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搓了搓冰凉的手指，试图让血液流通。
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林夏的手脚总是冰凉的，据她妈妈所说，是因为长时间使用电子产品。
她正弯腰检查三脚架的云台锁紧装置，专注得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给。”
一件带着体温的深灰色开衫突然递到她眼前，余光看见袖口挽起一截，露出了线条利落的手腕。
林夏的动作瞬间僵住，直起身，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金志雄。
他神色如常，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语气平淡：“天气凉，穿上。”
“导演nim，我…”林夏下意识想婉拒。
“设备调试不能手抖。”金志雄打断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甚至没有等她接过去，就直接将开衫搭在了她肩上。宽大的男士开衫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隔绝了寒意。那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悄悄发热。
“谢谢导演nim。”她低声道谢，拢了拢衣襟，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柔软的衣角。
金志雄没再看她，只是“嗯”了一声，转身走向监视器方向。
这份别扭的暖意并未持续太久。
当拍摄计划转向“家庭”主题，聚焦崔雄回父母家吃饭的场景时，一股微不可察的低气压开始笼罩金志雄。
温馨的老城区小院，阳光透过柿子树洒下斑驳的光影。
崔雄妈妈和爸爸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张罗着饭菜，崔雄则懒洋洋地瘫在院子里的凉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母亲斗嘴，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轻松的笑语。
林夏负责协助李企划进行环境音采集。
拍摄间隙，林夏站在柿子树下调试录音设备。金志雄站在不远处，倚着院墙，目光落在屋内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身上。阳光将他半边身子染成暖金色，另一半却隐在墙角的阴影里。他的侧脸线条清晰，眼神却异常遥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温馨。
那层熟悉的疏离感又回来了。
林夏的心微微下沉。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晚餐拍摄结束，团队收拾设备准备撤离。崔雄妈妈热情地塞给每个人一盒自制的泡菜。
递给金志雄时，她慈祥地笑着：“志雄啊，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变瘦了啊。工作再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她的手温暖而粗糙。
金志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接过泡菜盒，低声道谢：“谢谢伯母。我们还要回去整理刚刚拍摄的素材，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和伯父。”
说完，他就迅速转身走向车子，背影透着一股急于逃离的仓促。
回程的车里，气氛有些凝滞。
金志雄开着车，一言不发，下颌线绷得很紧。
林夏坐在副驾，她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犹豫片刻，轻声开口：“崔雄妈妈做的泡菜…闻着很香。”
她试图打破沉默，话题却显得笨拙。
金志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有回应。
几秒钟后，才极低地“嗯”了一声。
林夏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那盒泡菜放在两人座位之间的扶手箱上，推向他那边一点点。
金志雄的眼角余光扫过保鲜盒，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丝。
几天后，拍摄国延秀独自在公寓整理旧物的镜头。林夏提前到达做准备。延秀无意间提起一个旧饼干盒，里面装着她小时候和母亲的合照及信件。
“妈妈她…虽然很早就离开了我。”延秀抚摸着饼干盒，眼神飘忽，“她也很少说软话，但我知道她爱我。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 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
正在调试灯光的林夏动作顿住，下意识看向监视器后的金志雄。
他专注地看着延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林夏捕捉到他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一下，握着对讲机的手指指节泛白。
拍摄结束收工时，林夏整理好清单走出公寓楼。
金志雄依旧站在路灯下等她，靠在车旁，指间夹着烟，猩红的光点在昏暗中明灭。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
林夏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他旁边几步远。
夜里的寒气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交织。
“她说的…你听到了？”金志雄开口，声音沙哑，目光投向远处。
“嗯。”林夏轻轻应道。
金志雄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
“表达方式不一样…”他重复着，语气好似自嘲，“有些人…连表达都没有。”
他的话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林夏心上。
她没有安慰，只是更安静地陪他站着，分担这份无声的重量。
许久，他才掐灭烟蒂：“走吧，送你回去。”
车厢内寂静。
走之前，林夏将有关延秀的旧物拍摄的补充报告递给金志雄，转身之际。
“林夏xi。”金志雄叫住她。目光扫过她平静的脸，落在文件袋上：“有些关系…像结了痂的旧伤。你以为它好了，但一碰…还是会疼。”
“痂下面，也可能是新生的皮肤。”林夏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温和坚定，“虽然薄，脆弱…但总比永远捂着溃烂的伤口要好。”
她引用了他关于纪录片“真实”的观点。
金志雄瞳孔微缩，像被触动。
刚走出几步，林夏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朝他问道：“导演nim，附近新开了家汤饭店，听说还不错，能陪我去试试吗？”
金志雄愣神了一瞬，失笑道：“好。”
汤饭店人声鼎沸，他们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金志雄点了招牌脊骨汤饭和两瓶烧酒。林夏要了参鸡汤。
饭菜上桌，金志雄却似乎没什么胃口。他给自己倒了杯烧酒，仰头喝下大半杯，喉结滚动，辛辣的酒液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林夏安静地喝着热汤，等他开口。
