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吓到了吧。”
文山笑着起身开了灯,蜡烛和闪电带来的诡异感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消散不少。
“我那时候也是,整宿整宿地梦到这个房子,地毯上都是浸湿的血,抬起来可重了。”
他后面来帮忙清理过家具,那些沾血的有些丢了,有些简单冲洗了收到地下室里。
“刚开始打扫的时候,真的是无从下手,哪哪都是血,时间久了,都干透了,渗进砖缝里,得一点点把它刮出来。”
“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像是从骨头上,把腐烂的肉一点点刮下来。”
文山说得慢,手里的餐刀随着他的描述缓缓移动。
他当时清理了多久,快一个月了吧,才把那些麻烦的血垢处理干净。
本来已经够阴森的屋子,被他这么一说,现在连脚下都觉得黏糊糊的。
几个人默默抬高了脚。
“文叔,那这案子最后是怎么结的?”宁开霁问道。
“怎么结的?”
文山眼球缓慢地转了一圈,餐厅的灯在这一刻显出几分年久失修的故障感。
嘶啦嘶啦地在头顶闪烁。
白色的光打着文山的脸,一沟一壑都格外明显。
这一刻他有几分像是放在画室里的石膏人偶,侧过头,毫无感情地盯着桌边的几人,喉头咯吱响。
“一直都没结啊。”
本来就挺难捱的屋子,这话一出,现在就更热闹了。
似乎一不留神就能看到不该出现的人站在背后。
偏偏有人还不死心,追问道:“文叔,当时文公馆里死的是谁啊?”
“当然是。”
文山的嘴巴一开一合,眼珠子不停打转,连带着他的头也开始缓慢转动,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
“当然是你了。”
他的声音骤然抬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视线停在中间的空位上。
霎时间,风冲开了窗户的束缚,在房子里面横冲直撞,潮湿的水汽扑上每个人的皮肤,钻进毛孔,寒意席卷全身。
他们的视线也被牵引着,不自觉地向中间的空位子集中。
风卷着香火。
餐具横斜。
倾倒的杯子里,液体一滴一滴浸透深红的坐垫。
就好像真的有人坐在那里,浑身的血迹没有干透,跟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餐。
许昕然离那个位置近。
她似乎都能听到坐垫下陷时,凳脚与地面的摩擦声。
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进鼻腔。
她不舒服地活动脖子,视线怎么也离不开那摊深红的液体。
一两滴往下坠落的速度,像极了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点透过针管,流进她的身体里。
好冷啊。
许昕然打了个寒颤。
她旁边的几个人也没好到哪去。
以至于,文峪再进餐厅时,就看到非常奇怪的一幕。
一群呆若木鸡的人,共享同一个表情,看起来傻乎乎的,找不到魂一样。
“你的故事讲完了?”他问的文山。
松山岛每个人都能讲出个跟文公馆有关的鬼故事。
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讲完了,而且效果还挺好的,连窗户被风吹开了都没人搭理。
那边的地毯已经浸湿了一大块,一连串的水痕从窗户蔓延到桌边。
文峪踩着那些痕迹走过去的,“晚上风大雨大的,记得要关好窗户。”
他合上窗户,雨水划过,那些糊在玻璃上乱七八糟的掌印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一起落下的还有厨房的水流声。
“文叔,你把东西放下,我们来收拾就好了。”后面的人着急忙慌地跑上来。
文山刚拿起边上的脏盘子,一手就窜过来,连碗带勺的一并拿走了。
