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插曲并未耽搁太久。沈杭澈加快脚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草坪,直到那个身影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才停下。
或许不是最像“她”的,但这绝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符合心中完美构图的脸。
身着长及膝盖的白色实验服的男人毫无防备地平躺在因入秋而泛黄的草坪上。
他的脸庞微微偏向左侧,昏黄的夕阳恰好将他的面部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高挺的鼻梁如同精雕的界碑。
他睡着了,呼吸清浅。
沈杭澈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悄然蹲坐在男人身侧,以最佳的构图角度,贪婪地审视着这张沉睡的脸庞。
侧脸的线条流畅得近乎完美,在柔美与刚毅间找到了微妙的平衡点。再瘦削一分,便会显得过于成熟冷硬;而此刻,只余一种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青涩张力。最妙的是右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朱红色泪痣,如同神祇落笔时无心滴落的灵光,瞬间点亮了整幅画面,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凝固于此。
为了更精确地捕捉这份完美,沈杭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支炭笔,隔着空气,屏息凝神地测量起男人的三庭五眼。笔尖在虚空中划过无形的刻度,每一次计算都让他心跳加速一分。
几乎是黄金比例,这是一张被造物主亲自校准过的脸。
仅仅是想象着这张脸在自己笔下诞生的模样,一股强烈的战栗感就攫住了沈杭澈。他会用尽世间最惊艳的色彩去装点它,用最刁钻、最苛刻的技法去雕琢每一道弧线,每一处转折。
他要画出这张脸承载的所有情绪——最极致的欢愉,最深邃的痛苦。他找到了,属于他的缪斯。
当男人从浅眠中惊醒,闯入视线的,是一张模糊的人脸,以及那脸上那双眼里几乎要灼伤人的惊艳与狂热。
男人吓了一跳,他人生前二十多年,除了家人,从未有人如此近地侵入他的私人领域。
他几乎是狼狈地向后缩去,手忙脚乱地从身旁的包里摸索出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戴上。
视野瞬间清晰,方才那张模糊的脸也显露出清俊的轮廓。只是那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消失了。
男人眨眨眼,几乎怀疑那是自己睡眼惺忪下的错觉。
而沈杭澈在那张完美的脸被笨拙镜框覆盖的瞬间,便已从沸腾的艺术狂热中抽离。完美的社交微笑面具重新覆上他的脸庞,只是方才因激动而加速的心跳,在眼尾留下了一抹尚未褪尽的浅红,意外地为他清冷的气质添了几分惑人的媚态。
“请你注意社交距离。”他不自在的挪开目光。
沈杭澈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在这附近写生,刚好发现你睡觉的地方是观察日落最好的位点所以才在这里作画。”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谎言。这片草坪背光又偏僻,湖景还被实验楼的通风管道遮挡了大半。
但耐不住对方的脸对他来说也是一处美景。沈杭澈在心里叹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简直想直接把对方厚重的眼镜摘下来继续欣赏。
“你呢,你是为了看风景才在这里吗?”
“不是。”男人有些生硬的回答,他不是什么会欣赏景色的人,如果有什么想看到的美景绝对是论文上的漂亮数据。
他的注意力被沈杭澈手上拿着的画板吸引了,画板的纸张上几道笔直的线条将画面分割成不同的区域。
只是一眼,他就看出了沈杭澈的线条是在标记什么,手先于刚刚苏醒的昏沉的意识的控制,点在了线条的一处焦点。
“有什么问题吗?”
“你算错了折射角度,这条线应该偏上一些。”
“我画的不是工程图,不需要按照物理定律来作图。”原来是个理工脑袋,自己以前还没和这种类型的交往过,沈杭澈想着。
“但你的辅助线标的是路径。"萧砚析的笔不知何时已经抽出,笔帽尖端点在纸面一角,“这里,波纹的切线方向和你画的入射角差了12度左右。”
“我只是画出了我的双眼看见的东西,”沈杭澈指着自己的眼睛看向对方。“在画家的眼里,眼睛才是基本定理。”
男人顺着手指重新看向沈杭澈的眼睛。
琥珀色的,在阳光下格外通透,但似乎被什么掩盖着让人看不到底。
“但是眼睛会欺骗人类,”他没有挪开目光。“晶状体的球面像差、视杆细胞的感光阈值,都会扭曲..."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沈杭澈躺倒在草坪上。
“为什么要真实,”沈杭澈躺在草坪上,将手掌朝向眼光,看着光线从指间的缝隙里溢出。“我们所看到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接触到的按你的说法都不是真实的,但些就构成了我真实的世界不是吗。”
“或许对于一个人来说比构建理论世界更重要的是感受世界不是吗?”
