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城一临街的商行房子紧门闭户,专人看守,在杂乱的市集喧嚣中显得有些奇怪,只不时有人从后门进出。早晨一送肉菜的车夫进到里面,便沐浴在算盘珠子的交错声中。
二楼上,明儒在一房内审阅着面前的一堆单子,旁边是一些银票、黄金和银锭。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些银钱慢慢变少,单子却厚了起来。
“大人,已悉数全回,并已全部造册出来。”一日账房去报。“还有一些人家有多余的也来换了,银钱交接已经完毕。”
“好。”明儒点头。“那吩咐下去,收拾收拾走吧。咱们的事儿办完了。”
“是!”
接着全国各地的木土泥工就收到了官府派发的服役文书,便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工具往京城赶……俩月后,渊国的涅槃老头看了定格的来信,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一群老头和皇帝聊了一夜,神色凝重。
“大人,大人,”一日黄昏,两个渔民装扮的汉子着急地进到府来……次日凌晨,岛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便迅速聚集。他们有的拿着尖刃雪亮的长枪,有的背着大刀长剑和铁锤箭弩。在他们面前,七十多岁的涅槃一身戎装。岸边有百艘渔船也待命。
这似是要去打仗的阵势,也说明岛民们都兼具农人和军人的双重身份。
“大人!”一侍卫扛着他的长枪前来。
“出发!”涅槃说。军队便分成若干个组各行其事儿,有在岛上行进的,入海的就各上各船的。大海深处,确有一排船队正朝渊国方向而来。
渔舟们呈扇形跟在涅槃的首船后面,犹如陆地上的军队一样形成规矩的图案。每行进数里,便有船组分流出去各归其位,成为屏障砖瓦。涅槃立在船头,身姿稳健的带着船队前行。海风带着腥咸一路往船上钻,从微凉到刺热,也飞扬了他的白胡子——他已耄耋残年,却还有着血性的坚毅。
两方船队在烈日炎炎下相遇。涅槃看到对方的船只都是战船,兵士年轻强壮,着装一致,但船桅上却无旌徽盗旗,以致无法判断是何方神圣。
在兵士如常喊了“你等何人,有何贵干”之类的话后对方没有回应,他便知这是无声之战了——出师无名,便是盗略。双方便打起箭仗来……一队士兵形成盾阵保护他的安全,他则手握长枪,在箭雨中指挥,也听着身后不时传来兵士中箭落水的声音。
他们的船只个小单薄,不时被对方的大船撞翻、倾斜,好在兵士们都具水性,仍能将覆舟翻起,爬将上船。所以纵然如此,小船还是各为一组向敌船围去、肉搏。这些农人兵士虽都已上了年纪,但在战场上却还是不要命的,他们叫着喊着围向来犯之人,没有年轻力壮和作战技巧,就采用生拉活拽的方式一起跳海。
来者也是疯狂之人,不惧死亡,只管扑杀。渔船一艘一艘的空了起来,没人掌舵的在海面上摇晃飘走,但后面的船组又会接着向前。这时的海战和陆战是一样的——是三尺之内的两军拼杀。
“大人——”那随从看着己方略衰有些担心。“战争就是如此——你死我活!”涅槃说。一艘敌船从前面远处向他行来,兵士们立即在船边形成围墙,老头也握紧钢枪迎战。突然,从远处海域传来几声疾厉的枪响。随从立即取出单孔远镜察去……“大人……苏乌大旗!”他回首说。
枪声也让正在战斗的兵士们停顿了片刻,接着后面的敌船便慢了下来。不多时,一艘快舟驶到涅槃面前。“涅大人,请令大家退后半里!”船上的军士对他抱手。
渔船们便迅速散开,战兵泳退。
涅槃没有行远,只退到了一侧。他看到三艘谍**船驶来,在离敌船稍远的地方缓行着——没有靠近的意思。这让兵士们很是奇怪和茫然。他们在水中漂浮着探头抹净双眼,想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那随从也正要向涅槃请疑,却见他神色庄重。过了一会儿,大家看到一些弹球从谍国战船上飞出,在天空中划出一条条弧线,接着就听到了爆炸声。那些球有的虽打进了水里鸦雀无声,但有一部分是命中了目标的——敌船开始起火、移动和躲避,人员慌张。飞弹对他们若即若离又穷追不舍,让来犯者即便身强力壮、身怀绝技也无从施展,最后只能被烧死和跳海。
“……吾皇万岁!”渔舟上、水里的兵士见状振臂高呼。“哈哈哈哈……”涅槃老头也老泪纵横,仰天长笑。