习鸿宇生得乖巧,说起这话来确实也哄人,“你看岛上出了这些事,你们不嫌我们麻烦,还给找了新的住处,哪能继续让你收拾。”
这些话也是他们刚刚偷偷商量的。
找个理由把两个小boss支开,他们再趁机在客厅里面找找线索,至少得先把晚上的阿姐应付好了。
文山狐疑地看着几人,站在习鸿宇后面,一边打颤一边嘴角又向上裂开,恨不得咧到嘴角。
还不如不笑呢。
文山搓搓手臂,这天气还是太冷了,老胳膊老腿都要给他们笑折了。
同样感到背上发凉的还有文峪,他本来是想去修一下灯的,突然一个人影冲上来,跟截断传球一样,直接拎走了他手里的工具箱,护在胸口。
他刚刚怎么说来着,平时在家里最爱维修电器了。
“真是怪人啊。”两个文姓男子异口同声,往楼上走时,还能感受到背后灼灼的目光。
“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们。”
走了一半,文峪终于从刚刚被抢夺工具箱的震惊中缓过来,转头看向底下围成一圈的人。
“九点,一定要上床睡觉,不能再在外面游荡了。”
文峪说得轻,和着窗外不断的雨声,落在楼下几个人的耳朵里,有点鬼里鬼气的飘渺。
“如果没有睡觉会怎么样。”
许昕然拽着邱芮的袖子,她害怕时总会想往手里面拽点什么东西。
“那就再也不能睡觉了。”
文峪站二楼的转角处,底下人抬头只能看见漏出的一双腿。
习鸿宇越看越觉得心凉,他发现,那双脚,似乎是悬着的,脚跟没有落在地上,以至于一踩就一个闹鬼声都楼梯安安静静的。
“他们还是人吗?”
安静了半天的客厅,最后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看他们像吗?”
宁开霁还记得,刚刚从文山手里抢过碗筷的时候,碰到的皮肤跟冰一般,凉透了。
他贴着裤腿,死命剐蹭着手。
这双手跟着他也算是多灾多难了,这两天不是碰到血就是摸过尸体。
他烦躁地甩甩头,“先看看几点了,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搜寻线索。”
九点前应该是剧本给他们留下的安全时间,至于今晚能不能活下来,就得看看这段时间里面能找到什么东西了。
他们简单地分了一下组。
宁开霁带着邱芮,去翻客厅里面的东西。
剩下的三个人,在厨房和书房里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至于存放了旧家具的地下室,几个人暂时闭口不谈。
现在是七点。
“等八点的钟声响了,我们就在客厅集合,对一下线索。”
“不管有没有找到线索,八点半就回到房间。”
得益于闵舟子的一番布置,客厅翻找起来并不困难,甚至线索直接摆在了他们眼皮底下,是一份三十年前的报纸。
邱芮拿起报纸,上面的新闻还停留在早上闵舟子打开的一页。
是一则招工启示。
那年,文公馆在松江晚报上刊登了一则招工启示,要给家里找一位住家的老师,要求是女性。
招没招到邱芮不确定,她连翻了几天的报纸,在同样的位置上,都留着这一豆腐块一样的内容。
直到第七天,同样的招工启示,里面的内容变了。
变成了要给家里找一个园丁。
文公馆的招工启示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共招了六个岗位。
报纸在招工启示完便没再刊登新的信息。
直到那年农历七月十六日。
松江晚报重新刊登了一块豆腐大小的文章。
文公馆遭贼了。
盗走了文公馆主人收藏的价值连城的油画,还有一些珍贵的藏品。
主人的手稿在那一天也有或多或少的损失。
客厅的另一边,宁开霁翻起了桌上的一沓信纸。
全是闵舟子昨天收到的。
她每一封都拆开过,所以现在留在桌子上的其实并不多。
有一部分还被火燎过,大有一种阅后即焚的架势。
宁开霁心里默念得罪,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一边就着半张纸往下读。
阿姐,
展信佳!
