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弗勒斯再次踏进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潮湿石头与某种水生植物**气息的空气，便如同冰冷的湖水般将他淹没。
几个学生像盘踞在巢穴里的蛇，慵懒地靠在壁炉旁最舒适的沙发上。他们的谈话声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清晰地穿透了湖底的寂静。
“……父亲说，形势很明朗了，”埃弗里的语气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只有追随真正强大的力量，纯血统的荣耀才能得以延续。”
“清除杂质，势在必行。”穆尔塞伯接口道，声音粗嘎，他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目光扫过刚刚走进来的西弗勒斯。
那目光里，掺杂了一丝审视，一丝衡量，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足够锋利，又或是在掂量一件猎物有多少啃噬的价值。
西弗勒斯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加快步伐穿过休息室，然后回到宿舍那暂时的隔绝中去。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黏在他的背上，他是这里的异类，一个混血。他的魔药天赋在某些人眼里是值得利用的“价值”，但在更多时候，是他“僭越”身份无法洗刷的原罪。
就在他几乎要触到通往宿舍走廊的门框时，一个拖长了腔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鞭子一样抽碎了短暂的平静。
“瞧瞧，我们勤奋的天才这是急着去哪儿？”帕肯尼和威尔克斯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显然刚结束一场关于魁地奇的愉快谈话，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但在看到西弗勒斯的瞬间，那笑意凝结，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又在图书馆啃那些……故纸堆？”
西弗勒斯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停下脚步，沉默，是他目前唯一的防御。
但这种无视显然激怒了对方。威尔克斯故意猛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西弗勒斯踉跄了一步，怀中抱着的几本书籍“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高级魔药制作》那熟悉的黑色封皮在一众课本中格外显眼。
“哦，真不小心。”威尔克斯毫无诚意地耸耸肩。
帕肯尼踱步上前，目光轻蔑地扫过地上的书，最终定格在那本魔药书上。他伸出脚，用靴底漫不经心地碾过珍贵的封皮，留下一个清晰的污痕。
“小心点，威尔克斯，”帕肯尼假惺惺地提醒，声音里却满是恶意，“你可别碰坏了我们‘普林斯’大师的宝贵财产，虽然……”他顿了顿，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这个姓氏现在听起来，可真有点……讽刺，不是吗？”
西弗勒斯的脊背瞬间僵直，他依旧没有回头，但握着魔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见他依旧不答，帕肯尼似乎觉得无趣，他弯下腰，仿佛要帮忙捡书，却只是用指尖拈起《高级魔药制作》，在西弗勒斯眼前晃了晃。
“看来你那个泥巴种小情人……”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一个字都像毒针般刺入西弗勒斯的耳中，“……没教会你怎么把东西收拾好？哦，等等，”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我忘了，你妈妈——那位‘高贵’的普林斯小姐，不也找了个麻瓜吗？看来对肮脏的血脉着迷，是你们家的……传统？”
“泥巴种的情人”
“堕落的普林斯”
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西弗勒斯内心最敏感、最鲜血淋漓的角落。一股灼热的、混杂着屈辱和暴怒的火焰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西弗勒斯猛地转过身，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如同被逼到绝境的蛇，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
他死死盯着帕肯尼那张带着嘲弄笑容的脸，胸腔剧烈起伏，所有的克制都在崩碎的边缘。魔杖就在袖中，一个恶咒，哪怕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恶咒……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巫师长袍内袋里一个硬物的边缘——那是佩妮整理的笔记复印件，关于魔法材料特性与麻瓜科学的交叉类比。
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坚实感透过布料传来，仿佛在这片充斥着偏见与狂热的泥沼中，唯一一块坚实可靠的浮木。
疯狂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而清醒的绝望，在没有绝对把握前，率先亮出獠牙等于自取灭亡。
最终，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将眼前两人的面孔牢牢刻印在脑海里，那眼神里没有屈服，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的恨意。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开始一本一本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像是在对抗无形的枷锁，但他终究没有让魔杖指向对方。
帕肯尼和威尔克斯对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于没能彻底激怒他，又或许是对他这种隐忍的沉默感到一丝无趣。
他们嗤笑一声，将《高级魔药制作》像丢垃圾一样扔回他脚边，转身离去，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余兴节目。
西弗勒斯将最后一本书捡起，紧紧抱在胸前，书的硬壳棱角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此刻的屈辱。
宿舍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公共休息室里那些黏稠的低语与恶意的余烬彻底隔绝。
