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的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不能再继续合作的意思。
下一秒,手边电话响了。
程濯接起来,“喂?”
对面不是万红山,像是秘书,公事公办的语气:“程先生您好,万总说今天下午可以和您见一面,不过只能待半个小时。”
“替我转谢万总。”程濯放下手机,视线落到手边的照片上面。照片里是个女人,穿着身白长裙,带着宽大的遮阳帽,笑得很开心,背景是他刚刚凝望过的那片海。
程濯用指节珍惜地碰了碰,像怕惊扰了谁的笑容。
他很久没有对着李银默念自己的心情了。程濯失神,在脑海中猜想如果李银在,李银会安慰他吗?会怎么安慰呢?还是干脆什么也不说,而是不管不顾订两张机票带他短暂逃离这里,逃去地球上任意一个角落,李银还是那样坐在画框前,落下最后一笔蔚蓝,然后看着他,温柔笑着招手说“小濯快来”。
模糊笑音消失,好像只过了几秒,程濯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这里,离那片海还远着。
他按了下铃,通知周绯:“让公关部做好准备,下午可能要和万科解约。”
“好的。”周绯冷静地回。
“我知道了。多谢万总这些天来的照拂。”程濯一口饮尽,放下空的高脚杯,应下了万红山对乾清的祝福。
万红山一身流云似的白衣白裤,花白头发,端坐在程濯对面,手里还缓缓盘着一条沉木檀珠。嘴角含笑,劝程濯:“程总,合作的事不急于这一时,我相信只要有心不会缺机会。万科的门永远对乾清打开。”
程濯垂眸,看似虚心听教。
他轻轻转动面前的菜,万红山一笑伸筷时程濯又轻转了下桌子。万红山眼神凉下来,语气依然慢悠悠:“程总这是什么意思?”
程濯抬眼,声调更冷,“万总这么迫不及待和乾清划清界限很难不让我怀疑您早有预料,我记得做生意最重要的不就是讲诚信吗?”
万红山索性放下筷子,笑了几声:“这就没必要了小程总,我今天来这里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话不能这么说,毕竟生意场上不仅是信用,止损也是一门学问。”
“况且,万科和乾清在解约之前是合作伙伴,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乾清?”旁边秘书低语几句,万红山点点头站起身,“程总,万某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离开时,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打开。发现程濯请的人还没走,祝鱼意外地站在那里,愣了会。万红山皱起眉,看祝鱼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冷哼一声绕道走了。
程濯神色淡淡目睹了全程。祝鱼和他对视上,听见他说:“没吃晚饭的话就过来坐下一起吃。”
祝鱼坐过去,眉轻微地拧起来,程濯刚刚很奇怪,他不会是让合作伙伴难堪的人,刚才的事也不是程濯的风格。
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祝鱼边想边大口大口吃着桌上饭菜,不吃也是浪费。最近加班是真累。
“你去哪了?”程濯在对面看着他,忽然注意到他湿漉漉的头发,甚至还有水珠滑入他衣领之下,问他。
祝鱼头也不抬回:“游泳去了,这家酒店楼顶有个露天游泳池,非常大,体验感不错,你一会也可以去试试。”
“不用另外加钱,包含在套餐里面的。”祝鱼补充。
程濯看着他,深切怀疑祝鱼就是为了这个游泳池订的这家酒店。
程濯又等他吃了会,留意到他手腕的烫伤已经要好全了。看来那药膏他还是用了的。
祝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想多吃点饭,不料又听见程濯叫他:“祝鱼。”
“什么事儿?”祝鱼皱眉。
“最近公司事务多,你不是一直和周绯说太累……”祝鱼眼睛眯起来,看着对面的程濯还在委婉地说着什么。
他有点猜到了程濯的意图,与此同时内心无名火也被点燃了,烧得烈烈作响。
程濯要开除自己,祝鱼觉得恼火,又说不清为什么生气,可能除了无缘无故被离职外还有断鳞病的因素。
他手里此时此刻还握着块刚刚脱落下来的鱼鳞。才离开水没多久,祝鱼又感受到了身体的灼痛感,一下下撕扯着神经。
程濯还在继续:“而且你讨厌我,还有乾清,我能看出你想家,可能也想自己的好朋友。不如……”
“你凭什么想让我辞职我就辞职?”祝鱼又躁又气,眼睛都红了。
“我没有这么说,”程濯无奈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一起共事也是种折磨。你要是想辞职,我可以给你一笔丰厚的赔偿金。”
程濯说完还帮他转了个菜。
祝鱼疑惑:“什么叫没有信任?”
程濯勾唇笑笑,神色显出些苦恼:“你不是很多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吗?为什么来乾清?又为什么对我不满你全都没告诉我,还有项链。”
听见最后两个字,祝鱼霎时警觉起来,直觉告诉他程濯真正的目的在最后那个问题。又是鳞片,程濯一直没放弃,而且极其在意,对暴露的恐惧感一点点爬上祝鱼的心脏。
不行,他要赶快把手上的鳞片藏起来。
于是趁着程濯仰头喝酒,祝鱼小心快速地将手里失去光泽的鳞片埋进了面前的生鱼片里。
“我来乾清就是为了赚钱,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你,”祝鱼一边做伪装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但原因你已经知道了,还有项链……真的是小时候我老家朋友送的,这是他搬家前送我的纪念品。”
他得稳住程濯,继续待在乾清,毕竟任务还没有完成。
程濯:“是吗?”