男人沉默了,他看向面前景色,试图找到证据,却发现日光又下沉了几分,光影彻底变换。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根歪斜的线条,他的手指摩挲着草地,眼神有些幽怨。
他还是想把那根线擦掉。
看到这一幕,沈杭澈不由得笑出了声,他支起上半身,铅笔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一圈。
“不如这样,你给我当一次模特我就吧这根线改回来。”
“不要。”男人扭过头背对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沈杭澈不介意对方的拒绝,要是那么简单就同意了对他来说反而无聊。
就在他打算提一个退而求其次的要求时,男人的手表突然开始震动。
下一秒,男人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脚步匆匆的离开。
难搞的猎物。
沈杭澈站在原地,唇边那抹完美的微笑终于彻底隐去,只余下惯常的淡漠。看来回去得对着镜子再精进一下表情管理了。
但优秀的猎人,从不会因一次失手而放弃。
猎物的逃脱,只会激发他更强烈的追踪**。他会循着蛛丝马迹,精心编织罗网,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沈杭澈转身走向实验楼隔壁的小卖铺,片刻后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崭新的U盘后,再次回到实验楼下。
时间已近晚上九点,但长云大学里加班加点工作的学生不在少数,没等几分钟,一个穿着实验服的女生便从大楼的玻璃门内走出。
“同学,” 沈杭澈适时地拦住了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困扰的温和,“打扰一下。我刚才在那边角落捡到了这个U盘,” 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应该是你们学院学生不小心落下的。请问你们这里的失物招领处怎么走?”
女生接过U盘看了看,上面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便问道:“是在哪里捡到的?”
沈杭澈指向了草坪一角“在那附近。”
“哦!那肯定是萧砚析学长!” 女生立刻笃定地说,“他总是在睡在楼下补觉,我们院独一份,大家印象都很深。行,我待会儿放到失物招领处,明天让萧学长自己去拿。” 她补充道:“院里的U盘通常都存着重要实验数据,按规定不能带出楼的。”
“这样啊,” 沈杭澈装出一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其实我一直对这栋建筑很好奇,外面看着就很有设计感。能麻烦你带我进去参观一下失物招领处吗?顺便…也看看里面的格局?”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令人难以拒绝的笑容。
女生爽快地答应了:“行啊,反正重要的实验室都锁门了,公共区域没问题。” 她带着沈杭澈刷卡进入大楼。
内部空间一如外观,是彻头彻尾的功能主义风格。银灰色的墙壁,光滑的环氧树脂地面反射着冷白的灯光,走廊两侧是标着门牌号的实验室铁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化学试剂混合的特有气味。女生边走边介绍着走廊里的消防设施、紧急喷淋装置等基础设施。
在这期间沈杭澈没有继续追问关于萧砚析的其它消息,他并不想打草惊蛇。
走到挂着“失物招领”牌子的房间门口,女生推门进去放下U盘。
在她转身背对的瞬间,沈杭澈的手指如同鬼魅般探出,悄无声息地将那个崭新的U盘从桌上滑入了自己的口袋。
等女生再次看向他时,沈杭澈已恢复如常。“好了,” 女生拍拍手,“明天萧学长发现东西丢了应该就会来取的。”
“那就好,” 沈杭澈温和地笑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麻烦你明天…如果方便的话,帮我确认一下萧砚析同学真的拿到U盘了?感觉里面要是存了什么重要数据,丢了的话他应该会很着急的。”
“没问题,小事一桩。” 女生爽快地应承下来,并未察觉身后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猎人锁定目标般的精光。
萧砚析。
名字,是猎物留下的第一道清晰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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