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在这里……
他凭着最后一点求生本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双手死死抠住墙壁的瓷砖缝隙，指甲几乎要崩断，才将沉重的身体勉强支撑起来。双腿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芦苇，他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到那个锈迹斑斑、布满水垢的水池边。冰冷浑浊的自来水泼在脸上，刺激得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他猛地拧开水龙头，不顾水流是洗拖把用的脏兮兮冷水，将头整个凑了上去。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冲击着头顶和后颈腺体所在的位置，那剧烈的凉意暂时压制了爆炸般的灼痛，也让汹涌的信息素在冷水冲击下被强行压回了一点点。
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水汽混浊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短暂的水流冲击缓解了部分物理上的灼热，但体内的空虚和燥热只是被强行压下，并未消退。眩晕感依旧如影随形。
不能再留在厕所里！气味太集中了！
李维扶着水池边缘，用尽全身力气拧上水龙头。他抬起头，布满水珠的惨白小脸映在锈迹斑斑、布满污点的镜子里，那双曾经带着点怯懦和纯然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恐、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倔强。
他看到了镜子一角。镜框上方墙壁上，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模糊、扭曲的红色标记，像是一个简陋的蜘蛛涂鸦，只有指甲盖大小，颜料似乎已经剥落大半。
特训时植入的记忆瞬间被激活：真理社早期发展期的暗记风格！粗糙、隐蔽、极具象征性！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狠狠甩头，抹掉脸上的水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伪装回那个怯懦、笨拙的新工人。
他踉跄着推开隔间的门，扶着墙壁，艰难地挪回宿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头晕目眩。宿舍里的气味依旧浑浊，但比起厕所似乎稍微好那么一点。他能感觉到几道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啧，去趟厕所这么久？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呢！”下铺的男人阴阳怪气地说，目光像钩子一样在他脸上和后颈逡巡。另几个人也盯着他湿透的头发和明显不对劲的状态。
李维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低着头，用尽最后一丝表演技能，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有…有点拉肚子…不…不舒服……”声音嘶哑微弱。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铺位，重重摔倒在硬板床上。腺体的灼痛和信息素的冲击在水流的短暂压制后，似乎迎来了更猛烈的反扑。汗水再次浸透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细微地颤抖着。他死死咬着枕头一角，堵住所有可能泄露的呻吟。
那下铺的男人冷哼一声，似乎并未完全打消疑虑，但最终也没再继续追问。宿舍的喧嚣在深夜终于慢慢沉寂下来，只余下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
李维却再也无法入睡。他在黑暗和极度痛苦中煎熬，身体在冰冷的墙壁和滚烫的欲念间反复拉扯。
每一次思维陷入昏沉，都因后颈的剧痛和对于暴露的恐惧而惊醒。他用指甲死死扣着自己的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用近乎自残的痛楚来对抗那无法抑制的生理反应。
时间像是凝固的沥青，沉重地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那股体内燃烧的邪火在极度虚弱的身体中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并没有将信息素彻底引爆开来，只是维持在一种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的高危状态。
身体的极度疲惫终于占了上风，将剧痛、灼热和恐惧模糊成了一片混沌的阴影。在接近凌晨的某个时刻，体力彻底透支的李维，终于因为精疲力竭而昏厥了过去。
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蜷缩的防御姿态，小脸惨白，眉头紧锁，呼吸微弱而急促，脆弱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琉璃。但总算熬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第二天，清晨尖锐的起床铃粗暴地刺穿了睡眠。
李维被惊醒，猛地坐起，眼前一片发黑，随之而来的是浑身骨头像被拆解重组般的酸痛，尤其是后颈处，钝痛如同有根针扎在里面。
信息素虽然依旧不稳定，带着一丝甜香残留在他的气息里，但相比昨晚的汹涌，总算暂时蛰伏了下去。他摸了摸后颈，抑制贴已经卷边松动，随时可能失效。
他必须立刻找到替代的抑制剂！昨晚的经历告诉他，下一次浪潮袭来时，他绝对没这么好的运气能硬撑过去！
他拖着更沉重的步伐，如同行尸走肉般跟着人流走向车间。阳光刺眼，机器的轰鸣声让本就昏沉的脑袋更痛了。工头老张看到他摇摇晃晃的样子，眉头拧成疙瘩，张嘴似乎又要开骂。
就在这时，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从车间另一头传来。
“走走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说是昨天受伤那老田的弟弟来了！带了好几个人！找厂里要说法呢！”
“活该！出事就知道推卸责任，赔偿也不好好给！”
几个工人议论着朝那边跑去。李维心中一动。混乱！不满！昨天特训时教官的话语和厕所角落那个模糊的暗记再次浮现——“真理社……滋生于混乱与不满……招募节点……”他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
他佯装好奇，拖着脚步跟随人流凑向事发点。
只见仓库旁边一块空地上，已经围了一小群人。中心站着几个人：一个是躺着简易担架、包扎得严严实实、面色灰败的昨天受伤工友（老田？）；另一个是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但神情激愤的年轻人，看起来像他弟弟；还有另外两三个神情不善、眼神不善的精壮汉子。厂方代表则是一脸不耐和推诿的保安队长和一个拿着文件夹的生产主管。
