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敏捂唇轻笑：“安老师，这怎么会呢。”
听到这话，安老师放心下来：“幸好不是我想的那样，不过我的问题的确有些越界了，谈不谈恋爱都是你的自由，也许只是缘分还没有到来，没关系，人这辈子也不是非要结婚生子才算圆满，只要你现在活得开心，活得自由自在，这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你，安老师。”
“谢什么呢，我还要谢谢你，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当初的幸福了，是你出现在我身边，让我有机会重新怀念起从前，捡起了那份宝贵的回忆。”
二人从湖心小岛到高架桥，一路散步到了城区。
城区此刻热闹非凡，快到除夕夜，大街小巷的烟花店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几个小孩子手牵手兴高采烈跑去买炮仗。广场上成群结队的孩童各自为营，划分‘战区’，不痛不痒的鞭炮扔在地上，比谁砸得更响。
情侣们穿着喜庆的红装，清扫完积雪，广场最中央的区域被允许放烟花，不知是谁豪气买了三大箱万发烟花，众人只听一声尖锐的发射音，烟火猛地迸射上百米高空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所有人不约而同朝天空望去，散开的火光映亮每个人的脸。
李赫敏看着他们洋溢着幸福和欢笑的面庞，心中浮现淡淡的涩苦。
好久没有正儿八经过一个有年味的除夕了呢？
团圆夜，多么陌生的词汇。
最幸福的大概是小学的时候，外婆的身体还算康健，虽然给不了她优渥的生活条件，甚至过节的时候吃得也并不丰盛。但每一道菜都是外婆变着法精细着做出来的，注满爱意的菜肴摆在桌上冒着热气，蔬菜也会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白天他们干完活，晚上外婆让她把那可怜的小子喊过来，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地吃年夜饭，吃过饭之后，陈会深主动洗碗，她就帮忙收拾碗筷，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让外婆赶紧打开电视，他们做完家务要赶回来看那夜全国统一放的晚会节目。
看着好笑的小品，大家齐刷刷发出笑声，陈会深不爱说话，李赫敏就经常说一些有趣的话逗他，外婆听着听着便眯眼慈祥地笑，还让她不要欺负陈会深。
那时候，只有重新回想才能明白安老师此刻怀念的心境，有些时间是永远回不去的，当年的场景，当年的人，当年的事，当年的物，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后来步入初中，李赫敏摇身一变又成了只能和外婆相依为命的人，努力学习考上高中，希望将来能变得有出息，带外婆过上好日子。然而心里额外的别扭依然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不想让某人看不起。
虽时过境迁，但万一哪天有再遇的一天，也不能露出半分弱势。
这大概就是李赫敏的不甘。
“赫敏，我们去看看那边。”安老师的声音将李赫敏从回忆中拉回，她挽着李赫敏的手带着她到路边摊上。
一张张桌子摆满了精致的饰品，还有儿童才会喜欢的发光玩具。
老板见她们过来便吆喝道：“全场十元，全场十元！二位美女看看吧，这个好多人都买了，戴在头上拍照多好看呐。”
安老师挑了几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我都要了。”
李赫敏转头看向她，安老师转身把年兽耳朵发箍戴在李赫敏头上，然后颇为满意地点头：“赫敏你真的好适合戴这个，好可爱，完全不一样的风格欸！”
第一次戴这种小孩子戴的东西，李赫敏有些不好意思，头微微侧开，不太敢看安老师火热的视线。
安老师又把身上的围巾系在她的脖颈上：“哎呀，路上聊得太投入了，都没有发现赫敏你耳朵都冻红了。你第一次来我们青山，不知道这边冬天也是会下雪的，和你们龙洲一样，只是我们这边的雪更深，更厚，下得更久。”
“不用了，安老师。您戴着吧，我不冷。”李赫敏动作僵硬，甚至有些惶恐地想要取下脖子上的围巾。
“快点先戴好。”安老师按住了她的手：“你看，你的手多凉啊。”
“老板，给我再来个耳罩。”安老师挑了个雪白色的圆耳罩，取下李赫敏头上的头箍，转身又把刚买的耳罩戴在李赫敏的耳朵上。
站在原地被当作雕塑任人摆弄的李赫敏，心跳声几乎都要从胸膛蹦出来。鼻尖萦绕的是安老师身上散发的成熟女人令人心安的香气，安老师温柔仔细地替她理好围巾，脖颈传来暖暖的热气，冰冷的耳朵也逐渐回升体温，连带着手跟着暖和起来。