然而，房间里并非避难所，不过是另一个更狭小的囚笼，寂静在这里被放大，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西弗勒斯背靠着门板，仿佛要借此支撑住几乎被屈辱压垮的身体。
他紧紧抱着那几本失而复得的书，尤其是那本《高级魔药制作》，封皮上清晰的靴印像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羞辱的余温仍在皮肤下灼烧，与地窖固有的阴冷交织，形成一种残酷的体内气候。
帕肯尼和威尔克斯恶毒的嘴脸、那些关于母亲和莉莉的污言秽语，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刺痛，他几乎能尝到喉咙里那股铁锈般的愤怒与无力感。
但在这翻腾的情绪浊流之下，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正在沉淀、凝结。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愤怒无用，哭泣可笑。他必须看清这地窖的生存法则，不是用眼泪，而是用理智。
法则很简单，也很残酷：要么成为捕食者，要么沦为猎物。血统是他们的护身符，却是他的原罪。而他能依靠的，只有力量——那种能让嘲笑变成恐惧的力量！
就在他几乎要被怒火吞噬的瞬间，是袍内口袋里那本笔记坚硬的触感——那份来自另一个世界、冰冷而纯粹的理性浇醒了他。它提醒他，有比当场发泄更重要的东西：生存，以及……更有力的报复。
西弗勒斯缓缓走到自己的床边，将书本轻轻放下，动作间带着一种异样的珍重，他轻柔地抚过《高级魔药制作》封皮上的污痕，仿佛在抚摸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
然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沉浸到魔药或黑魔法的研究中寻求慰藉或力量，而是坐到了书桌前，点燃了蜡烛。
跳动的火苗将他脸上挣扎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他抽出了羽毛笔和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他需要力量，那种能让埃弗里和威尔克斯之流瞬间闭嘴、能让他们的嘲笑变成恐惧的力量，他需要的是能被理解、被掌控、能被有效运用的力量。
笔尖落下，划破羊皮纸的寂静，西弗勒斯客观地、冷静地记录下今天的事件，记录下挑衅者的名字，记录下他们所使用的手段，记录下自己生理和心理的反应，记录下那最终拉住他的、来自佩妮的理性触感，他要将这份屈辱，炼成未来的武器。
烛光下，西弗勒斯黑色的眼眸中，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与决心。
在西弗勒斯消失在通往宿舍的走廊入口时，他并未注意到，在休息室最远离壁炉、光线最为幽暗的临窗角落里，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平静地注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雷古勒斯·布莱克独自坐在一张高背天鹅绒扶手椅中，身姿挺拔，符合任何纯血家族继承人的礼仪规范。
他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古老魔法家族谱系》，墨绿色的封皮在窗外黑湖波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泽。然而，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书页上那些枝蔓纠缠的家族纹章上。
他刚刚看完了冲突的全过程——从最初的挑衅，到恶毒的羞辱，再到西弗勒斯最终令人窒息的隐忍。
雷古勒斯的眼神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在他所受的教育里，这种**且毫无技术含量的欺凌是粗鄙的表现。
真正的权力运作，应该更为优雅，也更……高效。帕肯尼他们，不过是仗着血统和人数虚张声势的鬣狗。
相比之下，雷古勒斯对西弗勒斯倒是更感兴趣，他看到了西弗勒斯在侮辱下那瞬间爆发的、几乎要挣脱控制的愤怒——像一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昂起了危险的头部，这证明他有血性，并非纯粹的懦夫。
但更让雷古勒斯注意的是西弗勒斯最终的克制，在那般极致的羞辱下，他居然硬生生将杀意压了回去。
这需要的不是普通的忍耐力，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权衡利弊后的理智，这种理智，是罕见的，也是危险的。
他的目光在西弗勒斯下意识触碰袍内口袋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有什么？是什么能让他在那种关头找回理智？这是一个值得探究的细节。
最后，他看着西弗勒斯弯腰，一本一本捡起书本，尤其是那本被刻意践踏的《高级魔药制作》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一个如此珍视知识的人，无论血统如何，其内心必然有所追求，而非甘于永远居于人下。
“一把淬了毒，但尚未找到正确握柄的匕首。”雷古勒斯在心中冷静地评判。
西里斯——他那个叛逆的哥哥——会带着纯粹的厌恶看待这个阴郁的混血，并将他与埃弗里之流归为一类，但雷古勒斯看得更深。西弗勒斯的钻营和才华，与那些纯粹依靠血统傲慢的蠢货有着本质区别，他是一匹孤独的狼崽子，在饥饿和殴打下艰难求生，磨砺着属于自己的獠牙。
“才华……隐忍……以及对力量的渴望。”雷古勒斯无声地列举着西弗勒斯展现出的特质，“背景干净，没有复杂的家族牵绊，这意味着可控，也意味着……不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轻轻合上面前那本从未真正阅读的《谱系》，书页合拢发出轻微的叹息。或许，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向这样一把渴望方向的匕首，提供一个稳固的“握柄”，会是一笔值得的投资。
毕竟，在斯莱特林，乃至在更广阔的舞台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都隐藏在那些不被主流目光所及的阴影角落里。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幽深的湖水，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游过，搅动起朦胧的光影。
休息室里，壁炉旁的谈笑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雷古勒斯知道，有些种子，一旦落入合适的土壤，即便是在最阴暗的角落，也终会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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