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的事情，李赫敏已经全然模糊了，只知道自己在疲倦中入睡，一觉醒来天色大亮，时间指向了中午十二点。
睡得太久了，太沉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以至于陈会深把被子床单换了，把犹如犯罪现场的血迹清理干净，她都一概不知。
陈会深没有收缴她的手机，只是把电话卡拔了，但还能连到网线，也就是说，她此刻能和外界联系，这一点并没有限制。
一日三餐他会做好端到她的面前，然后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全部吃干净才会满意。假如她不吃，他就会撬开她的嘴，亲自一勺一勺地喂她吃下去。
李赫敏想要离开这里，但陈会深只允许她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并且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下。
她问他为什么不去工作，怎么会有那么多闲时间耗在她的身上，他却理所当然地说不牢牢将她看住的话，跑掉了怎么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月，期间找她的人不少，可陈会深都替她将工作推掉了。虽然电话打不进来，但通过社交软件联系别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她无法直截了当地和别人说，自己被软禁起来了。
陈会深好像就拿捏住了她这一点，因此十分放心她平日攥着手机，当然她也有怀疑，是不是陈会深担心自己精神失常，才会允许她与外界联系。
“什么时候放我走？”
“为什么要走？”
每次都是这样，陈会深故意答非所问，李赫敏还想再与他深入沟通，陈会深就会钳住她的下颚吻住她的唇。
根本不给一丝一毫的机会。
没有人喜欢被关在屋子里，长时间如此下去，正常人一定会受不了。
然而，陈会深好像真的没有打算放她离开过。
但她早已过了休假的时间，也就是说，她应该回到工作岗位了。
“议员找过我吗？”
“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没有。”
李赫敏表情凝固，陈会深看她一眼：“看样子你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不言，他便继续道：“不仅仅是他，实际上没有人关心过你，你消失了这么久，有谁在乎过你去哪了吗？就算是工作，你也是处于可有可无的位置，你们议员身处的位置已经代表了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数不胜数，你从始至终都不是不可取代的。”
“赫敏，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除了我，没有人爱你，也没有人真正在意你。这些年，你有过朋友吗？那些人接近你不都是为了求你办事吗？因为有好处才会愿意和你相处，并不是真的喜欢你啊。”
“你的家人，只顾着吸食你的血，你的生死与他们无关，你快乐幸福与否对他们毫不重要。”
“偌大的世界中，消失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太常见了，除非你足够特别，站到比议员更高的位置，才会有人在乎你去了哪。”
“但我不一样，赫敏，我会永远照顾你，永远爱着你，永远和你在一起，不会让你孤单，也不会让你孤零零死掉……”
其实李赫敏也陷入了纠结当中，她本不是一个畏缩的人，不是那种担惊受怕而不选择主动出击的人，更不是懦弱，不是害怕流言蜚语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手机就在手里，却发不出一句求救的信息。
“承认吧，赫敏，你很孤独，你害怕独自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她该相信他说的话吗？
如果那些人真的需要她，又为什么一条消息都没有发来呢？
即便发来，也是无关痛痒的问候，没有更进一步的关心和询问。
自己一个人，活着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可是……
曾经那么努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是啊，陈会深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走上这条不归路，明明前路黑暗透不进半分的光，自己却一个人在这里坚持了这么久呢？
甚至不惜违背良心做一些肮脏的事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自己本质到底是好是坏，曾经遭遇的那些都是自己应得的吗？
怎么没有答案了？
没有父母，得不到父母给的答案，没有亲人，才会总是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脚下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探出来的，没有关系没有背景，走到这一步不豁出命来真的不行，但从没有人理解过她。
没有人可以帮她，没有人帮助过她，所有人都是利益捆绑在一起的。
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找她都是为了获取好处，没有钱转就会暴跳如雷。
……
这样的人生，过着好像真的没有意思。
李赫敏忽然说：“有烟吗？”
陈会深含住一根烟，点燃后暧昧递到她唇边。
她深深吸了一口，朝陈会深的方向吐出白雾：“你相不相信，其实我没打算跑。”
当然，陈会深是不可能相信的。
他狐疑，猜忌，重重设防，所以对她寸步不离。
做到这种地步，又怎么会相信。
“你说得对，过了这么多天，没人联系我，说明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李赫敏说：“我也忘记当初这么拼命的原因了，但你说的知遇之恩，还没到那个程度，我分的清利用和真心实意的好。”
“我之所以那么卖命，不是为了议员，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就是想要那么做，也肯定与他无关。”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连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开始要记不起了。”
李赫敏仰起头，眼神迷离在纯白中。
一直都没有特别在意的事情，不怪别人不在乎她，因为她自己就从未关心过别人。
王嘉琛跟了她那么久，总是贴心为她准备一切她喜欢的东西，逢年过节还会寄礼物过来，但她却不记得自己这个秘书的生日，甚至连他喜欢喝什么牌子的咖啡都不知道。
而她美名其曰，王秘喜欢公私分明，她无需介入太多。
现在想想，其实王嘉琛对她体贴入微到了极点，分明已经超过工作需要。
找不到自己一直为之努力的理由，显然对李赫敏来说是一个打击，为什么呢？为什么之前就从未想过呢？好像遵循本能就那么去做了，自己过去的确是最厌恶强权的人，做梦都想逃脱这种氛围的人。
怎么什么都变了。
