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妄猛地睁开眼。
“咚。”
细微的风声从纱帘后那扇半敞的窗飘进，又很快被一阵清脆鸟鸣掩盖。刚升起的太阳投下一片柔和的光，一团小巧而模糊的黑影就在那半透光的布料上游动又消失。
“呵……”
她扶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异常沉重的脑袋，艰难地撑起身子，吐出一口牵扯着咽喉的气。
“咚。”
玻璃又发出一声被撞击的响声，凌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铺天盖地的昏沉中挣扎出来，骤然侧头看下墙角的那处窗台。
窗帘无声地飘动着，软垫上空无一人。
“……”
她几乎是像被针扎到般狼狈地移开目光，头一点点沉下去。
她左手的食指僵硬地抽动了几下，半晌才抬起颤抖的手臂覆盖在额头上。
好烫。
“咚咚咚。”
这次不是窗户那边传来的了。
凌妄终于在长久的沉寂里有了些反应，她慢吞吞地侧过一点头，灰暗眼睛里那一丝不明显的光在凌乱的发间忽明忽灭。
“凌妄？”
虞疏卿把一只眼睛塞进他打开的那一点门缝里，想着之前那声呼喊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又小声地叫了一声。
他把耳朵凑近去，听见里面有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动，以为是凌妄收拾好了，眼睛一亮就毫不避讳地推开门跑进去。
他的脚步急促，差点碰倒两三级矮阶旁那个放在圆木桌上的插着枝雪柳的瓷瓶。
“凌妄，我昨晚——”
话音未落，他就顿住了。
——凌妄还像昨晚那样靠着暹罗猫，连身上都还穿着睡衣。仿佛从他离开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天亮。
虞疏卿愣了愣，下意识瞥了一眼她床头的闹钟。
十点零六。
虞疏卿：“……”
太不对劲了。
平时凌妄六点多就起来了，今天连他都睡醒了，凌妄却还在床上。
他仔细地把凌妄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但只能看见她笑得从容：“怎么了？哥。”
“你怎么起得这么晚？”他有些狐疑地开口问。
凌妄小幅度地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昨晚有点事，睡得有些晚了。”
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哪知还没把腿伸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捏着肩膀侧过身来。
凌妄有些迟钝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虞疏卿那张漂亮的脸就突然在眼前放大。
她的呼吸慢了一拍，额头处和另一个人皮肤相贴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躲开。
但幸好虞疏卿很快就退后了一步，面色难看道：“……不是易感期吧。”
凌妄抿唇，摇了摇头。
“那就是发烧了。”虞疏卿在床边坐下，把她搂近了一点，再一次用手背探了探她的体温：“头痛不痛？”
凌妄合着眼靠在他的颈窝，失去了妆容粉饰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眼底的乌青显露出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她闻言点点头，却嘴边还是勾起一个艰难的笑：“……还好。”
“嘴怎么这么硬。”虞疏卿不满地嘟囔，“我去拿体温枪。”
凌妄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从把头他身上移开。
虞疏卿又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起身出去把药箱拎了进来。
他回来的时候，凌妄已经重新缩回被窝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虞疏卿皱着眉头，担忧地帮她把前额的头发别到耳后，拿出体温枪准备测一下她现在的体温。
“嘀——”
“……”凌妄的眼睑动了动，睁开了一点点，然后有些勉强地抬起手，似乎是想抓住他的手，结果指腹才堪堪碰到他的小指就无力地垂下去，“……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动了，”虞疏卿带着安抚握住她的手，瞥了一眼那块小屏幕上的数字，“三十八度了——低烧先不着急吃药，再睡会儿吧。”
“嗯……”她晃了晃虞疏卿的手，“哥，你先出去，不要被传染了。”
虞疏卿低头看着她的侧脸。
凌妄吸了吸鼻子。
虞疏卿：“……”
这让人怎么走得掉。
他想掐掐凌妄的脸，但凌妄脸上实在没二两肉，他只好改掐为戳：“不准赶我走。”
“我没有在——”
“嘘——小妄先睡觉，哥哥陪你。”
凌妄：“……”
她慢腾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虞疏卿，一看就是拿他没办法所以在生闷气。
“小妄。”
虞疏卿推推她。
凌妄没理。
“小妄？”
凌妄还是不理他。
“小妄小妄小妄小妄小妄——”
凌妄半晌还是无奈地侧过了点脸，结果余光看到虞疏卿毫不客气地翻身上了床。
她往旁边挪了一点。
“干嘛，”虞疏卿逗她，“不待见我啊，小时候可没少睡一块儿。”
“会传染。”凌妄还在嘀咕。
“你也知道会传染，真是舍得让你哥淋一路的雨。”虞疏卿咬牙切齿地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凌妄听完这句话就没动静了，久到虞疏卿都以为她睡着了，刚打算伸手去把灯关上，就听见她小声道：“对不起。”
虞疏卿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开玩笑呢，好好睡吧。”
“……”
凌妄那头没再传来回应。
虞疏卿帮她理好被子，把她整个人都裹成了个春卷，这才满意地拿出手机开始看。
一上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虞疏卿再次转头看向闹钟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他瞄了一眼凌妄，然后撑着旁边的床头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哥。”
虞疏卿动作一顿，回头就看见凌妄那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了，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去哪里。”
“你怎么没睡啊？”
“两分钟前才醒。”
“好点没有，”他俯身再次感受了一下她的温度，没感觉出太大的变化，“下午再不退还是吃颗药好了，我现在去给你做饭，粥怎么样？”
他也只会煮这些了。
听到“做饭”两个字，凌妄扯着嘴角笑了笑：“嗯。”
