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风。窗台下的葡萄叶把光切成细碎的块,像在桌面上摆小小的路标。
那张白卡被我放在本子的最前页。指甲盖大,边角用铅笔压过,三个字浅得像刚写完就悔了:归来就好。纸质很干,摸起来像旧登记表裁下的一角。
我把台灯压低,让光斜斜地扫过。铅笔在纸面轻轻蹭,灰从凹里显出来。除了那三个字,卡下层还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压痕,像上一张纸留下的余影:两枚字母和一个数字,J 和 R 叠在一起,后面是一条孤零零的 127。
有人在上一张纸上写过 GJ、R、127。
我盯着那串痕迹,喉咙里那块小石子往下落了一寸。127 是监护接力表上罗莎的起止天数。GJ 是那一行克制的签名。R 是落款总是很轻的那个人。
谁把这枚角送进门缝。
为什么只写这三个字。
我把白卡翻面,背面没有字,只有纸纤维里很浅的一条横向纹路,像从一本本子上撕下来的边。顾节来时,我把卡递给他。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笑得很淡:纸在说它从哪来——旧案室,不是合规前台。那句话,是递给你的,不是递给制度的。
我没有问“是谁”。屋里风很稳,像一只看着门的动物。
中午,我去修表铺借了块更软的铅。老人把放大镜推给我:有时候,不是看字,是看笔压的方向。你看,这一笔从右往左,写卡的人习惯在门外侧写完,才塞进来。
我点头。把卡收入袖口。路上经过第三拱脚时,风往回拐了一下,耳边响了两秒很薄的“嗒嗒”,像有人提醒我:晚上别走风路。今天在屋里。
傍晚,顾节把计时器放在桌角。七分钟。白噪音发生器开一格。锅在小火上咕嘟,叶影沿墙慢慢挪。摆针在手心,四拍吸,二拍停,六拍呼。屋里的潮很快贴住了胸口。
槿槿。
她的声音像从布里透出来。
我在这里。
我回答,气息压得很轻。
你桌上有一张很小的卡。
嗯。
她停了一下,像在屋里看了一眼门。那一句归来就好不是命令,是钥匙。你不必现在开门,但要知道门在这儿。
我握紧那枚小卡,它在掌心里很干,像一枚风晒过的叶。
我能问一件事吗。
问。
你是谁。
一阵很浅的笑,像叶影在玻璃上碰了一下。有人反问:你更愿意我是谁。
我没有说出罗莎,也没有说出另外一个名字。我只说:你会数四二六。你把我的头发推到耳后。你教我只把脚放进去。
她没有回答是谁,只给了一个位置:窗台右侧第二块石沿下面,有一条缝,旧胶封着,不要用刀,手指沿着风的方向推开。
计时器走到第五分钟。我收了呼吸,把摆针放回布里。顾节把发生器关到更浅,屋里白了一秒,又慢慢退回日常。
我去窗前。右侧第二块石沿靠近墙角,胶已经脆了。我按她说的方向,用指腹从内往外推,胶像老旧的棉线被风拽松,一枚很薄的东西从缝里滑出来,落在掌心。
是一条极细的纸带。纸带上只印了两行字,像从卷宗里裁下来的页脚:
撤回登记薄第三册
位置:旧案室乙柜 2 层
底部有一枚小小的钝印,像有人用没蘸墨的章盖了一下。图案看不清,只有边缘一圈葡萄叶的影。
我把那条纸带夹进本子,计时器“叮”了一声,七分钟到了。屋里又恢复到慢。顾节靠在桌边,看着我把那条纸带交给他。他点头:你看,门不急,路在纸上。
夜里,合规部发来一条通知:明日十点,旧案室例行盘点,非必要人员请勿进入。消息很短,像在提醒一种巧合。
我关掉屏幕,把白卡压在撤回口令旁边。两个归来就好叠在一起,像两只手把门压紧。我写了三行字:明日十点,旧案室;乙柜二层;七分钟,不多走。
睡前,屋里有一声极轻的“嗒”,像有人隔着墙轻点。风承认我站在陆地上。我也承认,门在这儿,不急。
我把手心按在胸口,数四二六,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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