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前会在学校住吗?”
“嗯,不会。”
“为什么?你不是最看重学习吗?”
“家里有事。”
二十五号一过,后面的时间便开始飞速流逝,这些平日闹腾的千金少爷竟然意外的安生了下来。最让各科老师头疼的不是这群学生的升学率,而是他们能不能假装勤学苦读一点,好让他们名声也周正些。
从高一开始李赫敏便办理了住宿,逢年过节包括寒暑假以及周末才会回家住,上学和补课的日子都是在宿舍度过的。
这所贵族学校在住宿方面永远不会苛待学生,按照高级单身公寓打造的环境,勉强让富家公子哥们对留宿感兴趣。
姜美凤其实住在学校里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竟然有意向留宿到期末最后几天。
“在家里能好好复习吗?还不如留下来住学校里,我有什么不懂的题你也好教我。”
李赫敏将文具一件件收起来放进书包里:“昨天我已经办理退宿了。”
“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姜美凤停下手里的动作:“谁允许你擅自决定的?”
“昨天我有跟你提起这件事,但你没有反应。”
“什么时候?”
“忘了吗?也是,你怎么会记得这种小事。”李赫敏转头,将视线从姜美凤的脸上移开:“毕竟你的时间比我的宝贵得多。”
姜美凤显然被哽住了,她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只好反复追问着:“到底什么时候?我会做那种事?我肯定有好好听,是你说话声音太小了吧,或者你根本不是对我说的,那样我才会误解啊。”
李赫敏没吭声,她已经十分了解姜美凤这种‘全都是别人的错’的良好心态,像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得抑郁症吧。
宿舍和学校正门的方向是相悖的,但姜美凤依然像狗皮膏药一样跟在她身后,戴着昂贵的耳机,播放着不知是音乐还是英语作文,轻快的脚步看不出丝毫应考的压力,与平时喜好一样,喜欢抽荔枝味的香烟。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有跟着你吗?”
“你不是住宿吗?”
“我想住就住,不想住就不住啊,我今天回家不行吗?”
李赫敏捏了捏眉心,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忽然脖颈被姜美凤用胳膊圈住,将她整个人直接拉到了体育器材固定存放区域。
“美凤学姐!”那边围着几个人,见到姜美凤时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恭敬敬弯腰朝她问了个好。
“在干嘛呢?玩儿什么有趣的游戏?”姜美凤的凑热闹是有固定条件的,她的嗅觉十分敏锐,总是能在不同的热闹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就比如这次,如她一贯的作风。
李赫敏大老远就看见她们凑在一起,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十分熟悉,在朝那个方向靠近时,心中的不安隐隐明显。
直到她走近看见地上绻缩的女孩,这种直觉便现场应证了。
“这家伙的骨头真的很硬诶,怎么打都不吭声,感觉手都要扇烂掉了。”
“谁说不是呢,不就是一句道歉吗?走路没长眼撞到人也不知道说声对不起,说了不就完事儿了吗?也不知道有多少头发够扯的,非要扯成秃子才肯满意吧。”
“哈哈哈哈哈哈,要是她真这么喜欢那个发型,不如送她一个好了。”
“喂,你说真的吗?”
“你不敢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美凤学姐应该也有兴趣参与,不如学姐先试试?”
她们七嘴八舌地聊着,聊到有意思的地方齐齐发出尖锐的笑声,与噪音相差无几的声音传进耳朵里让李赫敏心里十分烦躁。
姜美凤脱下外套扔到李赫敏胳膊上,满脸颇有趣味地伸出手:“东西呢?”
“充好电了,您尽管用,不够尽兴我现在就去超市再买一个。”旁边那人狗腿地把工具递上。
‘真是疯子……’李赫敏心中骂了姜美凤一句,眉头皱得很深,明明不忍心看下去,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往地上瞧了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让她对视上了一双倔强却又充满灰暗的眼睛。
那一霎那,她的心脏好像被什么凭空紧紧捏住,有长达整整十几秒的抽痛,整个后背也悄无声息地湿透了。
抱着头保护着最重要的位置,臂弯的缝隙间依然可以看见肿胀不堪的侧脸,血丝顺着唇角滑下,要是倒霉的话,可能连牙都掉了。
很早之前,李赫敏便已经明白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除了她,有太多太多和她一样被生吞活剥的人,被资本不断剥削,践踏,侮辱,欺凌的人。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有权就能掩埋真相压倒正义,这是生存法则中的不平信条。
只要是活人,就只能遵守。
在姜美凤抓住那人头发的时候,李赫敏忽然叫住了她:“美凤。”
“怎么了?”姜美凤停下动作回头看她,语气显然夹杂了催促:“什么事?”