“喂，嘲讽我？”
“……没有呢。”凌妄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虞疏卿一记眼刀劈过去，劈得凌妄施施然翻过了身。
“……”
虞疏卿撇嘴，揣着手机走出房间。
他拖拖拉拉地走到厨房，顺便轻轻一脚踢开了想跟进来捣乱的维纳斯。
翻箱倒柜好一阵他才找到了家里的米桶，然后凭感觉往电饭锅里加入了他自以为够两个人吃的米和水。
“哐。”
虞疏卿合上电饭锅的盖子，把电打开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饭要煮一个多小时。
虞疏卿啧啧两声。
看来有个可怜的家伙要在床上躺到两点钟才能吃上饭咯。
他干脆直接从橱柜里拿出一盒进口的蔓越莓曲奇，打算先给凌妄填填肚子。
“叮——”
一声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虞疏卿翻出手机一看，是虞闲亭发来的。
【Y】：阿疏，把免打扰关一下。
【Y】：学校和你们班主任的电话都打到妈妈这里来了。
虞疏卿拿着那个重的要死的金属盒子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动动手指回了个“好”。
【Y】：后面几天报考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好，搞不懂的就问问老师。
他看完这句话也不打算回复，切出了聊天界面，好不容易找到不知道猴年马月沉到下边儿去的班主任，斟酌半晌才发过去一条干巴巴的感谢。
他看着那条感谢语，扶额叹了口气：“……”
下次还是打电话吧。
走到凌妄卧室前，虞疏卿刚把手放到门把上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剧烈但被压抑着的咳嗽。
虞疏卿连门都还没进去，就又跑回去端了杯热水上来。
“哥……”
凌妄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弱弱地喊了一声。
“要不要喝杯止咳糖浆？”虞疏卿把凌妄扶起来，拍着她的背把水喂进去，问道。
“不要。”凌妄拒绝了，喝完一口水又补充道，“黏糊糊的……”
虞疏卿乐了：“行吧，不喝就不喝。”
凌妄突然开口问：“哥，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虞疏卿放下水杯。
“早上，你进来的时候。”
虞疏卿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件事，有些惊喜，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了很多：“……你还记得啊。”
凌妄点点头。
他点开手机的备忘录，上面赫然列着几个专业名称：“看看，我昨晚和你妈讨论了两个小时的成果。”
凌妄只是盯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都挺好的，哥感兴趣才最重要。”
虞疏卿干脆不等她看清就“嗒”地一下按熄屏幕，甩掉鞋爬上床，对她笑道：“我已经决定好了。”
“是吗……咳。”
“你怎么也不好奇一下。”
凌妄忍俊不禁：“是什么？”
“不告诉你。”
凌妄：“……”
“猜嘛，”虞疏卿弯着眼，摸了摸她的脸，“在我告诉你之前猜对了有奖励。”
凌妄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
为了消磨一整个下午时间，虞疏卿打开那个凌妄不知道多久没开过的电视，调出一部外国的文艺电影和她一起看起来。
后面眼看着到饭该煮好的时候了，他就跑去厨房，把两碗粥、一碗米汤和一包榨菜放在托盘上端了回来。
凌妄刚接过他递来的粥，就听见他别别扭扭地问：“你要不要喝碗米汤？”
凌妄点点头：“水掺多了？”
虞疏卿：“……”
如果他面前是鹿叙和他们的话，这么直白地拆穿他只会被他毫不客气地扣一脑袋粥。
“……闭嘴。”
凌妄笑了笑：“嗯。”
他狠狠地把她背后的暹罗猫脑袋捶扁，试图威慑她。
凌妄很配合地装作害怕。
虞疏卿满意了，单方面原谅了她偶尔的直率。
凌妄卧室里的窗帘通常是不会拉得很开的，两个人谁也没动，就任凭从那不大不小的缝里偷渡进来的阳光，照亮这间只开着一顶小台灯的屋子。
此时屏幕里的主人公戴着嫩绿色的纱巾，站在铺满天空的枯树枝下，端着一杯热咖啡在等人。
虞疏卿不爱看这种电影，看一会儿就低头刷会儿手机。
他有时候会偷偷摸摸打量旁边的凌妄，她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屏幕，但虞疏卿知道她其实对这部片子并不感兴趣。
凌妄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
虞疏卿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她明明看上去很疲惫，却还是强打精神，愣是不肯睡会儿，偏偏要浑浑噩噩地靠着几部电影度过一下午。
临近傍晚的时候，虞疏卿又测了一次凌妄的体温，眼见下去一点点了，他才松了口气。
正好手机上收到快递到站的短信，他点开发现是他一周前心血来潮给凌妄买的衣服，就准备出门去取。
凌妄注意到他的动作，直起身：“哥，怎么了？”
虞疏卿伸了个懒腰：“包裹。”
凌妄又躺了回去，嘴角原本保持着的弧度一下子淡了下去：“……注意安全。”
虞疏卿一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还在在意昨天晚上的事，只好先哄哄她：“我又不会出小区，我很快就回来，昂——真的。”
凌妄无奈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虞疏卿得到答复后满意的拍拍手：“那我一会儿就不进来陪你了，你自己注意一下。”
他伸手点了点额头。
凌妄沉默半晌，然后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
“你这话说的，像是‘赶快来担心我’一样。”
凌妄的嘴角动了动，没有否认。
虞疏卿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抬脚离开。
即使转过了身，他仍然能感受到凌妄落在他背上的炽热目光，直到他走过拐角，那种残留的灼烧般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走出房间，他顺手合上房门。
金灿灿的余晖穿过每一扇玻璃，在满地阴影间闪烁。
此女又在小发雷霆^ ^
这个考试谁来管一下呢我请问_(:_」∠)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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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门扉又为谁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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