此事毕后渭和异常生气,在一早朝上对众老头大怒呵斥:“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朕?还有多少?此番若是误了事朕就是千古罪人!……皇叔——”他怒炸了。
“皇上息怒!”右相急忙行礼圆场。“皇上,事有未雨绸缪,也有瓜熟蒂落,得看时机缓急。”他道。“坦白说皇上现在知晓此事儿仍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既然来了便也罢了。”
“什么?”渭和好奇。“这种事儿父王为何要瞒着朕?朕又不是三岁小孩!”他又看向左相老头要一个解释。
“皇上,”那人可不生气,平静应他。“那是因为诸事计划存在异变,故而要行得稳妥。不过若太上皇还在,看到社稷此番的发展,便也不会瞒你了,却想不到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明了。”
“…………”想着老头儿们也是为了国家操劳,渭和便垂下眼去。“皇叔诸事操劳,辛苦了。”
“乃臣之职责!”左相起礼。“如今皇上康健,社稷顺遂,武器发展,是该操持一下渊岛之事儿了。”
“那这事儿涅槃应该很清楚了?”渭和问他。
“当然。”
渭和的眼神又冷了下来。“好,那这些死侍的来处稍后便劳皇叔操心了。他们虽没名号,却有枭雄之谋;钱财易得,土地难求,要碰我谍国寸土之人绝不能留!”
“臣遵旨!”
不几日内阁又得到消息:涅槃病重了!真文未知详情,只看那人呆定定的定了半天。。
“真文,”末了他看到那人眼神悲伤地言来,“涅槃病重了!”
“……!”真文心里一惊。“你回去吧,朕要一个人呆着。”
“是!”出了宫门,真文便在马车里痛哭失声,引得路人回首。
渊国,涅府地库的门被打开,一个大石头箱子被抬了出来。几个老官把箱子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去桌上,陈列规整。皇帝走了进去——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在老官们的讲解中将石头箱子尘封的秘密释然。
末了他双眼紧闭,沟壑额间。“皇上……”老官们急忙躬礼安慰。
“没事,我只是心痛祖辈之不易也!”他说。
“皇上,在诸事没有理顺之前,皇上永是我渊国之王,万不可自贬。”一老头听他说“我”。“臣等附议!”其他人也道。
“知道了。”皇帝道。“将这些妥善收好;皇叔定有诸事放心不下,朕要去看他了。”
“遵旨!”
西沉的晚阳中,涅槃老头一身净服在院中一藤篾摇椅上安然地倚躺着……
“皇叔,”他近去。
“坐吧。”老头应他并打发了下人。
“皇叔……”皇帝扶着那篾椅扶手说不出话来。
“蕴儿,皇叔是行将就木的人了,一切终要带进棺材。”涅槃说。“你告诉我,身在大宝之位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不舍眷恋?”
“没有,皇叔,我不眷恋。”皇帝诚恳地说。“相反,侄儿为自己没有为社稷做过任何事儿感到惭愧不已。是最没用的人!”
“侄儿打小资质柔软,既无将相之勇,也无百家之才,根本就没有能力统领我渊国百姓;这么多年若不时皇叔事无巨细地操持着,社稷哪有今天!”
“不,不对!”涅槃慈爱道。“你个性温和,爱民如子,处事知尊卑正反,事有主见,这个位子你做得。只是从今日起你该明了了,我渊国和谍国本就一体,终要回归的。”
“……当年百业待兴,权政不稳,皇祖只好出此策略把我们分离出来。我们的脚下都是宝,是铁矿、金矿、水源;而每一个随先祖而来的士兵工匠,也都是从全国精心挑选出来的。蕴儿,所以我们都只是战士 ——守卫渊岛的战士!”
“侄儿知了!……难怪这么多年我们生活平静,否则凭内阁的性子,哪容得下我们如此?”皇帝说。“若真毫无瓜葛,只怕他们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皇叔。”
“就是如此。而今天下枭雄并起,都在寻掠驻足的山头自立门户,我渊岛富足,自然会有虎狼之患,所以我们守不住了。但欣慰的是国中现在武器精进,渭儿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保护家园,所以接下来你要听他的安排。至于你和这岛上的每一个人,渭儿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是!侄儿……如释重负。那他当年带走真文弟弟,也是内阁的意思了?”
