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事无成。”成文听了这些,眼神哀伤起来,仿佛大家是一起出发的队伍,半途他落后了。
“成文,把孩子们教好,他日成为各行各业的人才,可是最有用的事儿了。”进宝说。
“真的么?”成文问道,但神情已隐然亮起,仿佛黑暗里看到了一丝光线。
“是这样的!”进宝定定答他。
“……进宝,谢谢你!”无论是安慰的话语还是它真的有用,都让成文喜悦起来:进宝既这样说,那大家也定是这样看了!他瞬间觉得又回到了队伍中!
“吃饭吧,饿了!”进宝哈哈去,拿起筷子。他看成文也一下子胃口好了起来,开始大口地吃起了食物。书礼说的没错,这就是成文最好的位置。两人便推杯换盏,饮了许多酒。
“现在心情可好些了?”酒足饭饱后,进宝又笑问他。
“好多了。进宝,今儿我真高兴。”成文也笑。
“那就好。这才是我们认识的成文大哥。”
“只是健一去世了,而我,还欠他一个道歉没说呢!”成文突然又苦笑一个。
“健一不会在意,我代他原谅你了。”进宝应去。
“不,进宝,他在意,他很在意。”成文的神色又变了,“也因为此,他素来看不起我。”
“你说……什么?”进宝心里一紧。
成文目向他,“你还记得当年世宽坠崖那件事么,我——就是罪魁祸首。
“当年在书院里,渭和让我把世宽带到指定的位置去,也不准我问为什么,好处是我以后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去做官了,于是我答应下来。可当天不知怎的,最后竟是健一去了那里,然后你们为了找他,世宽才坠崖的。”他开始尽数倒来,似乎要将那长久折磨他的内疚毒瘤连根除去,又或是:这有听众的倾诉能让他好过一些。
此言让进宝清醒过来,脸色变得青黑,并揪住成文的衣领怒去:“成文,你说什么?那时我们只有十八岁,还是孩子!”
“是的。”那人应他,“后来在京城我知道了,渭和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海家的金疮药方子,世宽如果死了,海家便后继无人,到时海老爷就会将方子献出,他就要拿走。”
“你……”进宝真想给他几拳。
成文的头又扭向一旁,不敢看他。“我的确如愿以偿,而后世宽也原谅我了,可健一没有。”
进宝的心又润了,只是没让它表现出来。“进宝,你知道吗,后来看到他们都活着,我……很高兴!”一滴泪从成文眼中速落。“而后我在衙门当差,有一天接到密函知道书礼家要出事了,我便去通知他赶快逃走,可他不在家也没说成。这事儿书礼也原谅我了,说便是知了也不会逃的。”
“那书礼家当年的变故是为何?”进宝的手离开了他。
“那是机密,我不能说,只知当年他必死无疑,却不知为何又活了下来。”
“那金家呢,金家出了什么事儿?还有玉家,玉家到底犯了什么大错?”进宝一边捋着一边又问,他要弄个明白。
“金家的事儿也与渭和有关,顺远赌钱和他闹翻了,赌场是他开的。玉家是弄丢了国玺,而当时新朝初建,那是大大的不敬。”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成文,成文,你醒醒……快说!”
“……因为他当年的真实身份是谍国皇子,而今是皇帝!”
第二日一早,来和便将醉醺醺的进宝接回去了。一月后,成都的茶楼里便出现了这番对话:
“主子,山进宝说什么?”
一声叹息。“……说那件事他办不了,他的儿孙我们爱咋咋地。”
“那把他们杀了,气死他。”
“胡闹。现在那哑巴丫头也死了,他可是唯一的突破口。”
“可他在压制我们。”
“是的!”
“那客人那边如何回复?”
又一声叹息:“双倍退还订金,让他别处寻去。”
“是。”
“慢着!……或许也可以卖给他一些路子!”