今早松山岛起了大雾,码头上邮轮停航,之前提过的,几位想要来拜访的客人来信辞行,说想着等你下回在时,再来岛上。
他们说时常念着文公馆的花,今年院子里的花又抽了新芽,顺着搭好的架子爬了满墙,等花开盛的时候,再折几支带去见你。
还有那块种了老树的地,时不时总会听见有人在说话。
那里人很多,热闹极了。
家里新来了一位保姆,叫做小秋,她可害怕到那棵树下了,老是念叨着有东西会在耳边跟她说话。
但她害怕的地方不对,该担心的是院子里面的井呀,上一任保姆就是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井里的,那天大家都不小心喝到了水。
其实,新来的园丁也该注意些,他也会和水打交道。
哪天一不留声,就怕会步了上一任保姆的后尘了。
对了,我突然想不起来上一任的保姆叫什么名字了。
今天早上小秋还问起我,我想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师在催我去睡觉了,他们不知道我在给你写东西,知道了便不再让我写了。
所以今天就写到这里吧。
这封信是宁开霁看了一眼上面的邮戳。被火撩去了一大半,按照纸张泛黄的程度,想来也不会是新写的。
按信里的说法,应该是从文公馆往外寄的,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呢?
宁开霁反复读了几遍文字,反而让他越发摸不到头脑。
“难不成存在两个文公馆?”
他思索着,手肘往后却撞上一点寒凉的东西。
贴着他的皮肤。
宁开霁的第一反应是撞上瓷器了。
他回过头。
一条白色的裙摆挡住了他的视线,往上看去,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光没有落在里面,看起来像两颗没有生气的娃娃眼珠,偶尔会让人称赞好看,但更多时候还是吓人。
更吓人的是,她开口说话了。
“你偷看我写给阿姐的信。”闵舟子拿着杯子,视线从信纸扫到宁开霁脸上。
她的头发很长,宁开霁抬头时,偶尔会有发丝掠过他的鼻尖,带来几分痒意。
宁开霁慌忙后退,可惜这处的空间不大,他指往后挪开了一点的距离,人就贴在背后的饮水机上。
信都还拽在手上,没来得还。
该怎么开口呢?
他看着前面。
闵舟子歪着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她睡到一半,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喝水,又起床踢踢踏踏往下跑,但是现在有人挡住她倒水了。
“让开。”
她说话一如既往地简单,刚才看信那句应该是最近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了。
真厉害哇。
闵舟子在心里默念,能说这么长的话了。
听到闵舟子的话,宁开霁如蒙大赦,空气都在这一刻流动起来。
他赶紧就往客厅的另一端跑,走之前还不忘把信件归于原位。
空荡荡的客厅,就留下闵舟子一个人,端着杯子小口喝水。
真奇怪,都还没到点人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走了吗?”
几个人躲在窗帘背后,往后就是黑黝黝的院子。
说实话这种角落并不能给人提供什么安全感,但想到要躲藏时,几个人一股脑地就塞进来了。
“走了走了。”
习鸿宇被推得前面,人一走就赶紧跳出来,直呼要憋死了。
“不憋死晚上也能等死。”
宁开霁在他后面,这人现在隔一会就离不开一个死字,也不怕不吉利。
“不能图我们点好的。”有人不满。
“厨房里有什么线索。”
闵舟子走后,客厅又只剩下他们了,指针刚好走到8点位置。
他们准备一起梳理一下有用的线索。
习鸿宇从厨房里抽出了一把刀,上面红色的血痕看起来才干了不久。
怎么打量都不可能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
“这、这是砍了什么。”许昕然刚刚跟着陶悦去了书房,没想到厨房里能摸出这么件东西。
今天一桌纸活有什么能见血的呢?
