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落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覃总，丽慧小姐到了，说是有急事。"
秘书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惊碎了这一室凝滞的空气。覃文佳的身体猛地僵住，迅速抽回手抹过眼角，转身时已经恢复了七分平日的冷峻，只有泛红的眼尾和略微不稳的呼吸泄露了方才的失控。
温子健的手还悬在半空，掌心骤然空落。他垂下眼帘，将手收回西装裤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残留的温度。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起标准的社交微笑，只是眼底还沉着未散尽的暗涌。
"让她进来。"覃文佳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仿佛刚才的崩溃从未发生。只有窗台上那个被移动过的玻璃罐，证明着某些坚冰确实被撬动过。
门开了。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丽慧像一阵香风卷进来，剪裁利落的MaxMara大衣下摆划出锋利的弧度。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焦灼，却在看到温子健的瞬间凝固成震惊。
"小...小太阳？"
这个久违的昵称让温子健瞳孔微缩。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场全开的商业女王，从她眼角那颗标志性的泪痣认出了当年那个嫌弃泥巴弄脏小皮鞋的女孩。
"丽总好记性。"他笑着伸出手，腕表在阳光下闪过一道银光，"正源律所温子健。"
丽慧没去握那只手，而是猛地转头看向覃文佳："你找到他了？什么时候的事？"语气里的惊诧混合着某种复杂的了然。
覃文佳面色微沉："昨晚饭局偶遇。"他走向办公桌，刻意与两人拉开距离，"你说有急事？"
温子健注意到他转身时，右手无意识地抚过窗台上的玻璃罐，指节在那道阳光停留处轻轻蹭过。这个小动作让温子健胸口泛起细密的疼——这个人连表达眷恋都要借助物体的遮掩。
"天爱回国了。"丽慧从手包里抽出一张烫金请柬，"明晚的接风宴，她特意嘱咐..."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温子健，"要我把所有'老朋友'都带到。"
温子健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当年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捡落叶做标本的天爱，如今已是享誉国际的遗传学专家。而"所有老朋友"显然意有所指。
"我会去。"覃文佳接过请柬，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丽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二十年不见，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会装。"她转身前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天爱在MIT实验室的保险柜里，锁着些有趣的老照片。"
门关上后，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寂静。温子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
"她说的照片..."覃文佳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应该是那年夏天拍的。"温子健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我走前一天，天爱偷了她爸的相机。"他转身靠在酒柜上，领带微微松开，露出锁骨处一道浅色疤痕，"记得吗？我们在护城河边，你难得肯脱了衬衫下水..."
覃文佳的记忆突然被拽回那个燥热的午后。十二岁的温子健像尾灵活的鱼，在浑浊的河水里扑腾，而他站在岸边，被硬拽着踩进水里。白衬衫下摆被打湿，贴在腰间，温子健的手指隔着湿透的布料，烫得他浑身僵硬...
"第二天你就消失了。"覃文佳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细微的颤音。
温子健突然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大步走向覃文佳，在距离半步时猛地刹住，呼吸明显不稳："你以为我想走？"这句话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温子健从未展现过的戾气，"高利贷的人找到摊子，我妈被打断两根肋骨。我们连夜逃去广州，连件厚衣服都没带！"
他扯开领带，解开最上面两颗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旧伤："这是第三年追债人找到学校留下的。知道我怎么考上法学院的吗？"他眼里燃着冰冷的火，"每天晚上躲在公厕背法律条文，因为那里灯亮到最晚。"
覃文佳震惊地看着那道伤疤。阳光下永远笑着的小太阳，此刻像被撕开伪装露出伤疤的困兽。这个认知比任何触碰都更剧烈地撼动了他。
"我拼命往上爬，就是为了..."温子健突然收住话头，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算了。"他重新系好纽扣，又变回那个游刃有余的温律师，"明晚见。"
转身时，覃文佳突然抓住他手腕。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覃文佳的手心还带着未消的红痕，此刻紧紧箍着温子健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印记。
"你书房..."覃文佳声音低哑，"那个玻璃罐..."
温子健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没想到覃文佳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刚才情绪爆发的瞬间，他无意中透露了自己书房也有同样的收藏。
"搬了十七次家，从来没丢过。"他轻声承认，目光落在覃文佳青筋微凸的手背上，"和你一样，锁在最显眼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某道尘封的门。覃文佳的手顺着他的腕骨下滑，在即将分离的瞬间，被温子健反手握住。十指相扣的力度比之前更重，像是某种无声的契约。
"明晚别开车。"覃文佳突然说，"我接你。"
温子健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漾开真实的笑意。这次不再是完美无瑕的职业微笑，而是带着点痞气的、属于胡同里那个小霸王的坏笑："覃总这是要酒后乱..."
"闭嘴。"覃文佳耳根发红，却没收回手。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城市。玻璃罐里的山楂核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像两颗终于找到归途的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