“属下遵命……主子,您说要是用进宝做人质,能不能……”
“若能那般,早有人做了。进宝重义,会自我了断的。”
次年又一个炙热秋天,天气十分炎热,让人不敢长久呆在阳光下。但在海边,只要戴个遮风避阳的草帽,人体感觉还是十分舒适的——因为流动的海风四处散着热气。
他处,海岸线嶙峋的礁石林中,一个“草帽”正坐在一个角落,眼睛盯着水面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身上的白衣在阳光下刺眼,谁也不会认为这“一动不动”是个人儿。他在钓鱼,全神贯注。可匪夷得很,除了身旁一个放鱼饵的陶盆和一个茶壶,并未见其他任何用于盛“劳动果实”的器具。
细细看他的“劳动果实”还是不错的!因为那钓线拉得很长,以致每次收获时他都要站起身来,将那鱼竿高高弧起。得了鱼获,他会先欣赏一番,然后从钩上解下那贪吃的家伙扔回海中,接着又系上鱼饵,将渔线抛出……旁人若静观他繁忙于此会觉得着实无聊,可他却悠然自乐。
“先生,晚餐准备好了;客人说明天过来吃午饭。”两仆人前来。
“好。”他闻言侧首,然后慢慢站起身来。一仆人便去将钓具器物收起,另一个则给他递去湿毛巾。他取下草帽递给仆人,用毛巾擦了擦脸手,然后就一边走一边伸着懒腰,舞着发酸的双臂——他是肯先生。
说到他,便不得不说起他现在的老板父亲——种葡萄的肯老爹!当下,肯老爹的葡萄儿们已经成熟,正一串串地坠在树下。它们个大饱满,让人见了会忍不住馋,更会感叹那瘦薄的枝干们竟然没被拉跨。一日早晨,阳光将晨露蒸发尽后,肯老爹便带着俩伙计去到园中。他边走边拣选着成熟的串串割下,那二人则一左一右提着宽扁的竹框跟在身后。
一伙计有点嘴馋,不时会偷吃上一颗;另一个看他吃的安逸,也跟了馋。“怎样啊?”老爹听着那口水声问去。
“老爷,酸甜适中,太好吃了!”一伙计答道。
老人回头瞪着他们。“知道的啦,就吃一串,否则便不好看了。”伙计忙答。
“知道就好。”他又转过身去。
摘了约莫两个时辰,拉板车里便有了五六框这样的葡萄儿,然后伙计俩便一人前拉一人后推,轻手慢脚的行起。此时,庄园外的草坪上,一个十多岁的男孩正在踢玩着他的球球。
“爷爷,”看到他们,男孩便大声喊去。
“诶,吃饭了。”老人扬声应他。
下午他们又去忙了一阵,家门口便摆满了一排篮子。到了傍晚,二辆马车驶到门前。那后车车头掉转之后,随行的工人便下去和伙计清点着门口的篮筐。他们装满便离去了。
“老爹,货真是不错呢,要不再割点。”后辆车的车夫见车里还有空位,便对老人言去。老人立即让伙计去园里采摘。“要不我们直接去吧,免得跑来跑去了。”车夫说。
“好吧。”老人便与他过清了银钱,然后一起去园里。出发前,他看到孙子又抱着他的球出来玩耍。
他们割了一个时辰马车便走了,三人也收工回家。远远地,老人看到家里的厨娘正扭着圆嘟嘟的身躯赶来……
“干果,去烧盐水,别放多了;小果,你来。”房里,老人对他们道。床上,男孩已将身上的皮肤挠的通红。“老爷……”小果胆怯地看向他。见到点头了,他才去捏紧男孩的双颊,让他的嘴巴自然张开。老人往里面灌去温水……不一会儿,男孩的胃被灌得胀满,便开始呕吐起来……
“老爷,我去喊小少爷回来沐浴,便看到他那样了,我什么也没干。”厨娘一旁怯懦懦的。
“做的好。”老人应她。
热盐水取了来,他们便沐着毛巾给他擦起了身子……过了一会儿,男孩的呼吸便均匀了。
马车早已不知去向,但老人还是去房里取出一杆长长的火枪来,出门去放了几枪。愤怒的枪声划过长空,让听闻的人们都停了下来。
而此时,肯先生正在别墅里与一个男子品着葡萄酒。他们在一张红木桌前相对而坐,手肘搭着洁白镂空的桌布,面前放着一排酒杯。肯先生依次将几瓶酒倒进杯里,颜色有紫红,淡红,纯白。
二人一一饮过。“肯,看来你当年放弃学业专注从商是正确的选择,我现在是真服你了:做什么都成功!!”客人神情敬佩地对他说。
“苏,谢谢你的夸奖,可知这是我父亲的手艺。”肯先生笑答。
“伯父真是了不起,勤劳,安乐,自由!”那人敬道。
“是的。”肯先生也点头。“哦,苏,这次请你来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吧,乐意之至。”那叫“苏”的客人认真起来。
“我想问问你是否真有食物过敏这种病疾?”肯问去。
“有啊,很多。”苏答道。
“……那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不清楚,但这是很常见的疾病。”苏道,“什么食物都有可能过敏,即便它们都能吃,如海鲜、水果、花朵、酒,或是面包、大米都会。只是人们不知道这叫‘过敏’,而是以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原来如此。”肯一幅惊讶的神情。“那如果过敏了,会有生命危险不?”他又问。
“当然会有,尤其是孩子。如果是成人大多能补救,比如我们常常用催吐的法子,让病患将食物吐来,那样就会好一些。食物过敏最严重的是会引起喉咙的发肿,人会喘不过气儿而窒息而亡……为何问这个?”