同一时刻,大家默默想起了那颗掉在地上,还在淌血的头。
不能是劈了脑袋又被放回厨房吧。
“你们呢?书房有什么东西?”宁开霁问道。
陶悦回过神来,拿出来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
照片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上面的人脸由于保存得不是那么恰当,有些斑驳,以至于很难分辨出每个人的五官。
怕他们找不到线索,背后留下来的时间还很新。
三十年前。
拍摄的地点就在文公馆的院子里。
“应该是当时招到的几名工人。”照片的人数和邱芮找到的报纸对上来。
“这是想要说明什么呢?”陶悦拿着可能有用的线索,琢磨不出头绪。
时间太短,他们能找到的东西有限,线索七零八凑的,只能知道文公馆曾经有过这么些人。
“这些人都死了吗?”习鸿宇问了一下,文山的描述不像是只有一个人死的样子。
“最好还是别死了。”都死了以后夜里不知道能有多热闹,宁开霁不敢想。
剩下的时间,大家都觉得指针转得飞快,滴滴答答跟他们的催命符一样。
一眨眼就到了要上楼的时候。
“自求多福吧。”
在楼梯分开时,几个人心里都念着这句话。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凑一间房壮壮胆,但带着尸块多少又有点不方便。
几人默契地没提这茬。
屋子里的隔音其实挺好的,窗户一关,雨声完全被隔绝在外面。
宁开霁站在窗前,雨幕一点点冲刷映在玻璃上的脸,往外还能看见松山岛上稀稀拉拉的灯火,不似昨晚般明亮。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剧本的名字叫《文公馆》,但是为什么,邬淮死在了老戏台那。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而且,偏偏他死了之后,文公馆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沉思的时候,玻璃上的影子正盯着他,平直的嘴角随着水幕弯曲翘起。
咚——
文公馆建了几十年的钟楼在雨幕里敲下今天第21声报点。
房子漆黑一片。
三楼最大的卧室里,闵舟子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她眼角的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脑袋耷拉着,人慢悠悠地飘到衣柜前。
到点了,该开始干活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推开门,往楼下走去。
许昕然睡得并不安稳。
文山的话在她耳边一直响,“九点不睡可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一向睡得差,这么一吓唬,紧绷得神经总是能捕捉到一些沙沙的轻响。
有可能是脚步声,有时候在走廊,有时候又近得在床前。这声音越分辨,人就越精神。
她拽过被子,包住脑袋,企图隔绝这些扰人清梦的声音,虽然文公馆的房间一夕之间变得陈旧不堪,但被子还是全新的,带着些太阳晒过的味道。
“快睡啊,快睡啊。”许昕然死死闭着眼睛,底下的枕头晕开了一大块深色,
神经在这一刻格外敏锐、不受控制。
她好像听到了楼顶钟楼传来的报时声、和着雨声。
九点了吗?
她不敢睁开眼睛,无声成了最大的恐惧。
她可以想象外面什么都有,也许有东西趴在床头,等她掀开被子,再将她一点不剩地撕开。
许昕然的思绪飘得很远,恐惧几乎都要把她撕成两半,一半是已经沉默不已的尸体,一半是飘忽游弋在文公馆的亡魂,她发现自己看得很远。
人到了钟楼上,她的裙子在飘。
不是睡前穿着的那件。
她又飘到文公馆的走廊里,腐烂的气味弥漫着整个狭窄的空间。
是木头腐烂了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视角,只能正着往前,脚步不停地,她看见她进了三楼的房间。
一个巨大的锁挂在上面。
里面放着很多没有完成的泥塑,跟在屋子里见到的一样,没有脑袋,没上油彩。
但这里不是她的目的地,她穿过这些林立的泥像,中间的工作台上,有东西在等着她。
它轻轻敲打着耳膜,咚咚咚,有规律地响着。
是什么呢?
