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一所破旧的民房内,三婶双膝跪地。
“奴婢求您了,”她哀求着,“奴婢漂泊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您就让我留下吧!”
“你留下来,烈风会杀了你的,”那人说,“趁现在他疯了,你快走吧。”
“主子……”她悲嚎起来。
没错,那人死后,烈风就没下过山,也不理任何人。他不吃东西,不喝水,只日夜守着那片枫林。
书礼在山下盖了一所简屋,让林家父子照顾他。
头七的一个夜里,下弦月初升之时,几个黑影悄悄潜入枫林,以圆圈式向内逼近。他们寻着空洞的地方,走向那人的墓地……
忽而间,一缕笛声响了过来,清雅悦耳……
众人马上落荒而逃,可那笛声一直跟着。约莫跑了二里地后他们停将下来,纷纷掏出刀子,往自己身上扎着刺着,并发出愉悦的大笑声……
一个影子跟去,看着他们纷纷倒下。自此以后,他就成了野人。
老宅里,那人的身心也如雪崩般倒了,因为生活中处处都是妻子的影子。睹物思人,悲伤正将他一步步摧垮。
“你看,花儿又开了!”这日,他走到院中的白玉兰树下,看着它们,“我给你摘,好吗?”说着便采下一朵,做出递过的姿势……
“海大哥,海大哥!”两个女孩落下泪来。
“爹!”中午,那小人回来坐到他的怀中。
他想抬手,将他箍得紧些,但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玉笙,你长大了,爹抱不动了!”
小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木头小刀,放他手心里。“爹,这是孩儿做的,送给您!”小人看着那张寡瘦的脸。
“哦,好,”那人看着那掌心长短的小刀,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栩栩如生,做的真好!”
“爹,您快好起来吧,孩儿看到您这样,心里害怕!”小人靠进他怀里。
“爹会的!”他打开孩子的手掌,看到几处刀痕。
“玉笙,等你长大了,力气大了再做,”他摸着那些伤痕着,“要做到手里没有一丝伤痕,才是真的好,知道吗?”
“好,孩儿记着了。”
“爹,您快好起来呀!”
“好!”
泽婉在暗处抹着眼泪。
几天后,一辆马车驶到门口。
“成叔!”阿丑迎上前去。
“嗯,”那人点头,“阿丑,他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走不出来!”阿丑说。
“他不能留在这了,你留在这儿看着她们!”
“是!”
成叔言罢便进屋将他抱起。泽婉急忙抱上一床棉被。
“泽婉姑娘,烈风就交给你了!”末了成叔对她说。
“您放心吧!”
山里,云墨的墓地已被移栽了枫树,再看不出任何痕迹。那个人也眼窝深陷,快要死了。
泽婉将他拉去木屋剪去乱发,并扔进木桶洗得干净,然后让大海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
“泽婉!”他伸出手去,抚着她的脸庞,眼神不舍。
“你要是敢死,我绝不原谅你!”那人落泪,“你若死了,他们就会挖掉树林,找到她的尸身,你愿意这样吗?”
“若她的尸骨重见天日,那个人一定会死掉的……他死了,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两行热泪从烈风脸上滚落下来。
“吃饭吧,”她往他口中送去清粥,“大叔大海在呢,我也在,我们会看着!”
那人木然的吃了一些后就睡去了——泽婉在粥里下了蒙汗药。
看那人熟睡后,她去到林旁,看着它们。
“你知道他若有神药,是一定会救你的,那么,他就被逼到刀口上了。所有人都会死;若你走了,那接下来逼他的,就是你们的儿子。看着最爱的人死去而无能为力,就是你要的结果。说明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什么神药,那就没有人会害他了!”她潸然泪下。
“所以你做了这样的安排。云墨,你才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
微风拂过枫林,发出轻轻的声音,似是在给她回应。
半月后,烈风的脸上才有了血色,他仍呆在山里,做些修剪。老宅没人,小溪便到布店去了,泽婉一人呆在那里。
一日午后,她正在院里修着花枝,看到一行人破门而入。
“这样可不礼貌啊!”她回到院里。
“马泽婉,我知道你藏得深,不容易对付。”来人说。
“你说什么呢?”泽婉笑应去,“民女只是个普通百姓,有吃有喝就很满足了,哪有什么什么深的浅的。”
“说吧,有什么事儿?”她的脸色冰冷起来。
“家里人去世了,当然要来吊唁的!”那人答道。
“是啊,”泽婉说,“让她吃下死药,去逼她的丈夫;而她知道那个男人根本救不了她,只会一起死去。所以,你们满意了吧?”