“赫敏啊，是不是从龙洲过来没带什么厚衣服？我看你现在还穿着单薄的风衣，这怎么行呢，要是风里再多站一会儿可就要生病了。走，老师带你去买衣服，虽然商场关门，但前面的夜市可还没关，只是你平时穿得这么时尚好看，夜市恐怕没有太多你喜欢的款式，不过没关系，咱们先以保暖为主，等买完衣服就去老师家里住吧？我家小孩过年跑出去找她同学玩儿了，正好有个空房间，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吧，咱们除夕一块儿吃年夜饭！人多热闹！”
一边说着，安老师一边搂着她，带着她往前方人潮涌动的夜市走去。
“你看呐，老师小时候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给人兼职吆喝，卖出去一样就能赚五毛钱。卖出去攒的钱，我就存起来，过年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那会儿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苦，我就发誓长大后要出人头地，要住进最好的大房子，嫁给最有能力的男人。”
“从那时候我就想要生一个女儿，给她买穿都穿不完的衣服，还有各式各样可爱的鞋子，把她打扮得像一个小公主。让她一辈子都活在蜜罐里，不用被风吹日晒，不用去体验生活的艰辛，不用那么累，不用为了撑起一个家而不得不变成女超人。”
“这就是我最朴素的，一辈子的愿望。我希望我的女儿，能不后悔成为我的孩子，为此我愿意倾尽所有，把我的一切都给她。”
安静地听着这些话，李赫敏眼睫轻轻颤了颤，等安老师说完，她才轻声道：“做您的女儿真幸福。”
“幸福吗？”安老师笑道：“能成为她妈妈的我才觉得很幸福呢，有这么可爱的孩子。我不要求她贴心，也不要求她懂事，无论她是混世魔王还是活泼小太阳，是饱腹书香的淑女还是坚韧的小草，她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亲爱的女儿。”
“赫敏。”安老师拉紧了她的手：“懂事的孩子总是受不少的委屈，像你这么聪颖早熟的孩子，从小到大一定没少受委屈吧。”
那细软温和的声音落进耳朵，似是拨动了脆弱的感官神经，‘嗡’的一声巨响在脑海里掀起浪花。
李赫敏无声地喃喃着‘委屈’两个字，惊觉这二十几年来尝尽苦头，唯一没有诉说出来的竟是积攒在心里沉甸甸的委屈。
被冤枉，被虐待，被抛弃，被辱骂，被殴打，被家长忽视，被命运捉弄到现在，她竟然一次都没有说过自己很委屈。
原来这就是委屈吗？
原来，她应该感到委屈吗？
原来她也可以和别人说自己的委屈。
真的……
非常，非常委屈啊。
为什么她一出生就那么悲惨，从没质疑过自己悲惨的处境，甚至隔了那么久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个倒霉到了极点的人，命运也是那么不公平，独独对她那么残忍，剥夺了她身边每一个重要的人，好像注定这辈子要孤独终老。
“赫敏……”
望着眼前满脸担忧的安老师，李赫敏轻眨眼睛，这才察觉滴落了一滴眼泪，连她自己都没有及时发现。
“我没事。”李赫敏假装看向别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擦净眼尾，主动挽紧安老师的手：“我们走吧，这次安老师别再为我破费了，该由我感谢老师您了。”
“这怎么行呢？你可是我的学生欸，哪有老师让学生花钱的道理？”
“可是这几天我都要叨扰老师您了，您不接受我怎么好意思呢？”
“所以你是同意来老师家里住了？”
“嗯，老师盛情邀请，我是一定要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太好了！老师我啊这些年别的没甚么长进，但这厨艺啊可是响当当的不一般，你有口福了哟！”
“那我可太期待了。”
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夜市走去，很快便融入进喧闹的人群。
青山市，这是李赫敏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原以为是很落后，很荒凉的地方，没想到鲜活的气息如此浓烈，让她心底头次生出了想要安家的念头。
从前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在生出这种想法时，她自己都讶异了一把。
再住一段时间吧，过完年再离开也不迟，也想……
也想好好体验一次令人心安的生活。
李赫敏贪心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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