“……你没什么真文弟弟,他只是国中一个普通的百姓而已,无需交集。”
……
“我死之后,把我的府邸重新修建,要淳朴不奢,他日杜家若发生动荡,就把他们接过来。不过若那仙皇老儿聪明,便不会有那一天。”
“侄儿记住了!”
不久的冰雪天里,真文一家老小在院里的香案前叩拜……两个儿子解了详情,也不怨他不安排“工作”的事儿了。“请安息吧,父亲,您这一生太苦了!”真文将酒洒去地上……
半年后,薄岛的上官老头儿在书房里苦口婆心地哄着一中年男子,虽然只得了几个后背。那人气质文雅干净,脸色却黑得难看。一在井边摘菜的妇人也停下手来,泪珠滑落。
“奶奶,爷爷说我们要回家了对吗?”厨房里,一八、九岁的漂亮男孩在灶台下和一老妇人挨坐着。
“是的,我们要回家了。”老妇人应道——上官夫人也已满头白发。
“那爹为什么不愿意呢?”男孩便问。
“他……只是习惯这里了,但会回的。”上官夫人慈爱应他。“那是我们的家。”
而他们说的那个人正在黄昏里抬头看向天空。“姐姐……”想起往事儿,他的眼眶湿润了。
“夫君!”他身后传来媳妇的声音。
“娘!”他还看到了岳母。岳母看他饮了茶并为他拭去嘴角的茶渍,然后指着天空渊国的方向。
“……娘也挂念姐姐了?”汉子眼又红了。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好,那等玉笙哥出来后我们就走。”
地牢里,身着囚服的玉笙一早又坐在小桌前全神贯注地雕刻着手中的石头。那要来找他算账的人老不到,他只好乖乖等着,雕刻渡日。每每眼睛酸涩了,他便会伫臂小憩一会儿,大脑又思索起那个闯祸的东西——
那是一只踏石的玉豹,身体强壮,神情狰狞——非常难刻。接单的时候他谨慎过这个作品的用途,但后来觉得它并不适合镇宅,许确实只是赏玩之物。而这玩意儿最后竟是一个部落的“虎符”。
虎符岂能复制!那是杀头之罪。对方首领大怒,寻根追底到他这里来。而这个部落还供应着国中一角的淡水,如何了得。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那个部落一众人等已经在薄岛上了,他们貌似不想惊动官家而换上了随俗的服饰。
“先生请!各位请!”午后驿馆内,家豪抱手恭敬地招呼着他们。桌上大碗饮酒,菜果满盆,鸡鸭鱼肉烤制粗犷。家豪虽酒量小也陪饮了几碗。
“杜先生,”饭毕一军师城府的人对他道,“令侄胆敢私刻我部虎符,依我部规是杀头之罪,所以我等此番前来是要带他而去的。还请先生谅解!”