“不愧是皇室的后裔呀!”那人听后冷笑。“马泽婉,女人太聪明可是活不长的!”
“既然敢做,何必怕说呢!”泽婉笑了,“哦,你们还不知道吧,云墨其实是位公主,这位王爷的心还真是狠呢!”
“你胡说,”那人听后叫道,“当年王爷带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是啊……她当时是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但为了让王爷不带她走就故意说成两个月!”
那人怔在那里。
“怎么,不信啊?”泽婉一笑,“那去问他呀,他做过的事儿心里清楚着呢!”
“你……你简直一派胡言!”
泽婉愤怒起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把一位皇室的公主当成诱饵,让她吃下死药……就真的不在了!”
“你胡说,你胡说!”那人上前掐着她的脖子。
“我敢说出来还怕你吗?”那愤怒的眼神瞪着他去。
风中又传来了隐隐的乐声,他吓得急忙放手,带着众人离去。
谍国。新月殿,那人大叫一声,将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本座还是低估你了!”
无常吓得眼珠子贼转,小心翼翼地想着应付。那人狠狠看向他去:“你确定没有任何纰漏?”
“没有,”无常抱手,“来回本是四十里路,加上去寺庙的路程,至多不过五十里,耗时四个时辰已经足够,所以他们应该酉时之前到家,最晚不过戌时。”
“但在酉时的时候,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人畜无力通行。雨水把路淹了,导致他们无法下山。到亥时雨停后天就黑了。但他们还是在夜里赶了回去,卯时到家。这样算来,也没有十二个时辰呀!”
“一场大雨?”那人皱眉。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场大雨?为什么就淹了路?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王爷咆哮起来。那人吓得不敢做声。
“那烈风把她烧了?”他又问去。
“没有,是把她埋了。我们问过尸婆,说她身上都有紫斑了!”
那人听到这话,绝望地吸了一口气:“死了,她真的死了!”
“这是……”
“如果烈风把她烧了,毁尸灭迹,那说明她仍有一线生机。可把她埋了,就说明她真的死了!
“……此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再说!
“是!王爷……”
“……”
“云墨其实是五爷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那人惊得扶到桌边。
“是真的,奴才收到消息后就查了,时间对得上。她确实是王爷的亲生女儿!”
王爷眉头皱起,双目紧闭,脸色阴郁起来。“此事儿烈风知道么?”
“应该不知,否则早闹腾了!”
“好,”他目光又凶狠起来,“她为了国家而亡,也算死得其所!”
早晨,山中木屋中,一名太医专注地给五王爷号着脉搏。
“老明头,你是不是受命来弄死我呀?”那人问去。
大夫急忙抱手,笑道:“王爷,给老奴一百个脑袋老奴也不敢呀。奴才不开药,只给您看看身子罢了!”
“那你说,我还能活多久?”他又说。
“您呀,康健着呢!”大夫停手,“此前的药非常有效,接着服用就好。只要您保持心情平和,便无大碍!”
“真的?”
“王爷,您是国家的栋梁,又对奴才有恩,奴才怎会欺骗于您!”
“哼,好吧。最近皇兄身子如何?”
“无虞。”
“好。”
御医走后,他便闭目捻着念珠……“清风,你老毛病又犯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主子!”一人走进厅堂,单跪抱手。他大概三十岁左右,模样十分机灵。
“……说吧!”那捻珠的手停了下来。
“小姐……去了?”
他陡然睁开眼来……
“世子为这事儿跟三爷吵了一架,说他太过分了,可三爷说他无权过问内阁之事儿,还说小姐和战场的将士们一样,是为国家而战,没什么遗憾的!”清风说。
“……王爷,王爷,”
“我知道了。烈风怎样?”
“说是不好,他日夜守着小姐的墓地,只会杀人。”
“告诉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伤害任何人;永远呆在那里!”
“是!”
“……清风,等我死后你就离开国中,去找他过些踏实日子吧!”
“不,”那人立即伏地,“奴才做不到。王爷,在我们兄弟二人心中,您早已是我们的父亲了,奴才哪也不会去的。”
“……起来吧。既然如此,他日你就跟着济儿。济儿乃国家栋梁,不得有失!”
“是!”
润夏温暖,莲荷新放,他却在夜里咳嗽不止……“你怪我吧,我无颜见你,甜甜!”
南县,在成叔的“慰藉引导”下,那人也慢慢清醒过来——诸事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前方战事,也提醒着他的责任。但只要停下来时,他又会想着她的音容笑貌。
一天傍晚,他在桌前铺开一张纸来,准备描下她的画像。记忆的场景太过深刻,那人的一颦一笑都鲜活生动,他执笔的手停在空中……
最后,他落笔靠砚,支起手臂,陷入到往事的追忆里……
“世宽,世宽……”成叔急急进屋,将他惊醒过来。
“成叔,怎么啦?”