“学姐也想试试吗?”围绕在姜美凤身边的女生道:“那我再去买一把?”
“我想了一下,今晚还有一些资料没有整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听到李赫敏这句话,那些玩儿得正上头的人觉得相当扫兴:“学姐怎么这么爱读书啊?考什么样的学校和父母说一声不就行了吗?我们活着不就是以过得快乐为目的吗?”
她们并不认识李赫敏,下意识认为和姜美凤玩在一起的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才会说出这番毫无志气的话。
“就不能等会儿吗?”姜美凤意犹未尽,非常舍不得手里的工具:“我现在挺忙的欸。”
“必须现在。”李赫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没有宿舍钥匙吗?你自己先回去吧。”
“昨天退宿的时候已经把钥匙归还回去了。”
“……啧。”姜美凤捋了捋披散下来的长卷发,把手里的东西随便扔到了地上:“非要我陪着你去不可呗?”
“你不想提高成绩了吗?”李赫敏语气依然平淡:“今晚我可以留宿在学校。”
“真的吗?”姜美凤对地上那一团东西的兴趣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重新搂住李赫敏纤细的脖子,掐了掐李赫敏嫩得滴水的脸蛋:“早点这么乖乖的不就好了,省得我费那么多口舌,好好做事,我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所以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当然。”
姜美凤笑着带她往宿舍方向走。
李赫敏突然停住脚步,姜美凤随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发现她看的是趴在地上像垃圾一样的人。
“怎么?圣母心又泛滥了?”
从姜美凤口中说出来的话的确算不上好听。
“我记得她,是二年级的第一名。”李赫敏无波无澜地说:“你的薄弱点很明显,现在复习高三的知识点对你来说还是太快了,从高二开始刚刚好,而她正好成绩够出挑,适合帮你稳住复习节奏。”
“哦?真的吗?”姜美凤用眼尾的余光瞥了地上鼻青脸肿的女孩一眼,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变化,‘嗯’了声,随后道:“随你吧,按照你说的来做肯定没错。”
无视周围小声的怨声载道,李赫敏对那名女生道:“走吧。”
其实还是听得到的,那些霸凌者纷纷交头接耳,若有似无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妈的,什么人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鲜玩意儿就这么带走了?”
“装死了,还学习,还提高成绩,家里都这么有钱了,在乎这点破分吗?”
“这个杨宜宁真特么撞大运了,给她逃掉了,下次可没这么简单就能结束的。”
“啧,你以为她这就逃掉了?你不知道美凤学姐最擅长折磨人了吗?等她去了那边,不死也要褪一次层皮,有好戏看了。”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她可是这一带有名的恶役千金啊……”
见那女生蹲在地上没动,姜美凤眉头一皱:“没听到我们说话吗?让你跟着走!”
李赫敏再次和那名女生对视了,这一次,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深邃刻骨的憎恶。
但就像她们说的,没有人可以在姜美凤的冷呵下坚持十秒,姜美凤是个非常阴毒的人,看起来极为不好惹,冷面的时候压迫感很强,只要与她对视就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与她作对的话,下场一定会非常惨烈。
那个女生并非不懂得看人眼色,她也很会看局势。
李赫敏说的时候她没有反应,但姜美凤一说话,她就老实照做了。
走的时候姜美凤还调侃李赫敏:“你瞧瞧你,真该树立一下威信了。”
“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呵,别看不起这两个字,你要是有这种东西,还至于被许涵——”
不过这句话说到一半,姜美凤便没有接着说了。
“李赫敏,太善良不是一件好事,没有人看得起你的善良,我们都很喜欢将这类人称呼为傻B。”
“是吗。”李赫敏依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那就是傻逼好了。”
…
晚上的复习也有中场休息,快到十点的时候李赫敏找了个机会让那名女生回去了,姜美凤正复习到兴头上,还不满地嚷嚷为什么这么快就把她的血包小老师遣散走了,李赫敏只好耐性地回答:因为夜不归宿家里人会报警。
那样的话,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姜美凤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那你呢?你被关起来的那几个晚上,你家里人报警了吗?”
李赫敏沉默起身,姜美凤后仰的身体前倾:“去哪?”
“出去走走。”
“要我陪你去吗?”
回应姜美凤的只有关门声。
她双手抱头,哼笑一声倒在了床上:“妈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
寒假,就这么静静到来了。
搬教室的那天是本学期在校的最后一天。按照老师给的名单,李赫敏将自己的卫生区域打扫完,被姜美凤指使着擦不属于她卫生范畴的玻璃。
“欸对对对,就是那,再过去点,还没擦到。”
“往上点儿啊。”
“早饭没吃吗?不是给你买了吗,一点儿不吃哪来的力气干活?”
