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恩,你真要回徽州,不留在京城了?”敬浩又问他,眉宇有些失落。那人点了了点头:“是的,家里双亲上了年纪,还有些小生意要打理。”
“可这样就浪费了你的大好学识呀,凭你的才学,在京城随便都能谋一个差事的。”敬浩说。“要不咱还是跟伯父说说。”
“不,我想回去。”麟恩摇头。“敬浩,我找你就是想做个托付:淇恩学识好,以后你要帮我多开解她。”
“……开解?为什么?她怎么了?”
“她聪明异常,已经明了了家里的事儿。”麟恩说。
“……伯父也是的,怎的可以跟她说这个!”
“无妨。家父的意思就是要给我们说开了,让我们坦然接受,以后遇到什么也有个底。所以以后我回了,你有时间就多陪陪她。这孩子总说‘哥,我又不是男子,书读多好有什么用,我还能去当个小官?’你看这孩子……”
“原来如此。”敬浩沉下眉来。“鳞恩,可我怕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的,义天回来了,我打算跟他走。”
“……你决定了?”
“嗯。”敬浩点头。
鳞恩眼中现出遗憾,又或是失落。两人这正说间,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喂,不欢迎贵客么?”他对二人喊来,怀里抱着一摞书籍。
“义天!”那二人看去。来人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目色里透着商人的精明和稳重,年纪比他们大些。
“义天,可一定要算我一个!”敬浩认真地对他说。“想清楚了?”那人将书放桌上看他。
“是的。”
“看来见了你爷爷,又参加了旱灾,对你影响还真不小呢。”那人笑道。
“你认识我爷爷?”
“当然识得。不过敬浩,这出远门你年纪还小只怕不行啊。”
“为什么?当年你出去的时候才八岁,还是小孩子呢。”
“我那是去求学,常回来的,你这是去做生意好吗?”义天便说,又看向那些书籍。“麟恩,你暂时也别回去,这几本书都一样,你们仨一人一本看了,到时我检查。”
“……外国字儿!”敬浩翻开看着。
“对,我会花一些时间让你们学会基础,其他的就看你们的了。”义天说。
“好。”
“好。”
“淇恩,你可要超过他们哦!”他又对前来的淇恩说。
“是!”
几个月后,一本试卷便放在了三人面前……事后敬浩想着自己考的不错。
“……你、你就是不想带我走,你故意的!”末了他伤心言去。“我也有抱负的,我也要做有用的人。”
“我没那个意思;你自有你的用处。”那人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带他们兄妹走了?”敬浩问道。
“对,还有他们的父母。”
“为什么?难道……?”
“没有,只是因为他们俩都是有才学的孩子。”
“……那就好。”
这个时候,那兄妹二人的家乡——北地金国——已进入了它前所未有、欣欣向荣的发展阶段。其新皇为皇祖嫡出,名正言顺,并在即位后大力发展农业,减缩税赋,学习南方管理文化,倡导勤俭……甚得民心。
此时民间有高人言如果这个皇帝还是如他们的父辈一般以马背横征天下,那金国很快便会耗亡。但他停下来了——在众人的“期待”中停了下来,他那如祖辈们一般高大粗犷的躯体里多了学识的积累、眼界的开阔和细腻的感情。
过往战事、政权的纷争动摇了社稷的根基,所以他明白该长期的休养生息了。他们有超越他人的优势:社稷安定——守军依然强悍,无人敢来挑衅,所以百姓可以安心的耕作。可问题又来了:人口少。这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上到处稀稀疏疏看不到几个人。而要发展人口,他得把棉花问题解决一下——这个一年中有三分之一岁月泡在寒天里的地儿太需要它了。
“皇上……”
年开春里他听了下臣报奏心情沉重。“想不到我大金竟没一个地方种得出棉花来!”
