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汐落时刻,太阳已经落了大半,将海面染成赤红。浪花拍在沙滩上,又急速退去,留下湿漉漉的深色印记。
波塞冬怔怔看着怀里的少年。
他微哑着憋出一个问句,“……大人?”
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么的复杂又无助,神也不知道。
这位俊美海神的脸色很苍白,剑眉紧蹙,嘴角紧绷。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千百年来身为海神的修养让他想要稳住自己颤动的肩膀,再舒展一下僵硬的眉头。
但是他做不到。
努力维持自己手臂的平衡,让怀中人不被惊动,是他最后能够做出思考的事,他选择了继续在风中凌乱。
他能从手掌乃至手臂的柔软触感上明确感知到,怀中是一具冰凉且正在搏动的□□,实实在在的人形躯体。但他千百年来从未出错的,链接海洋的神识又在清清楚楚地传达一个事实:怀中的是海。
祂是完全意义上的海洋本身。
祂有着海的全部感知,也有着海的“意识”,但祂又确确实实的有了状似人类的躯壳。
不是海洋孕育出的生命体,不是海洋的一部分化身,这个怀里的少年的存在已经凌驾于人神之上,处于在自然界的顶端。
波塞冬身为海神,在继承神位时便获得了与海交流的能力。
其实这种能力更像是感知海,就像在神契缔结的那一刻,波塞冬的灵魂便与那个高位存在系上了一条细链,完成了跨越物种乃至跨越位面的链接。这种链接强行打破了人类与海的存在屏障,使波塞冬成为了海的意志的传达者、执行者。
也就是说,他能听懂海的话。但这是极为抽象的概念,不是语言上的听,而是神识上的,精神上的,潜意识上的感知。
就像是波塞冬作为链子的一端,千百年来感受着从另一端传来的震动。
震动的频率、力度,都没有规律。但是这条链子就像牵动着他的脉搏,上面系满了一颗颗金色的铃铛。一晃,空灵的回音就一荡,他的心跳就一震,他的意识就一跳,他就知道了海在“说”什么。
所以说,就算波塞冬再糊涂,这根链子也不会出错。
现在这根链子就在死死揪着波塞冬的精神中枢,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晃动。
仿佛在说:“喂,看够了没?清楚了没?你怀里那个就是老子。”
“什么?老子是谁?”
“老子可从来没有给过你发问的权利……老子是海。”
虽然海根本不会这么嚣张跋扈,但是这位少年的到来,确实是霸道又不讲道理……更不讲情理。
像台风过境一样飞速降临,飞速带走波塞冬的脑子,搅得波塞冬的世界观摇摇欲坠,只留下一双孤男寡海。
少年的面庞仍是安详的,尽管眉头微微蹙着,但纤长的眉毛的弧度依旧很平滑,白皙紧致的面颊在月光的照射下剔透又光滑,淡蓝色的发梢滴着水,顺着下颌滑到线条优美的脖颈处,全然一副不谙世事的乖顺模样。
天要彻底黑了,岸边的温度降得很快。
潮湿的海风一吹,少年的睫毛就似蝶翼般轻轻颤动,眉头好像更紧了。
这么干站着不行。
不管怎样,得把……大人安顿好。波塞冬低头想着,向后撤了半步。
他原地深吸一口气,再彻底转身,于虚空中劈开一道金色的裂缝,走了进去。
————
神界,海神殿内。
季凌泽正带着徐吕之在内的一行神界打工人走出海神殿的传送塔。
今天中午,他们一起从骑士殿出发,到达海神殿。人群中不乏和徐吕之一样初次进入神界的“新兵蛋子”,从启程时就蠢蠢欲动的心在亲眼得见神界奇观后变得更加兴奋。
“卧槽,这雕花柱子是什么材质的,别告诉我是金子!”
“瞧你这出息,神有什么是法术变不出来的?别以为神都和我们一样,施个法还需要法器在身,人家挥挥手就能凭空化物啦!”
“这样说来,我们还没有见到一位神呢,在海神殿是不是只能见到海神啊……”
“……”
季凌泽突然觉得自己带的不是万里挑一、众人艳羡的神使,而是一群出游的小学鸡。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
同样也当过小学鸡的鸡凌泽领队觉得两年前的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没那么激动的体面小学鸡,于是他只能冷下脸来,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领队姿态挫挫鸡崽们的兴奋劲儿。
“都安静点。”
季凌泽的蓝眼微眯着,皱起眉头。
“大家都不是小孩了,资历最浅的好歹也当了五年骑士。有些话我不会说的太过,你们都是骑士总殿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类神使,有了新的身份与责任,就要有着新的自我约束意识。”
季凌泽一开口,人群就噤了声。
季凌泽的年纪太小了,这次来报道的十六名新神使中只有一个和他同岁,其他的都比他要年长,包括鸡崽徐吕之。
但季凌泽的资历是很高的。十六岁正式进入骑士殿,十七岁成为一阶骑士被法器认主,十九岁率领骑士团拿下战功,同年开启二阶骑士考核。二十一岁申请成为神使,二十二岁通过三阶骑士考核。
这样的传奇经历史无前例,骑士殿里资历比他高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所以大家对这位年轻的领队没有半分年龄差上的不屑,反而更多了些敬畏。而且季凌泽说的话其实很客气,无非是想让众人冷静一些,端正一下态度。
一个蓄着胡子的壮汉带头立正,于是其余人也挺直了腰杆,有点脸红地听着季凌泽训话。
“我们都是骑士总殿在神界的表率,一言一行一动一令都挂着总殿的名号在,请各位牢记这一点。”
“是!季领队!”