“瘦得跟鸡崽子一样,别哪天死在家了都不知道。”
李赫敏听得耳朵嗡嗡响,刚想回头瞥站着说风凉话的姜美凤一眼,就听到窗外有人叫她。
“李赫敏!”
是许涵。
不止是他,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你要下去?”姜美凤走近之后也看到了窗外的场景:“去见许涵?”
“——还是陈会深?”她眯起美眸,悄无声息地观察李赫敏的反应。
“我的玻璃还没擦完。”
“你自己可以的吧。”李赫敏将布扔到桌上:“千金小姐不会一点活都干不来吧?”
“这不是废话吗,否则要你做什么?”
“总之我现在没办法帮你的忙了,你找其他人吧。”
“喂!李赫敏,你疯了吗?你敢下去试试?!”
李赫敏没管姜美凤在身后如何发飙,她将校服拉链拉好,双手插兜往楼下走去。
从室内出来才能真正感受到冬日的残酷,刀一样的风吹袭着脸颊,像是生生割出深裂的划痕。
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出现霎那后消失不见。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微红,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没走几步,就见许涵朝她挥手。
“李赫敏!”
“……傻逼。”李赫敏低声骂了句,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余光瞄了站在许涵身边的陈会深一眼,然后重新看向许涵:“你找我干什么?”
许涵没有听到最开始她骂的那句话,他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勾上了陈会深的脖子:“太久没见了,见一面,否则会觉得很对不起接下来的寒假啊。”
“为什么他在这?”李赫敏虽然没有直截了当点名,但许涵知道她在说谁:“我觉得他的面子应该比我要大点,否则怎么请得来你?”
“好,现在见到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带他回去了。”说着,李赫敏扯住了陈会深的校服外套。
指腹是冰凉的,陈会深和她一样穿得很单薄,衣服并没有贴合好体温,所以风一吹就降温了。
即便如此,李赫敏依然紧紧牵住他。
“就这样要走了?”许涵挡住了李赫敏的去路:“还没叙叙旧呢,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我不是记得——”
他顿了一下,然后笑眯眯地冲李赫敏说:“你们俩已经决裂了吗?”
但意外的,李赫敏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害怕、犹豫、不知所措等其他情绪,相反的,李赫敏表现得很平静,她视线划到许涵矜贵的五官,心中早已把这个虚伪的烂人四分五裂。
“上次许叔叔留下了名片,我觉得迟早有用上的一天,所以把电话号码保存到了手机里,他好像很介怀我没有收钱的事情,我知道他不在乎钱,但如果是一件比给钱还更容易解决的事,我相信他应该很乐意解决的吧?”
李赫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到那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这无疑是抓握住了许涵的命门,他有许多顾忌,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彻底得罪那个男人。李赫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他心想,倒是小瞧了她。
“许涵,过往不究,我们扯平了,如果你还要继续纠缠我和陈会深,我即便是考不上大学也要拉你一起垫背,虽然不容易做到,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这是李赫敏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威胁,更是警告。
许涵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李赫敏消失不见,他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太有意思了啊……”
走到校门拐角,确信已经离开许涵的视线,李赫敏才松开了陈会深。结果没想到的是,陈会深主动牵住了她,不是校服衣角,而是牵住了她的手。
两只没什么温度,冰冰凉凉的手交握在一起,并没有给他们寒冷到细微颤抖的躯体带来任何好转。
像是冬天堆叠的雪,互相触碰太久就会完全冻结成冰。
“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李赫敏垂下眸,盯着陈会深苍白纤长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皮肤下的血管异常明显。
是一双相当漂亮的手。
“不是跟你说了,跟他们那样的人在一起是很危险的吗?”
见陈会深没有说话只顾着看自己,李赫敏撇开脸拉着他往学校外面走:“真让人火大,安安分分做个乖学生不行吗?你也没有当狗腿子还可以全身而退的能力。”
“你开心吗?”
“什么?”
陈会深跟在李赫敏身后,轻声说:“和她在一起,你开心吗?即使没有我,你也会开心吗?”
多么奇怪的一个问题,如果换做别人这么问,李赫敏一定会错愕然后觉得可笑。
但,这是陈会深在问她。
她只觉得喉口像是流淌过烈酒,灼烧后带来酥酥麻麻的微痛,想否定什么,却有些眩晕了。
“你讨厌我,讨厌到希望我死掉吗?”
那一刹那,李赫敏的记忆被拉回数日前的晚上,她用着颤抖而决绝的声音对陈会深说,希望他能在多年前被大火烧死。
多么恶毒的一句话。
因为深知这句话的恶毒,所以李赫敏从来不敢在睡梦中回想起,那是梦到都宛如陷入深渊噩梦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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