“是的,太寒了!”报官说。“皇上,所以我们只能靠买了。我们必须大力种粮去跟西北交换棉花,同时购买马匹。”
“那他们干么?”他沉问。
“会的,因为他们需要粮食、钱。”
“好,也要与江南通融好,从福建走一部分过来。”
“是。另外,那两个孩子出远门了。”报官又说。
“去哪儿?”
“说是去学做生意,万里迢迢。”
“……孩子们怎样,心里可愿意呀?”
“愿意,两个孩子十分聪明康健。”
“很好。”
“那还要跟下去吗?”
“不用,也别再去打扰叔叔,此事儿到此为止。”
“臣遵旨!”
那两兄妹终究再没回来过,只几百年后那块羊皮才出现。京城,敬浩也没去某官差,而是呆在高家书院里一边学习一边当了个打杂小厮。海家的小医生戎装军营,也在形形色色的治疗学习中一天天成长起来。
转瞬白首的老冯头收到民间义士筹集来的微薄资金,眉宇紧锁也决心去摸索和尝试……
而南方,的确,社稷有了难得的平静,并慢慢褪去了战争的烟尘——在与金国商人的交流中百姓知道不会再开战了——因为那金国拥有一个不同于前人的、开明的皇帝。草原崛起、马匹的限制让他们看到了危机,而从南方得到的钱财补给给经济注入了活力,所以他们既不敢也没能力去战,而是要自保和发展。
于是南方百姓的眉头舒展下来了,农地田间里有抑扬舒畅的哼唱,残垣断壁变成新房,织娘挑灯夜纺,妇女脸上的胭脂也涂得娇艳……
内城,太上皇居所。一暖和的春日里,他和皇帝在书房看着一张在桌上铺开的字画。那画的边缘处已有了岁月陈旧的痕迹——淡淡斑黄和摩擦的微褶,不过其里飘逸清瘦的书法和鲜亮的彩笔仍是刚劲和柔和的。
“没错儿,这是先皇的亲笔!”他细看后激动地说,声音也略显颤抖。“笔锋刚劲,着色均匀,可见先皇当时心情是很好的。”这也瞬间让他想起了自己犯的一堆恶事儿。
“是。”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应着。
“皇上是如何得到它的?”他问。
“是商人从外地识得带回,孩儿便将它高价求来献给父亲,以释父亲思念之情。”皇帝沈括。
“好!我很高兴。”太上皇释颜。“……看皇儿眉头不展,可是在政事里遇到难了?”他又问去。
“……什么也瞒不过父亲!”
……
此后太上皇多次举目看着那被悬挂起来的字画,并从那笔墨间看到了那苍凉的幕幕往昔……
“……金国,金国……”
西,琼州。城边叮当嘈杂的戏园子里,一小厮模样的人双手抱拳,口中喃喃报禀……待他出了房门,屋内一双手掌便打开了桌上的信件……
然后它变成了陶瓷方缸里的一页灰烬。
“来人!”渊国,丞相府,老头涅槃看过一信后也大叫起来。
“老爷,”家仆应声而来。
“备船,本王要去仙国。”
“是。”
“皇叔,”一个声音疾速而来。“渭哥哥来信说您不要去了。”仆人急忙行礼退下。
“蕴儿,棉山断水,茶山失火,玉笙又得罪了江湖,杜家遇到大麻烦了,我必须去看一下。这很反常。”涅槃着急地说。
“火灭了,雨也下了,您不用担心,只是损失了财物。另外,您去有什么用呢,我们已经没钱再借给杜家豪了。”皇帝道。
“……是啊!”老头顿悟。“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此时,仙国茶山,以往郁郁葱葱的茶林已成了一片糊丘,各处还有几缕残烟飘向天空。它旁边的桑园虽然完好,但树木受了烟尘的污染再不能喂养蚕宝了。宫里传来旨意,让茶山暂时休停,所有工人移去后山伺候树苗和开垦。
一个人身着黑衫立于那糊丘之中,眼里是愤怒和伤感……太阳每天东升西落,发散着光明和温暖,月儿也准时挂在天空,提示着黑夜的来临——岁月的车轮永远前行着。
谍国,御书房。那人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地盯着来人。“他们怎样?”