许昕然觉得自己应该能猜到。
她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动作,手穿过皮下的空荡的骨骼,抓住唯一还在跳动着的,心脏。
这个视线其实很奇怪。
许昕然低着头,只有恐惧没有疼痛得看着一切发生。
终于,当心脏淌着血出现在她的面前。
许昕然看见了自己正在使用的那双手,白骨可见,一点点腐肉挂在上面。
那些腐烂的味道并不是来自走廊,而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死了。
成了一具还能活动的白骨,对着房间里面唯一的灯,比照心脏的模样。
许昕然一向很害怕内脏相关的东西,瞧着猪心都会觉得人有些不适,但这次很奇怪,她甚至有一点想要进食的**。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心脏一点点消融在白骨上。
那些破损的、只剩下一点腐肉的骨骼上,就像糊上了一层新皮,从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许昕然知道,内里还是烂的,从来就没有长好过。
直到手上空荡荡地只剩下一点低落的血液,许昕然才听到一声满足惬意地叹息。
她随意地活动着身子,许昕然的视线也在左右胡乱摇摆。
玻璃被雨夜照得锃亮,就像是在窗户上镶嵌了一面镜子。
她的身影倒影在上面,许昕然大概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一身白裙,头发垂在腰际。
一边手看起来皮肉完好,另一只全是惨不忍睹,露着白骨。
视线逐渐往上,却在看清脸的时刻一闪而过。
即使一闪而过,而那张脸只有一半,但也足够让她认出,那是闵舟子的脸。
为什么会是她?
不等许昕然思考,她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像是铃铛,窸窸窣窣地闹着。
在声音响起的一刻,她被丢进黑暗,突如其来的禁锢压着她的四肢。
许昕然害怕极了,她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却控制不了一根手指。
“救命。”
她嗫嚅着,艰难地掀开手指。
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单。
终于,她拽住了被子的一角,猛地坐直身子,眼前因为突然的动作陷入一片黑暗。
许昕然喘着粗气,汗流过她的眼睛,眼前又逐渐有了模糊的轮廓。
她环顾四周,手贴着心脏的位置。
那里剧烈地起伏着。
还好。
还在。
没有丢。
刚才是一场梦啊。
许昕然长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还带着没有散掉的恐惧,紧接着,细密的疼痛把她从梦魇中拽出来。
她好像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贴在她的小腿上。
一丝一丝地往肉里面钻去。
这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梦里,她在消化那颗心脏一样。
被子被她掀翻在地,许昕然捂着嘴巴,眼睛因为极度恐惧而瞪大,那里湿漉漉的,是眼泪从眼角掉出来。
她看到这辈子都觉得恐怖的一幕。
一块肉,准确地说,是早上连同剧本一起寄来的尸块,正在往她的皮肤里面钻。
“停下来。”
许昕然发疯般撕扯着小腿的皮肤,她的眼睛通红,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皮肤上。
那里已经血肉模糊地,滴滴答答淌血。
分不清是属于她,还是来自尸块了。
同一时刻,习鸿宇的房间像是多了一盏闹钟,有规律地咚咚咚闹鬼。
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给闹醒了。
睁眼就是头顶发霉的天花板。
习鸿宇怕得很,四处环顾。
这时候被子能给人极度的安全感,他不敢下床,只环着被子,后背紧贴着床头。
万一有只手伸出来,这不就凉了吗?
习鸿宇这么想着,又把自己往前挪了一点。
屋子里很空,家具都在原位,没见多什么东西,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睡前为了避免中途醒来,他还是好好整理里一下房间,把那些可能影响睡眠的东西,全部清干净里。
但这多出来的声音又是从哪里的来的。
就在习鸿宇犹豫要不要下床的时候,他的眼神突然顿住了,这想法让他头皮发麻。
房间里是没有多东西,但是少了一件东西。
那颗心脏。
可以惊扰阿姐的尸块。
听着这声音,习鸿宇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影响了,跟它同频跳动。
他甚至会跑出一点荒唐的想法,也许,那颗就是他自己的心脏,不小心遗失在外面了呢?
习鸿宇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醒醒啊,在这乱想什么?”
睡是不可能睡了。
习鸿宇等了好一会,除了扰人清梦的心跳声,再无其他动静。
偏偏这声音闹人得很,吵到人甚至脱离了恐惧,生出了几分起床气。
习鸿宇打算下床把这东西揪出来。
他打开柜子,翻过床底、看过卫生间,一个房间就只有这么点大,还能跑了不成。
咚咚——
就在习鸿宇翻找的时候,他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挨着门口。
那声音很轻,拖着地。
“不会吧,难不成是阿姐来了。”
习鸿宇喃喃道,这是什么怪事都要给他遇到了?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与门外的声音不谋而合。
那心脏还能跑到外面去吗?