“哦,是我。也不知怎的,我现在喝了牛奶就长疹子,以前可不会。我还在想可是因为年纪长了,身体也老了。”
“噢,肯,这病症与年纪无关,任何人任何年纪都会犯的。但也不难治,平常注意也就是了。”
“好。”肯轻松地笑了起来。
“你真不做生意了?听说军火生意现在可是火爆得很。”苏又说。
“看看新鲜还行,买卖就算了,做一行爱一行吧。”
“哈哈哈哈……对!”两人畅快地笑了起来。苏正欲再言,看到一仆人来到门口便打住了。那人入内在肯先生耳旁语了几句后,他便见肯“腾”地站起身来。“苏,抱歉不留你了,我突然有很重要的事儿得去办。”
那人也速起。“……需要帮忙不?”
“不用。”
当夜,他看着那熟睡的侄子……
“他越来越好了,一次比一次恢复得快。”老人神色欣慰。
肯却一言不发。
“别去折腾!”老人平静言去,“既洗了手,就要彻底。小杰大了,以后你得好好教他些本事。”
肯看着父亲:在知道弟弟海难那天,他也是这般平静。
此后一年,南方雨水特别多,清明后便百日连绵的下个无休。京城除了皇城,大部分地方都遭了涝害:麦苗腐烂,水稻无法下田,城市积水。于是各地的建官纷纷赶去京城求课。
地下建设肉眼已看之不到,工部便将当年经手的蒋夜召来。已退休的老态龙钟的蒋夜将家里的书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出了了书礼当年做的草图。众建官都是工部人才,擅长工科,不久便解了那个中原理,熟记于心,并能将规格比例准确无误地复制出来。而后蒋夜得工部令,又带着他们去了成都,解了都江堰的全部流程。
到了下半年,天气却陡然反转,一滴雨也没下过,庄稼在雨季涝死,颗粒无收,年尾又干燥,种子下地无法成活。精明的粮商们见状立即囤积,粮食迅速紧张起来。
此时,书礼夫妇刚在正东村里落脚。此前正东收到他的信件,已为他们买了一个窑洞。看情形他们将要在这儿常驻。的确是的,书礼记挂着种草的事儿。——此事儿正东的父亲和村里的几个老者这几年一直在做,可现在他们年纪渐长已行不动了。
正东父亲拄着拐杖带他去看了这几年的成果:是成功了一点区域,增大了种植面积,也成活了一些果树。
“书礼,这也算进步了。”老人说,“把种植区域延伸是个好的法子,咱的收成多起来了呢。”
“大叔……”书礼却不高兴。
“别急,得慢慢来。我们习惯了,不怕。”老人安慰他。
“是。”书礼的心情还是十分沉重。未来一年,他将要在这详细记录气候变化,以便找出更好的法子。
“夫君,”夜里,小溪紧偎着他。
“可是不习惯?”他问。
“没有。”小溪说,“这里就是太缺水了心里不好受。夫君,若是这里也能像南方一样该多好,这些土地得长多少粮食呢!”
“是啊,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儿了!”
此后书礼的生活便是如此:每天一大早和农人们一起出发,各做各的。若远了,小溪便会给他备上水囊和烧饼。日落而归。虽然缺水,但他们的生活也不苦,相反结束了以前的东奔西走,这停驻让他们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家庭用度正东会看着时间备来。小溪还是洗衣做饭照顾他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溪却发现他越来越瘦了,胃口也开始不好。她很着急。
这年一入春,他们看到正东带着一马车行礼回家了。
“正东,你这是……”他不解问去。
“先生,以后我要接着做父亲的事儿,不在外面跑了。”正东答道。
“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儿?”书礼问。
“院长走了,离开书院了。”正东说。“这几年她扩建了书院,花了不少银子。房子建好后她就说要到南方去,所以小姐和小公子回来把她接走了。”
“那慧嘉……还好吗?”
“身体没有大碍,就是太想念夫子了。”
书礼的内心一阵酸楚。“好,在孩子们身边也好,她上了年纪,需要照顾。”
“先生,您留下的钱院长也做了安排,钱庄会给定时送过来的。现在你来了,要不就您拿着。”
“不用。钱虽不多,但我希望你们能继续做下去,不要放弃。”
“我们会的。哦,还有这个?”润东取出一封信给他。
书礼打开一看。“听说岳州也生了旱灾,它可是多雨的南方。”正东说。
当夜,书礼又拿出两千两的银票递给他。“正东,我的家乡发生可旱灾我们得回去,这笔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这里也出现什么灾情千万不要留,你带着乡亲们出去避一避。”
“……是。”
“我还会回来的。”
第二日早晨,他站在那令人惊骇的干涸广袤的沙地之中,眉头蹙在了一起。
“书礼,书礼!”正东父亲远远叫他。
……
一月后,他们的马车进入南方境地,小溪抹泪道:“夫君,我们真要回家了?”
“是的,回家,我们要回北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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