“……我哥的胳膊差点就没了！你厂里安全防护不到位！操作培训形同虚设！责任全是你们的！”那个激愤的年轻人指着主管的鼻子吼。
“我们按规定赔偿！医院费厂里垫付！是他自己操作失误！”保安队长语气强硬。
“放屁！我哥干了十几年了，会犯那种低级错？明明是机器老化失灵！你们压榨工人，不顾死活！”年轻人身后一个汉子也帮腔，唾沫横飞。
主管挥着手，试图维持秩序：“吵什么吵！有事说事！你们这样聚众闹事，信不信让警卫……”
“警卫？来啊！我们今天就是要个公道！不行我们就堵门！”年轻人怒吼，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围观的其他工人有的义愤填膺，有的神色麻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怨气和火药味。
就在双方激烈对峙，场面紧绷到极点，几乎要爆发肢体冲突时——
“几位兄弟，听我说一句。”
一个略显斯文、不高但很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激烈争吵的双方都顿了一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隙。
李维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站在稍微外围点的男人。他大概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不算新但整洁的深蓝色工人制服，脸上带着一种诚恳又带着点忧心的表情，眼神平静地看着争吵的中心几人。
这个人……李维的心猛地一跳。他的模样平平无奇，丢在工人堆里毫不起眼。但李维受过观察力训练。
他看到对方在试图劝解时，不易察觉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那里，在翻起的袖口边缘，一个暗红色的、边缘有些模糊的细小纹身图案一闪而过——赫然也是一只抽象的蜘蛛！形状和风格，与昨晚厕所隔间墙上那个模糊的暗记，如出一辙！
“老田兄弟伤成这样，谁看了都心疼。厂里的做法，确实让兄弟们寒心。”蜘蛛纹身的男人语气带着理解和同情，瞬间吸引了那几个激愤者和老田亲属的注意。
他话锋一转，对着老田弟弟温和地说：“但这样吵，甚至要堵门，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让你们吃亏。厂里真要追究起来，说你们聚众扰乱生产秩序，吃亏的还是你们。”
老田弟弟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激愤未消，但似乎被说动了些。
“我是想，与其在这里硬碰硬，不如大家坐下来，有条理地把问题讲清楚。”
蜘蛛纹身男人继续说着，语调平和而富有说服力，“机器有没有问题，安全规范执行到不到位，这些问题都要留下证据，有理有据地去谈。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帮大家整理材料，甚至……提供些更有力的支持。”
他说最后一句时，声音压低了一些，眼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暗示，目光扫过激愤的年轻人和他身后那几个汉子，似乎在传递某种信息。
生产主管和保安队长狐疑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和事佬”。工人群中也议论纷纷。
李维站在骚动的人群边缘，冷汗几乎瞬间浸透了后背刚从易感期风暴中挣扎出来的单薄工装。
“蜘蛛纹身”…真理社！
昨晚厕所角落里那个模糊暗记带来的猜测，此刻被眼前男人手腕上这个新鲜、且更具指向性的标记狠狠印证！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温和、有说服力、正在试图安抚引导愤怒工人的“和事佬”，十有**就是真理社伸向这座混乱工厂的触须之一！甚至可能就是一个招募节点！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一方面是任务目标的突然具象化带来的强烈震动，另一方面，腺体残留的抽痛和不稳定感却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信息素的余波还在持续散发，那股混杂着桃花的甜腻和雨后青草气息的味道，他自己都能隐隐闻到，混杂着草药残余的苦涩，形成一种极为矛盾且引人注意的气息。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蜘蛛纹身男”，试图记住对方说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同时努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和眩晕感。必须靠近！必须想办法接触！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这时，那个“蜘蛛纹身男”似乎完成了对老田弟弟等人的初步劝解，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成功压制了一些。男人脸上带着一种隐晦的满意，准备转身离开这片逐渐散去的人群。
“哎，那位小兄弟…”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探寻意味的声音突然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李维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猛地转过头——说话的正是昨晚他下铺的那个男人！ 此刻他手里捏着一个沾满油污的半截烟头，就站在李维侧后方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李维的脸、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根、以及…他那被湿透的衣领微微遮掩、却依稀透出卷边抑制贴轮廓的后颈！
男人用力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那神情如同嗅到了什么极其诡异又极具诱惑的东西。“…你身上这味…真是怪得邪门…又像桃子烂了，又像刚割过的青草…还混着点药铺里的苦味…比昨晚还窜鼻…”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里充满了**裸的好奇和一种不怀好意的审视，“小奶娃，你不对劲吧？是生了什么怪病？”
李维瞳孔骤缩！暴露在即！他想后退，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沾着油腻的手似乎要朝自己伸过来。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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