话虽然是这么调侃的,但是这会他不敢动了,生怕一下不注意,那东西就会注意上他。
但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门口不动了。
就那么僵持在原地。
习鸿宇懂了,这次怕是要遭了。
阿姐盯上他了。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哪里招惹了阿姐。
难不成,那颗心脏是阿姐的。
那今天他可真是太不尊重了,直接给丢角落里。
“不至于这么小气的吧。”
习鸿宇还是想着法安慰自己,很快,他就发现安慰不动了,门缝的位置,一道黑影处在那里,挡住了一小块光线。
他听见门板上有轻微滑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那里慢吞吞地梳理着门上的倒刺。
那人耐心极好,动作柔而缓,落在习鸿宇耳朵里,就是另一个动静里。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待宰杀的猪,困在笼子里,外面的屠夫正挑着时辰,准备把他剖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好端端就醒来呢?”
习鸿宇很懊悔,心下的恐惧随着等待极速上涨。
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了不少。
他呼出的气体都凝成白汽。
有点像冰箱啊。
他突然想到,冷藏室也该是这样吧,他忽而浑身发冷,冰凌漫过天花板,铺上床铺。
世界安静得厉害,他本来觉得吵闹的心脏竟然要开始逐渐停下来。
一动不动地。
他看见原本紧闭的门,现在竟然多了一道缝隙,一个黑影站在他面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心脏。”
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但习鸿宇已经冻得有点神智不清了。
“别瞎说了,我的房间里才少了一个呢。”
次日清晨,新叶还挂着露水。
阳光穿过文公馆巨大的落地窗,在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框。
老旧的地面竟然也蒙上点若有若无的生机。
文峪打着哈欠,刚出门,就听见尖叫声从走廊的一端跑向另一端。
果然啊,年轻人就是又活力,文公馆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他到了底下才发现,今天的尖叫声居然分来上下两层。
一层冻了一个人形冰棍儿,一层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姑娘,虽然文公馆凶名在外,但也不能净整这一个薅啊。
当场那点稀薄的睡意就吓没了。
文峪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的,赶紧给人送到楼下。
“都跟你们说了,晚上该睡觉睡觉的,全在外面是想要干嘛?”
他急得不行,歪头看了一眼还在打哈欠的闵舟子,估摸着这个也是没听话的,不然房子里怎么又多了那么些个老物件。
“闵小姐,你没被吓到吧?”
闵舟子困得睁不开眼,人靠着墙摇摇头。
人又问,“这是要干嘛?”文峪不明白,所以问得多,挨得惊吓也多。
“布置房子。”
文峪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深红色的凳子上,一层的灰一看就是从地下室扒拉出来的,想到文山的故事,这颜色不好说是油漆,还是洒上去干透的血迹。
为了免得自己又被吓到,他想了想,还是回去照顾那几个昏迷的比较合适。
至少不会一个诈尸给他吓一跳。
确实是不会诈尸,但是会不会哭坟就不好说了。
文峪一进来,一个看天,一个定床,剩下的三个跟丢了魂一样,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这不都活着吗?养几天就好了,虽然文公馆比较邪性,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
他不说还好,一说,没一个觉得好的。
几个人盯着他,文峪实在是顶不住了,东西放下了就往外走了。
“咋样了,东西送进去没?”文山见他出来,连忙问道。
把人接文公馆来,是闵舟子的主意,这要是出了意外,也都能怪到她头上。
文山也怕孩子吃亏,一发现就赶紧往岛上的神婆那里跑去,求了点东西回来,给他们祛祛惊吓。
“送是送进去了,但是会不会用就不好说了。”
文峪都没说他刚刚被送出来的眼神,反正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他还没去找他们要赔偿,毕竟往那一躺就是怪吓人的。
文公馆的活,果然不是谁都能干的。
“走了吗?”邱芮和陶悦离得远,小声问宁开霁。
“应该是走了吧。”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很有数,这脚步声轻,万一也跟他一样,贴着门偷听动静。
光想想背上就是一片恶寒。
“这东西我们是用还是不用?”