“小侄浅薄,得罪了!”家豪急忙又手礼去。“可孩子是无心之为,来者又说是赏玩之物,丢失心哀,所以他便接了。”他又礼向首领,“还请大王恕他之罪。若真要罚,也要找到那来人证他清白,一起受罚。”
“可先生知道吗,执此之物便可统领我部军队,若老夫有事儿出了远门那可就出大麻烦了。”那首领应他。
“在下不才,但知其意。”家豪手工艺。“在下无权无势,只是个普通黎民百姓,但若有什么能为先生效劳的,还请先生思后直说。”
“坦白说老夫挺佩服杜先生的。”那首领道。“数年之前薄岛还是个荒凉之地,还有沉没之闻,如今竟大不一样了,这都是先生的功劳呀。”
“大王缪赞,在下不敢!一切都是君上运筹帷幄,在下等也只是出些小力而已。倒是贵部一直为我边境一角供应淡水,我等才真是要感谢先生呢。”
看到他谦虚低调,言情悦耳,让一众人很是愉悦。“杜先生,”那军师便说,“今儿我们大王也累了,它事儿要不稍后再议好了。”
“好。”家豪点头。“那就明日再说。”
“嗯。”那首领也允。
第二日晨天微亮,这些人就跑到山上去了。他们参观了桑园、镇子、建筑和在建设施,还有那烧没的茶园。
“大王,你看这……真不错呀!”一似建官的随从看着那连接淡水的铁管对首领说。
“是啊,那姓刘的小子是挺会弄的。地龙,稍后你了解一下这些铁家伙的来处,咱们以后用得着。”
“是。”
“只怕不便宜呢。”军师又说。
“肯定不便宜。”
“大王,您看那里!”建官又指着山里那些归类的种植,“咱们也可如此,将地独立开来,分类种植。”
“嗯。”首领点头,又对那军事说:“山鹰,你尽快把采购的单子就位,尤其是工具什么的,要越多越好。”
“是。大王,那,那小子的事儿咋弄?还有,可要向京城驿馆报备。”山鹰便问他。那人看着他。
“……那好吧,咱们就不去京城了。”
大家爬了一上午的山累得咕噜,中午又吃饱喝足大睡。到了酉时,家豪又来了。这次除了首领、军师和建官,其他人都不参与了。
“请问先生思虑的如何?”一番礼后,家豪问向军师。“在下想先生定是带了两个证物来的,还请给在下瞧瞧。”
“那是肯定的。”军师应他。见首领点头,建官便去取了包裹来。两个一模一样的“踏山石豹”摆在家豪面前,成色新旧都一样,确实无从分辨。
“先生请!”那军师对他说。家豪分别拿起看了看,又取出放大镜细细斟酌了一番。“这两个雕刻都是出于同一人之手,根本没有小侄所做的。”末了他说。
“什么?”那首领惊讶。“……请指教。”他们抱手。
“这两个雕刻来自同一个石头,所以很像,而小侄所做的那一个,也是来自它们那块母石,”家豪说。“但请先生原谅,小侄所做的那一个留有我杜家印记。”
几人惊呆。“没有啊,我们细查过的。”可知他们也怀疑过,但无从分辨。
“你们是看不出来,孩子也不知道、也不会做。”家豪说。“因为那个印记是我刻上去的。”
首领立即眼神示意,建官便又去取来一个玺盒来。“……这个才是我杜家的作品!请看!”家豪看后说。
几人便如孩子般凑到他肩前,并从放大镜里他们看到一枚瘦小的豹纹中确实有一棵茶树,惟妙惟肖的。而一般人,确没这个本事儿!
“先生神人那!”那建官不禁叹道。那二人也颔首。
“各位谬赞了。大王,小侄未明是非犯了贵部之忌也算大错。既有错便当罚,还请先生开价吧,在下不遗余力。”家豪便先入为主地化解了两边的尴尬,后面的沟通便顺了。
“杜先生,既是一场误会我等也无话可说,便要寻他处的不是了。但先生既然有诚意,又知我部淡水之宝贵,所以在下就明说了,大王他很喜欢你山上那些铁管。”那军事道。
“哦。”家豪便明了,于是对首领道:“大王,玉笙收了一万两银子,自然要给他教训,在下愿出一百万两请贵部饶过他,还请先生成全!”
那首领立即抱手。“杜先生大义了,多谢!”
“但请大王把这个雕刻送给在下,让小侄以此为诫。”
“好说好说。”
后他们呆了几日悄悄溜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为玉笙释了误会,那个豹子也没还。六皇子也在码头备下了布匹茶叶相赠。
“一百万两!”玉笙邋遢地坐在车里,头耷拉了下来。
“钱能办到的事儿就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且他们正需要钱做基建。”家豪说。“以后不许再犯了。”
“永远不会了。二叔……你真的在那花豹的一个圆点里刻图了?”玉笙又道。
“当然,我杜家的玉雕是独一无二的。”
“谢谢二叔。”玉笙想到有一天回家看到他在自己屋里拨弄那些器具就没敢进去,后来他也没想起什么。看来那是自然而然的。而那雕刻,他的确也没看出动过的痕迹。
“……玉笙,你怎么啦,可是不舒服?”家豪看他发呆。
“没有,我……我只是下决心要再学习,要像二叔一样刻的好。”玉笙便搪塞道。
“好。”
“二叔,那茶树新种了吗?”
“种了。但得几年才有收成,好在棉山那边已经稳固。”
“那您又要忙了。”
“不急,这次有朝廷帮扶,你三叔和德旺也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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