祝鱼点点头,他利用那张脸卖乖的时候是极其漂亮讨巧的,连程濯都忍不住晃了晃眼。好一会才重新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与可信度。
两人对视,祝鱼的心越跳越快。
算了姑且先相信他吧。程濯说:“……我记得周绯说你家里的人都要靠你养吧?”
祝鱼迟了两秒,点头。
“所以我不用辞职了?”
“嗯。”
祝鱼放心了,但程濯话锋一转,“不过我们企业是有形象要求的,如果你想继续留着乾清的话……尽量不要做一些违法道德,有损企业形象的事。”
祝鱼不解其意:“比如呢?”
“同时进行多段恋爱。”程濯冷静说。
祝鱼脑子停摆了下,紧接着飞快想起这几天来程濯看见自己和小莎、章鱼他们待在一起时奇怪的表情,好几次的欲言又止。
明白过来,祝鱼倏然将手中叉子竖直插进盘中肉里,不可置信睁大眼睛:“程濯你疯了吧?!”
“他们都是我老家来的朋友,我们就是单纯关系好,你想的未免也太丰富了吧?”程濯不答,祝鱼语气微微鄙夷,现在再看程濯这张波澜不惊的脸真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见状,程濯隐隐感到不对但无奈话已经出口,不能收回。
“John nhs snow ss.(太夸张了)”祝鱼喃喃自语还回不过神来,想到程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瞪他一眼猛地起身要走。
“等等,”程濯眼疾手快拉住祝鱼,一点点酒气顺着肌肤相触的地方漫上来,“所以万元龙身边那位新助理也是你朋友吗?”
祝鱼眼神灼灼看着他,睫毛乱颤,似乎气得整张脸都红了,说不出话来。
很快祝鱼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现在有那么点想辞职了。”
他觉得程濯脑子很有问题。
“抱歉,我不应该这么揣测你。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程濯有些懊恼,可能是不经常喝酒害的,不小心说出来了。
他在说什么,祝鱼全都没有听清,因为刚刚褪鳞的地方现在痛得厉害,像刀子剐肉。他全身发热,有些耳鸣。
“要是真想赔礼道歉……你现在帮我续费一下那个游泳池。”祝鱼咬唇,额头冒汗。
程濯发现他整个人跟熟了似的,“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热,想游个泳。”祝鱼扯唇轻松笑说。
程濯不懂他对那个游泳池那么执着干什么。
“那个不能续费使用。”程濯告诉他。
祝鱼深深吸一口气,有几绺额发汗湿,遮住了通红的眼睛,两瓣唇也艳红得厉害。又来了,那种湿漉漉的、可怜的感觉又来了,程濯垂眸想。
此时祝鱼像他很久以前捧在手心过的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鱼,相同点是不救他们,他们就会死。
“那要怎么办……”祝鱼轻微崩溃地问,又有点茫然地看程濯,他快痛死了。
“来我家吧,我家有游泳池。”程濯胸腔微振,声音像稀碎的浪花沫子进入祝鱼的耳里。
于是,半小时后坐在自家露台上吹凉风的程濯还感到些许奇幻,以及对自己行为的检讨,竟然喝了点酒就随随便便就把人带家里来了。
“哗啦哗……”水声传来,彰显另一个人的存在。
月色下祝鱼浮出水面,捋了把头发,浑身水淋淋地看着程濯,朦胧月光里勾人得像海妖。程濯不声不响看着他,感觉到空气也充满潮热水汽,浸润他酒精味的呼吸。
“你在想什么?”祝鱼懒洋洋偏着头,心情很不错,问他。
程濯回神,“在想不应该误会你的。”
“真的假的?”
“真的。”
“行吧,我原谅你了。”祝鱼大方说,眉眼都满足地舒展。
救回来了,程濯忍不住想,不管是那条小鱼还是眼前的祝鱼。
这时,程濯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刚刚那家酒店:「程先生你好,请问这是您落下的东西吗?我们在剩下的生鱼片中找到的。如果不是,我们可以赔偿您,十分抱歉给您带来麻烦。」
程濯看着那张不必放大的图片,失语。
图片里是一块青鳞。
不是他,更不会是万红山,那家酒店极其重视品牌声誉也不可能出现这种疏忽。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祝鱼还是在骗人。
程濯草草回复了对方,收起手机,重新审视起游泳池边傻乐的那人。
想问他为什么把那鳞片藏进生鱼片里?不过,祝鱼肯定不会告诉他,因此程濯先前暗暗告诫自己过要徐徐图之。
现在,他觉得徐徐图之对祝鱼没用,可能要徐徐徐徐徐图之才行。
并且辅以适宜地敲打,那天在程家就是一个例子。
想了想,程濯若有所思开口,“祝鱼,你说你讨厌我是因为乾清的轮船意外泄油,污染了海域……”
祝鱼闻声看过来。
“可是乾清早就把那块污染范围不大的海域清理干净了,我之前向你保证过的公益计划也在推进中,我说还有很多人类会保护海洋你也不相信。”
“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究竟要因为这些讨厌我到什么时候?或者说,我做什么才能让你不讨厌我?”
“这两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一个。”程濯很体贴地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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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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