悄无声息，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人必须得有个理由督促自己活下去，可以是梦想，可以是抱负，可以是爱，可以是仇恨，可以是**。但我什么都没有。”李赫敏笑了声：“那我怎么还活着。”
“因为你在等我。”
陈会深拿走她手里燃了一半的烟，堵住她的嘴唇，贪恋地撬开她的贝齿，与她柔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李赫敏半睁着眼，有些习惯性地回应着，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又会轻轻蹙眉，往后面的沙发缩去。
这些日子，他们在这个房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这种事情。
虽然不是很厌恶，但也算不上喜欢。
李赫敏没主动过，她时常被动接受，后面次数多了，便大概了解了陈会深会在什么时候吻她。
一个眼神，一个唇角变化的弧度，一个动作，一个倾斜的身体距离，从这些方面就能看出来。
他好像没有温柔过，每次都吻得很用力，李赫敏一开始以为他是新手，才会如此不知轻重，后来才发现，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故意这么做的。
真是卑劣的人。
明明不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行为，但对方上瘾的程度让她都意想不到。
亲吻，代表着什么呢？
为什么陈会深，对这件事偏执到了极点。
又为什么，非她不可呢？
他好像说过答案，但李赫敏根本不信。
怎么会爱呢。
为什么会爱呢？
没有感觉到过爱，又怎么能确认，这就是爱呢？
“陈会深。”
李赫敏忽然叫住他。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陈会深看着她。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见过对爱的描述。爱是放手，是成全，是无私，是奉献，是远观，是不能亵渎的珍惜。”
李赫敏将发丝捋到后面，轻轻捧住陈会深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但你所做的一切都与之相反，你不爱我，你其实一点都不爱我，你把我关在这里，只是恶趣味使然，你享受养金丝雀的快乐，你喜欢一厢情愿欺骗自己深情如故。”
“但实际上正如我说的，你根本不爱我，爱不是这样的，我不觉得你所做的这些，都出自于爱。”
“或许，你只爱你自己。”
【…不爱？】
【你说我不爱？】
陈会深迷惘地呢喃。
李赫敏点点头：“你应该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才不会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爱自己？】
【为什么说我只爱自己？】
她回答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一个人，一见钟情也不信。”
【为什么？】
【无缘无故？】
“真正的爱，我已经告诉过你，你不该有疑问了。”
“我真是愚蠢，和你在这里消磨无谓的时间，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当然，你说得对，我是个没人在意的人，这一点我很认同，所以才会连联系对象都找不到。但我想通了，与其和你关在这里玩过家家的游戏，不如找个真正安静的地方一个人生活。我还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这么多天过去我还是适应不了。”
“失眠的日子并不好受，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好，能让人忽略这些难受。”
“陈会深，我也不爱你，你该认清现实，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你说你…你不爱我？】
【不爱我了？】
【……】
【什么不爱？】
【为什么不爱？】
【为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说？】
【爱……你说你不爱我了？我不爱你？】
【你为什么……说我不爱你？】
“我们之间，该彻底结束了。”
说完，李赫敏拿起手机起身，穿好拖鞋踱步往外走。
【结束？】
【什么时候？】
【我什么时候说过可以结束？】
【你要走吗？】
【你要去哪？】
【不是说不会走吗？】
【去哪？】
【李赫敏？】
【李赫敏！？】
【你不是说过吗？】
【结束什么？】
【你要擅自结束……什么？】
她一边低头编辑信息，一边轻声说：“不过还是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处理我和议员之间的关系。”
“他的确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不该把升职加薪寄托在他的身上，今后要如何走，我应该……深思熟虑一下了……”
“陈会深，你应该做自己的事情了，希望以后见到你，你能恢复正……”
已经走到玄关处，弯腰准备换上自己的鞋，李赫敏忽然感觉到耳畔的发丝被风吹动，下一刻，阴冷至极的声音从后极速拉近萦绕在耳侧，宛如地狱深处带出的恶灵低吟！
“谁允许你结束的？！！”
脖颈从背后被猛地禁锢住，身体不受控制往后跌倒，手指距离门把手仅一步之遥，手里的手机飞了出去，摔了个稀巴烂，亮起来的屏幕顿时漆黑一片。
李赫敏被勒出生理性的眼泪，大脑甚至来不及反应，喉咙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就被拖回了客厅。
“你说我不爱你，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你？！！”
“你说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说不爱我？！！”
“李赫敏，你还是没想起来对吗？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你要想起来啊！想起来你就明白了，我们是密不可分的，我们必须一辈子纠缠在一起，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你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轻易离开吗？没有把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吗？我怎么可能允许你就这样抛下我？”
“你以为，还会像当年一样，让我们擦肩而过却一句话都无法说吗？！”
“李赫敏，你要相信啊，我爱你，我爱你，我太爱你了，我真的很爱你！”
陈会深情绪激动得像个疯子，他双眼发红，笑容狰狞，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表情绝望却亢奋。
李赫敏心脏狠狠一抽，她震撼地看着陈会深，突然觉得，这个人不是‘像’，他必然是疯子。
或许，早已经在某个午夜精神失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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