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承受痛苦的声音。
男人的吼叫声再次爆发,更加响亮,似乎因为那声哀求而愈发暴怒。
“闭嘴!你这……怪胎!都是因为你……这个家……”
更多东西被推倒、砸烂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响动。
佩妮的手指没有任何犹豫,精准而迅速地按下了藏在口袋里的手动开关控制器。
录制指示灯在杂物堆的缝隙里微弱地亮起红光,随即被彻底隐藏。
冰冷的机械开始忠实地捕捉并记录下这一切——男人的怒吼、物品的碎裂、还有那沉默之间,女人微弱到几乎被忽略的、代表痛苦存在的哀鸣。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落下,打湿了佩妮的外套和额发。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像一尊被雨打湿的雕像,只有那双湛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数据流正在录入。证据链正在形成。
那个房子里,不仅仅有一个需要帮助的男孩,还有一个同样深陷泥潭、沉默无声的母亲。
项目的权重被彻底重新校准。干预的紧迫性,达到了顶点。
她需要这段录音。她需要这无可辩驳的证据。
雨声、怒吼声、破碎声,以及那微弱的哀求,共同交织成一曲蜘蛛尾巷夜晚的残酷交响,被悄然收录进那冰冷的金属饭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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