陶悦发愁地看着桌上的一叠东西,来自小boss的馈赠,看起来是不怎么敢用的样子。但万一不用又得罪他们怎么办。
“先不管这个,看看他们怎么说。”
习鸿宇缓过来得快,说起来,其实昨晚除了冷了些,他没受到什么惊吓。
“她在走廊上走。”
大家都知道,说的很有可能就是阿姐。
“然后呢?”见习鸿宇停住,陶悦忍不住催促道,“她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习鸿宇答得干脆利落,他只听见了声音,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她好像想拿走我的心脏。”
听到心脏,许昕然哆嗦了一下,手指紧紧抓住邱芮的袖子。
邱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那昕然你见到了吗?”陶悦换了一个人问。
“她只有半张脸,还是跟闵小姐长得很像。”许昕然用相似来形容,早上见到闵舟子,她又能很容易地将两张脸区分开。
“她收了一颗心脏,去缝补身上的皮肉。”她的声音很轻,低垂眼皮盖住了眼睛里情绪。
两个故事连上了。
“听起来是挺吓人的,但是你们有没有发现,阿姐好像只是吓了我们一下,却没有真正动手。”许昕然闻言,手指又攥紧了几分。
相比于他们预测的结果,昨天晚上好太多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几个人也是摸不着头脑了。
“那阿姐是那个死者吗?”邱芮说道。
被吓了一晚上,还忘记房子里有不止一个鬼了,近距离接触的两个人回答不了,没见过地更无从谈起。
习鸿宇换了一个话题,“你们早上有看剧本吗?”
被习鸿宇这么一提醒,他们都记起来了,早上光顾着把他们拖回去了,还没来得及看过剧本。
但剧本又是很私人的一件事,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暴露,而导致死亡。
这下被人提起,又各自找了借口回房间。
【文公馆昨夜是个平安夜。
但很遗憾,新的事情又发生了。
暴雨下了一整夜,总会清掉所有的痕迹。
第二天早上,文公馆的主人突然发现,自己丢了几样东西,那些留宿的客人自然而然成为最大的怀疑对象。
昨天晚上,你在????????,请不要向其他玩家告知你的身份。】
闵舟子打着哈欠,她很困,人靠在躺椅上,忙了一晚上没有睡觉,如果不是文峪正把早饭端出来,她现在应该窝在树下睡觉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出金箔纸,手上一翻一叠,一个小巧的金元宝就做好了。
闵舟子往地上的框里一扔,又抽了一张银色的,她准备的多,真要叠完应该要个五六天。
住在文公馆的每一天都过得挺惊险的,等文峪从那边忙忘在过来,又不知道哪里弄来了一堆纸活,现在人正一点点在叠,问吧,说不好又会吓到自己,不问吧,现在人已经很慌了。
文峪想了想,还是坐闵舟子边上,试探行地问,“这些叠起来干嘛?”
七月半过了,清明还早,这些东西叠起来要干嘛。
“开工资。”闵舟子简短地说。
开、开什么?
谁家工资用这个发!
闵舟子旁边的框子里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小层 ,再有个半天的功夫,送给第一个人的也差不多准备够了。
他又听见闵舟子接着问,“你想要一份吗?”
能要吗?
文峪总感觉还是用不到的时候。
没等文峪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礼物,闵舟子又给他丢了一个炸雷,“家里丢东西了。”
她说得认真,文峪听得惊悚。
事还没完,闵舟子又说了一句,“今天家里会来一个园丁。”
“什么时候招的。”文峪给她整得莫名其妙的。
“刚登的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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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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