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
冗长的议政结束,殿内平静了下来。
“众卿可还有本要奏?”
群臣面面相觑,并无一人上前。
常年见状,拂尘一晃,正欲开口,却被萧煦一个眼神止住动作。
萧煦收回眼神,双目微阖,声音仍慢条斯理。
“既无本可奏,朕倒是要宣布一件喜事。”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这喜,从何而来啊?”
沈修烛似是极为愉悦,神色得意,言语间直盯着薛明远。
**裸的挑衅。
“陛下,恕臣斗胆,臣也想知道,中书令近日喜气洋洋,门庭若市,是不是也与陛下这喜事有关呢。”
薛明远并不看沈修烛一眼,一双眼直盯着萧煦瞧,面色倒是铁青。
“舅舅这几日怕是夜不能寐,才这样没有精气神。这样,回头,臣让太医令给舅舅开些补药,舅舅到底是东雍的国舅,也是朕的长辈,也该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
言毕,萧煦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常年,传朕口谕。”
萧煦摆了摆手,常年立马上前,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
众人纷纷跪下。
萧煦扫了一眼神色铁青,并未下跪的薛明远,神色玩味:“庆国公这是何意,还未听旨,脸色就这么差。”
“臣……近日神思倦怠……一时没听清,陛下勿怪。”
薛明远回过神来,立马跪下。
沈修烛见他一脸愤恨的样子,心头愈发畅快。
终于是扳回了一局。
上天总不能总让你薛家,占尽东雍的后宫。
当年晚了一步,今日可不会。
“常年,传口谕。”
“陛下口谕,朕初登大宝,百废待兴,为安稳社稷,需早日择立皇后。中书令沈修烛,功勋卓著,为彰其德,特奉太后之命,立其嫡幼女沈嘉华为后,念沈氏女年幼,待其及笄后,依礼举行立后大典,正式册立。”
声如洪钟,敲在跪着的每个人心里。
薛明远闻言,脸色愈发黑了,拳头攥得死紧,周全着才没让象牙笏掉落。
沈修烛喜不自胜,立马俯首行礼:“臣,多谢陛下隆恩。”
那日元臻红衣撒泼,陛下并未惩罚元臻多重,他心里还愤愤不平了好一阵。
瑾儿这小子前一阵惹了阿玉不高兴,还自领了家法,也亏了元臻派了郭弥来,暂且也记她个人情。
陛下看来到底倒是看重沈家的。
这样想着,沈修烛背愈发直。
“还有件喜事,中书令可想听?”
“臣洗耳恭听!”
沈修烛忙不迭答道。
萧煦眉眼含笑,“予怀也跟了朕许多年了,皇后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但朕身边的潜邸旧人,也唯予怀一人而已。”
“今日,好事也成双,就命沈墨瑾为中书舍人,日后你父子二人,更要为我大雍社稷出一份力,你二人可能做到?”
萧煦挑眉,眼神在沈修烛身上停留,余光一直打量着薛明远的神色。
薛明远察觉到萧煦的神色,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带头恭贺:“恭喜中书令,双喜临门。中书令倒是教子有方,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福气。”
陛下要看君臣和睦,他就演给陛下看。
他想不通,从何时起,那个撒娇要他背的小皇子,既长成了这冷心冷情的模样。
竟是连自己的母家也毫不留情。
跟薛明月一样冷心冷情。
“行了,立后诏书几日后会送至沈府,擢升沈墨瑾的诏书今日就会到,中书令回去好好告诉予怀,也算是全了多年的恩义。”
“是,臣,代沈氏一族,多谢陛下!”
“退朝!”
……
永宁宫,宁仪殿。
“陛下可下了朝?”
薛明月看着火一点一点吞噬薛家送来的信。
她都未拆开看一眼。
“回太后娘娘,陛下今日议事晚些,此刻才回紫宸殿。公主此刻应该已经出宫了,也是奇怪,公主往日巴不得多留一会儿,今日竟走得这样急匆匆。”
莲枝生怕火燎着薛明月,立马上前把薛明月拉到后面,“娘娘,这种事以后奴婢来就好,别脏了娘娘的手。”
“莲枝,你说他现在该是什么样子?”
薛明月轻嘲,“走了一个薛氏女,还会有一个又一个的薛氏女。姐姐死得真是好啊,不然这一辈子,我也不会知道,也不会看清楚。”
“太后……元敬皇后……那都是元敬皇后的命……”
莲枝言语安抚着薛明月,薛明月却忍不住低嘲,“她的命?”
“她的命算得了什么?”
“在薛家眼里,她有没有命,又有什么分别?”
信笺很快被噬尽。
薛明月脸上露出了笑容。
“莲枝,吩咐你一件事。”
“娘娘请讲。”
“以后,薛家的信,不许进来半封。若再像今日一样偷摸送进来,谁送的,我杀了谁。”
薛明月语气难得冷冽。
“是……太后娘娘……您……您没事吧……”
莲枝很担心自家小姐。
“无妨,学着说些狠话,免得别人真把自己当成软柿子捏。莲枝,你也学着些,免得总有人蹬鼻子上脸。”
“是,太后娘娘。”
莲枝见薛明月还有心思说笑,立时放松了些。
“至于璃儿……”
薛明月沉吟许久。
“就由她去吧。孩子长大,总是不服管的。”
……
公主府。
顺心居。
亭内。
“公主回来了?”
宁寒今日梳洗打扮干净,换了新衣,身上倒是清清爽爽。
“候了多久?”