“回主子,没有大碍。”来人一身黑袍、蒙面轻报道,“只是家豪冲进火场被蕨根大叔打晕了。……而尊使大人,后为了灭火去世了。此外还有三十六人也为救火而亡——都是种茶的老匠人。”
“……那断水是何缘故?我们有契约的。”
“说是水源干涸无法再供。不过蕨根大叔抓到了纵火者之一,没让他有自裁的机会,其个中缘由待审讯后便能明了。当下棉山的树活了,但茶山损失严重,几年之内已不能再产,玉笙又因为一个玉雕惹了大麻烦。主子,这重重迹象表明,杜家怕是要破产了。”
那人举目。“……你下去吧。”
“是。”黑袍疾速消失。
真文近前。“……主子,”
“……伯父也是皇帝,朕理解他的所为。”那人淡淡地说。“怎么,你有话要讲?”见真文没反应他生气起来。
“皇上恕罪!”真文忙道。“奴才只是担心杜家。茶山后续需要不少钱财补救,不知家豪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蔡家么。”渭和说。
“是。”
几个月后,数十辆马车从蔡府驶出来鱼贯而行去向远处,婢女奴仆们也各自垮了包裹给老蔡一家行礼后离开……老蔡和老太婆一直看着大门贴了封条后才上马车。
“亲家,想不到当年我为你建造的房子如今竟是我蔡家的落脚之处,还真是世事弄人那!”豆腐店里,老蔡一大早便去香堂敬上线香。“我蔡家现在已一无所有,可老夫我不难过。咱接下来把茶树重新种上,小心伺候,再种上棉花,用不了几年孩子就能缓过来的。你说是吧?”已年过七旬的他在经历了这些变故后没有伤感,反而显得越挫越勇。
“爹,早膳好了!”招弟也端来一杯茶敬上。“嗯。”老蔡点头。父女二人便行了出去。茶香弥漫,堂案上线香袅袅,灯盏上的烛火结出了团簇火红的烛芯。
午后老蔡在院落的暖阳里算着账本,蔡夫人则在旁小凳坐下,膝盖上端了一个簸箕拣选着黄豆粒子。两人也不多话,只有那豆粒落入木桶的“沙沙”声。
闲里吃着热烫清甜的豆花和饼时蔡夫人看着老蔡。“妾身可从来不信老爷会不管家豪,这不准了?他可不只是咱的女婿,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当然了。”老蔡回答。“只是把祖业都卖了,我还真没想过。”
“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就好,钱以后再挣么。”蔡夫人说。“在妾身心里,老爷的命儿可是无价之宝!”老蔡听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一人回来向他们而去。“什么救命恩人?娘,谁救了爹的命?告诉孩儿,孩儿一定好好谢他!”蔡夫人看着他眨了眨眼,目色里现出疑窦。
“爹是在跟你娘说我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帮助过我的人很多。”老蔡忙对他说。“咱们要记得这些恩情。”
“哦,那当然了。”家豪也取过一张薄饼吃了起来。
“玉笙的事儿怎么样了?”老蔡问他。
“他还得在牢里呆一阵子,要等一个重要的物件儿过来。”家豪回答。“给他一点苦头吃也好,什么生意都做,也不好好思虑。”
老蔡不敢问得详细,便说:“那看来我得去看看子健了,玉笙这样,我怕他们慌了神。”
“那爹带点银票去,否则永健大叔为了凑钱,又东卖西卖的了。”
“知道了。”老蔡应着,发觉没听见豆子的响声便侧目看去,发现老太婆正在认真地看他们说话呢。哎,看来今夜的枕边,那些来龙去脉是不得不坦白了!
皇宫御书房,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孩跪在皇帝面前说:“爷爷,孙儿的意思是:株连九族,全部……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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