“黄叔让我们立即回北山去!”那人蹙眉。
“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知为何,他感到很严重。
“不知道,他没说,只让我先走,你随后来!”成叔说。
“你先走,为什么?”
“我不知道,许是我有其他安排!好了,我去备马,三更后出发。”
“成叔……”他还想多问些,但那人已经走了。
他回到卧房,脱衣躺下:那就睡吧,明天还要赶路!阿忠进屋灭了烛火,无声的将门关上。
许是因为刚才的回忆吧,迷糊中他做了一个梦:还是在那梨园里,只是没有云墨可,而是他和无痕在玩耍。
他们都是小时候的模样:他高一点儿,那人小一点儿。
“哥哥,那我要藏起来了,你可不许偷看!”那人说。
“好。”他应着,并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那人迅速跑开。
过了一会儿,他喊道:“好了吗,我要来了喲!”
没听到回应,他偷偷笑了一个,然后转过身去。树儿们都还小,可藏不住他,只要看到那白衣一角,他就悄悄过去逮个正着。
可是,看了所有的树后他都没发现那露出的衣襟,心里甚是奇怪。
朝门望去:它还关着。
“二弟,你在哪儿?”他叫道。
园里静寂无声。
“快应一声,哥哥找不到你了!”他大叫去。
他焦急起来:“二弟,二弟,无痕……”
醒来时,阿忠正在摇他:“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他满身大汗,心跳得很快。
阿忠将他扶起,用毛巾擦着那额上的汗珠。那人呆想了一会儿。“阿忠,去帮我收拾,我要和成叔一起走!”
“是!”
他打开暗橱,拿出药箱,将一盒药丸放入怀中,待关上盒子时,看到了那块免死金牌。
此时,玉家确实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儿。
“玉冰,让痕儿早些睡觉,不着急!”一日入夜,玉老爷对玉冰言去。
“是,老爷,可少爷说今天要晚一些!”玉冰答道。
“好吧,那你看着!”
“诶。”
那人便在门口守着。
玉坊里,无痕正在对一块四四方方的玉左右端详着,并不时抬起、翻转,对着烛光进行观察。
“不对呀!”他看一通后,皱眉自语。生怕自己检查错了,他又端来几盏烛火,重新观察。
“玉冰!”过了一会儿,他叫道。
“少爷!”玉冰进来。
“去做晚汤面来,我饿了!”
“好。”
玉冰走后,他又专注地看着它……
一条黑影悄悄去到他的身后。
“做好了?这么快!”他头也没抬,问去。
那人一言不发,只伸出手来,朝他头上敲去。他从光影看到,急忙侧开了身子。
“你是何人?”见那人眼睛瞪着玉块,他急忙用身体挡住。那人许是不敢胡来,便跟他厮斗起来。
“你拿去也没用的,它不值钱!”无痕边打边道。那人眼神一疑,他便脱身将它抱在手里。
那人眼神露出邪恶的光芒,趁其不备将一块棉帕悟他脸上。
无痕感到一阵眩晕,抱玉的手松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上。那人急忙将玉包起,绑在身上。待离开时,无痕苏醒过来,又抱住他的身子。
“它真的不值钱,却关乎我玉家的性命,你不能拿走!”他紧紧箍住那人的身子。
门外传来玉冰的脚步身,那人一狠,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砸在地上,又一脚踢将过去。那人瞬间失去了知觉。
“痕儿,痕儿……”无痕在玉老爷的呼唤声中苏醒过来。
“爹,那玉,玉……”他喘着大气儿,含糊不清。
“你不要说话,你现在不能说话!”玉老爷急忙制止。
早晨大夫来后,对玉老爷摇了摇头。
“大夫,大夫……”玉夫人哭着追了出去。
“痕儿,你可不要吓爹呀!”玉老爷着儿子,双眼蒙起水雾。
无痕渐渐昏迷,气息孱弱。
中午,御史便过来了。
“玉恩泰,你弄丢了碧玉玺,已犯下重罪,还有何话说?”他对那人冷面去。
玉老爷跪地抱手:“臣辜负圣恩,无话可说!”
那御史便说:“将所有人全部收押,明日回京!”
“大人,”玉老爷哀求去,“小儿为了护玉被打成重伤,生死未卜,请您宽限几日吧!”
“哦?”那人惊讶。一随从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
御史便叹了一口气说:“玉恩泰,既然天高皇帝远,那本官就送你一个人情宽你几日。去看着吧!”接着拂袖而去。
“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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