“我母亲…”金志雄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林夏的肩膀，落在店内喧闹的人群上，仿佛在寻找一个支点。
“她…住院了。”
林夏握紧了温热的酒杯，指尖感受到杯壁的热度。
“严重吗？”她轻声问。
他又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空茫，“今天下午…我去了医院。”
林夏屏住呼吸。
“就在病房门口…站了十分钟。”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像个傻瓜。连门把手都没勇气拧开。”
“十年？二十年？记不清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家里永远冷得像冰窖。她忙，永远在忙。我发烧到四十度，她都没来，只是
在电话里说‘知道了，好好打针’。”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习惯了。我早就习惯了自己搞定一切，习惯了考第一名也换不来一个笑脸，习惯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一饮而尽，辛辣似乎压下了喉头的哽塞。
“现在她躺在病床上，老了很多…我站在门外，却觉得比隔着太平洋还远。不知道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多。”
他放下空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林夏xi，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连推开一扇门的勇气都没有。”
嘈杂的夜市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夏望着他，她只感觉一阵阵疼惜。
她拿起烧酒瓶，将他空了的杯子重新斟满，然后举起自己那杯小小的烧酒。
“导演nim，”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平静力量。
“你问我可不可笑？” 她微微摇头，目光坦然而坚定地迎向他的眼眸，“我只想问…是不是很疼？那些一个人的医院，空荡荡的家，还有…现在。是不是…很疼？”
金志雄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很疼吧？” 这三个字，像一把温柔却精准的钥匙，瞬间撬开了他所有强装的平静和坚硬外壳。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和眼眶，他狼狈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按着眉心，试图压下那股汹涌的、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林夏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再说安慰的话。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隔着小小的方桌，隔着两杯清冽的烧酒，陪他一起沉默地、艰难地消化着这份迟来的、**裸的痛楚。
夜市嘈杂的人声、碰杯声、笑声，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过了许久，金志雄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明天…”他放下空杯，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微颤，“我会去医院。”
林夏的心轻轻一跳，安静地等着。
“可能…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已经凉掉的米饭，“但…总得试试。推开门…试试看。”
林夏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她拿起自己的酒杯，里面还有浅浅的一点酒：“嗯。试试看。”
举起杯，隔着桌子，向他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
金志雄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怔，随即也拿起自己刚倒满的酒杯。
两只玻璃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走出汤饭店时，林夏裹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开衫——是金志雄的，他一直没要回去。
“我帮你叫代驾。”林夏拿出手机，语气自然。
金志雄没反对，只是“嗯”了一声，靠在自己的车边，看着她在手机屏幕上操作。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代驾很快到了。
金志雄拉开后座车门，却对林夏说：“上车，先送你。”
林夏本想婉拒，但看到他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谢谢导演nim。”
她坐进后座。金志雄随后坐进来，关上车门。
车子驶向林夏的公寓。金志雄似乎有些疲惫，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林夏也安静地看着窗外，肩上开衫的暖意和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让她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快到公寓时，金志雄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酒后的低沉沙哑：“林助理。”
“嗯？”
“那盒泡菜…”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崔雄妈妈给的…帮我带去办公室？”
他侧过头看她，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不清，“一个人…吃不完。”
林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好。我明天一早去拿。”
金志雄似乎松了口气，低低地“嗯”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林夏解开安全带：“导演nim，我到了。您回去好好休息。”
“嗯。”金志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明天见。”
“明天见。”
谁懂“多玩了手机”的救赎感
ps：关于延秀的妈妈是我自己脑补出来，因为也没有查到确切的资料，剧里好像只交代了延秀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
啥泡菜需要本人亲自去拿[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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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年 我们的夏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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