季凌泽收敛了严肃神色,闭眼向他们点了点头,最后吩咐道:“下午我要去开领队会议,带不了你们。现在我带你们去找你们的生活协助,把宿舍安排下去,行为规范之类也由他来向你们讲解。”
“好的领队。”“收到收到!”“是!”
季凌泽勾了勾唇,蓝眼如月下海波般明亮。
送走新同事后,季凌泽先去了海神殿的主殿。
方才和新人们走的是离主殿还有些距离的生活区域,正值工作时段所以并没有什么人,但一旦往主殿走去,人就多了起来。
季凌泽同一个当值的骑士打了声招呼,然后进入室内,穿过宽阔大气的长廊。
在拐角处,季凌泽与两个侍女擦肩而过。
“听说了吗,海神大人从昨晚起就没有离开寝殿!”
“我也听说了!一个姐妹和我说大人昨晚在大堂处理事务时突然起身离开,神情很讶异的样子,她说她从来没有见过大人露出那种表情……”
季凌泽脚步猛地一顿,极佳的听力让他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昨晚,他在凌海的岸边看见了俊美海神与衤果体美少年的伦理画面,让他胡思乱想了小半个晚上。
季凌泽属于那种啥事睡一觉就翻篇儿了的类型,所以即便是昨晚那样劲爆的猛料也让他一睡了之,不去多想。
工还是要打的,神使还是要做的,至于亲眼目睹顶头上司兼信仰本尊的疑似私生活混乱的场景……那都不是事儿!咱们小季,就是这么豁达。
被繁忙工作压下的记忆在听到侍女的聊天后就像泄洪的大坝一样一泻千里,向季凌泽say “Hi~”。
纤长的腿,紧闭的眼,微启的唇。
伦理画面天上来,奔流到脑不复回。
季凌泽的耳轮红了,他转过身,远远跟着那两个女生,保持一个她们感觉不到有人跟着但季凌泽能够听见她们声音的距离。
“啊!那然后呢?大人就走啦?去哪里了?”最开始发问的,一个短发的人类女生说。
她身边那个高一些的长发女生就露出了会心一笑,捂着嘴凑近了她,继续道:“然后他就回了寝宫,不到半刻钟就传令让人送套衣服进去!哦,还有小暖炉,毛巾,热水什么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听上去怎么那么像他要洗澡呢。“
“这就是最内啥的点了,我那个姐妹的室友就是那晚当值的侍女。她说,海神大人当时特意吩咐了,不是要他穿的衣服,是让侍女立刻去织娘那里要一套小尺寸的男装,尽快送到。”
“妈呀,这衣服是给别人要的啊!难不成海神的寝殿里有人住在里面?!这太内啥了吧!”
短发女生捂住嘴,接着原地跳了一下,季凌泽觉得,她的脸应该也是红的。
她小声叫道:“大半夜的,海神大人屋里有一个男生,然后大人就要了新衣服和洗漱用品,还在屋内待了整整一天直到现在都谁也不见……啊啊啊我不行了!海神大人这么多年来身边没有女神伴侣,也没有签订契约侍从……没想到是取向不对吗??!”
季凌泽听着二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已经脑补完了八百个比昨晚还要劲爆的伦理max画面,他总觉得,昨晚那些被扼杀的想法在此刻得到了证实。
接下来的尖叫部分也没必要听了,毕竟尖叫声季凌泽自己也能听得到,在他的心里。
他停住脚步,目送还在激烈讨论着的侍女们离开,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原路返回,往殿厅走去。
等会儿开会见到海神大人时,要不再问问他的侍从?还是得多方面求证才能得出结论吧。
季凌泽也不清楚,自己心底那种希望波塞冬不要和那个少年有关系的奇怪想法从何而来,最后他将这归结为他从打工人的立场上,不希望上司波塞冬出现任何差错的敬业心理。
上司塌房了,上司就不好过了。
上司不好过了,我就不好过了。
没错,就是这样。
当季凌泽到达空无一人的大殿,只等到波塞冬的侍从匆匆走来,告知他海神昨晚身体抱恙今天会议取消时,季凌泽不想敬业了。
季凌泽重新平复下来的心情出现了一丝裂缝,裂缝被昨晚的海风一吹,豁出了更多的裂纹。碎渣统统掉在季凌泽的心上……啊,好扎心。
季凌泽:我在努力劝说自己不信谣不传谣……您却就这样落实了谣言。
季凌泽:好人卡,给你![可怜]我眼见不实,耳听为虚,你的人设先别崩!好人卡,给你![可怜]海神我还是相信你的!好人卡,给你![可怜]离我老婆远点!
波塞冬:[问号][问号][问号]
这里要特别强调一下,本书的世界观是架空的,神界设定偏西幻,人界设定偏东方架空。
然后在这个世界里,大家是不太重视性别取向的。也就是,没有世俗的男女才能相爱的看法,大家都是只追随心中所向的,所以没有特别地强调同性恋和异性恋的概念,换而言之:唯一的性取向就是心之所向。
所以咱们小季能脑补出800G的bl画面也是合理的哈[亲亲][亲亲][亲亲][坏笑]
另外,为了不涉及剧透,我只能先这样说:波塞冬对美少年没有任何爱情上的想法![爆哭][爆哭]那可是“海”!波塞冬的心里只有崇拜敬畏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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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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