萧璃无暇多看他一眼,径直进屋坐下。
宁寒被她晾在一边,也不恼,在她身后进了门。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玉蘅姑娘说您要我在顺心居的亭子里候着,臣摸不准公主会何时回来,这才早早过来候着的。”
宁寒耸了耸鼻子,自己身上早已没了那甜腻气味。
“今日打扮倒是不俗。说吧,昨日的事,那玉佩和长命锁,玉佩是用于定情,那女子叫什么云儿朵儿的……与谁定情?定什么情?你为何断定那面具人背后有头目?”
萧璃连珠炮似的说了这许多,倒是有些口渴,饮了些茶水。
喝得有些急,一时不慎被呛到。
“公主……慢点喝……臣慢慢说与你听。”
宁寒下意识想伸手,又缩了回去。
是了,是了。
她不只是予离。
玉蘅上前为萧璃顺了顺气,萧璃才逐渐平静下来。
“说。”
萧璃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狠狠瞪了他一眼。
“公主,那女子叫筠儿,青色竹皮,即为筠。与人定情……一般客人必然不会送象征双鱼比目的玉佩,我瞧着她对这玉佩颇为珍视,公主见识广博,必然能看出这玉不值几个钱,如此珍视,自然是动了真心的。”
宁寒收敛起玩笑的神色,眼睛直勾勾盯着萧璃瞧。
萧璃倒有些无所适从,“你……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公主,您还有什么疑问?宁寒都会告诉您,免得公主暗自腹诽,说宁某,凭感觉办事,倒不像个靠谱的……”
见她愈发生气,宁寒脸上笑意加深,“公主,臣不说闲话了。至于面具人背后有头目……公主要知道,旧朝之人谋什么?不过是……臣不便说。那面具人言语之间对公主不敬,对先帝先皇后不敬,但到底也只是旧朝的走狗,若无主可奉,说出去也是不信的。”
“等等,言语之间……那日,我被面具人所困……他那些污言秽语……你是怎么知道?”
萧璃这才想起那日情形,他和他师父在旁等候多时才上前入了她的套,说他们没有图谋,只是恰巧路过,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这才开口试探他。
宁寒倒像是被泼了一头冷水,神情顿时紧张起来:“公主……那日,我与师父进山采菇……是偶然才碰上公主,那时不知公主身份,只以为……只以为是寻常人与人结仇,臣也是实在看不过去才出的手……那面具人身边那么多人,臣……臣当时害怕……不敌……”
说着,宁寒便低下了头,手紧紧攥着衣角。
萧璃盯着他的眼,忽而一笑:“是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一味逞强,倒是贻笑大方了。”
样子倒是可怜。
话也说得好听。
但是他嘴里这一番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面具人的同党并不多,剩下的那些人,明明就是他和他师父的人。
他和他师父到底是何人……
萧璃倒觉得无关紧要。
现下重要的,是面具人和母后死因。
至于他们究竟是何人,并不紧要。
明摆着,他们与面具人不是一伙,与沈家薛家更不是一丘之貉,这就够了。
“公主……公主……在想什么?”
宁寒在她眼前晃了晃玉佩,萧璃回过神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没什么要说的了。公主,臣……臣倒是还有一件别的事。”
宁寒鼓足勇气开了口。
“你说。”
萧璃暗自好笑,这是要提要求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倒也没什么好说。
忠诚当然需要代价。
“公主,臣那日并未看出医案有何不妥,不是因为臣医术浅薄,而是这医案真的没有什么不妥。公主若查,臣必然会一直帮着公主。可是臣心里终究过不去……”
宁寒垂下头,好一会儿才敢抬头看她。
“那你想如何啊?”
她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至于面具人一事,臣想跟进,公主何不给臣这一机会,臣……确实想为公主做些事……”
宁寒抬头盯着她,怕她不答应,连忙开口,“公主若不答应……臣就……就……”
“就如何?我若不答应,你就不去查了?”
萧璃挑眉。
“公主若不答应,臣就学习如何去做一个纨绔,如何与人定情……如何花天酒地……花光公主府的银钱。”
宁寒观察着眼前女子的反应。
她始终淡淡的。
宁寒泄了气,声音极低,却透着些不忿,“左右,公主都是养门客,门客的习性,倒也不是公主说了算的。”
“若违了本公主的意,即刻赶你出公主府。”
萧璃看着眼前人赌气的样子,倒是一笑。
“公主……那些话都是胡诌的……既然您笑了,就说明您同意了。其实就算公主不同意,臣也会去查,用臣的实力,告诉公主,您可以把此事交给我办。”
此事,也只能交给自己办。
宁寒这样想着,眼神又带了些期冀,“公主……臣不想过着白吃白喝的日子。”
“你所求,可是为了我安泰?”
萧璃突然很想问这么一句。
虽然,预料到他只会有一种回答。
“是,臣所求,自然是为了公主安泰。”
宁寒回答得斩钉截铁,倒像是个忠臣。
萧璃一时也寻不到什么错处,微微点头,“那长命锁和玉佩先留下,免得你日后不认账。日后需要的话,让卫晋过来取。”
“是,公主。”
宁寒依言留下了两样东西。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乏了,要歇了。”
萧璃摆摆手,宁寒还有些踌躇,到底还是行礼下去了。
宫人也纷纷依言退下。
“芸初,今日母妃给我的字,你拿过来,本宫要赏玩一二。”
“是,公主。”
芸初送完了字,依言退下。
只剩下萧璃一人。
展开那幅字,“福禄寿喜”四个字跃然纸上。
萧璃拿起那枚长命锁。
锁上的字,虽与母妃的字有些出入,字体却一致。
母妃应是多年未写昭肃体,有些生疏,倒也寻常。
“看来,这旧朝,倒也不尽失人心。”
也对,就算是恶人,也总有人甘为鹰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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