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记里,我窥见了他的孤独阴冷,疯狂偏执,敏感多疑,与他平日里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大相径庭。
好比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埋在土壤里的根,却生长在阴暗中。
他以假面修饰自己,自欺欺人,抱着坏死的根野蛮生长,最后死在了我不善言辞的冷暴力中。
像落入深潭的石子,起初炸起浪花,终归于沉寂。
我抱着沈殊遇的尸体坠入尔海。
11月的尔海,海水很冷,刺痛我的骨肉,冰冷的海水,冻亡着一对悲恨相续的恋人。
凌晨,黑色夜空落了霜,海水将冷漠的爱意冻结,相拥的尸体凝结成冰晶,在冰晶中对望。
无数人踩踏过冰海,无人知晓冰层下,风雪葬送的悲剧。
沈殊遇送我自由,礼尚往来,我还他一条命。
沈殊遇擅自丢下我一个人。
既然他不在意我,那我也可以带走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最爱他的人。
自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这世界上就真的没有人爱沈殊遇了,这就是我给他的生日礼物。
无论甜或苦,你都要收下,你要记住,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沈殊遇,宝贝儿,生日快乐,下辈子开心一点。
失去心跳的前一刻,这是我仅剩的一点想法。
——
或许是尔海太冷了,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拥有了意识时,我发出了一串毫无意义的声音。
而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听到了一串嘹亮的、高昂的、婴儿的啼哭,这鬼怪的声音居然——发自我的喉咙。
我惊讶于我发出的怪叫,立马停住了,意识到医生抱起我后,我看见了我自己指甲盖大小的手。
那一刻像,做梦一样,荒谬,且离谱,当然,也很恐怖。
我重生了,这是一句……听上去很像傻子说出来的话,但我就是重生了,而且,成了一个无法自理的婴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忍受着无聊漫长又短暂的岁月,岁若白驹,时间一晃就是七年——
“报告。”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我下意识抬眼望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我第几次抬起头去看来人了,每次我都失落地低下头。
可是这一次我却愣住了。
我几乎一眼认出了他——沈殊遇。
沈殊遇啊。
我终于等到他了,不枉我忍受这没有他的七年。
重见他的这一刻,我的泪意涌了上来,眼眶竟湿润着,也不觉窗外蝉鸣聒噪。
沈殊遇,尔海太冷了。
我如是感慨。
他与长大后的样子有些许偏差,可我们没在一起的四年,在一起的七年,算上去共11年,我曾无数次用我的眼神临摹过他的眉目,我绝不会认错。
沈殊遇来的有些晚了,或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犹犹豫豫地往我这靠来。
我后面两个座位都是空的,我猜他会坐在那里,但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呢?
我拎着书包走出过道,拦住沈殊遇,用眼神示意他坐靠窗位置。
沈殊遇愣了愣,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他在原地站着,任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过了好几秒,他熬不过我,任命般走了进去,坐在了我原本坐着的那个靠窗的位置。
前世我们在初二认识,自我认识他以来,一直持续到高中,每次调座位,他始终选择坐在最后一列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
我坐在他的位子上时,总是有种莫名的恍惚感。
我在本子上用尺子撕了一角,写道:
“你好,我叫迟松寒,很高兴认识你。”
将这条挪到沈殊遇面前时,我有些兴奋地期待着他的表情。
沈殊遇收到纸条,惊讶地抬头看我,眼神像呆头呆脑的小狗。
这个笨蛋,真可爱。
我用尽全力释放出一个看上去很和善的笑容,但他好像还是被我吓了一跳。
奇怪,我明明对着镜子练了很久的。
前世,沈殊遇总说我的笑容太吓人,这辈子我想起来了,就想把这个笑容改掉。
但是,现在看来,貌似并不是很成功的样子。
有次对着镜子练习怎么笑的和蔼的时候,被父母发现,差点被当成神经病送去医院检查。
我笑的……真的很可怕么?我摸着我的脸。
沈殊遇将纸条传了回来,上面的字和他日记本上小学时期的字一样,青涩稚嫩,但一笔一画都很端正:“我叫沈殊遇,很高兴认识你。”
班主任是个老教师,他做了自我介绍后,特地问了句:“谁是沈殊遇?”
沈殊遇被叫起来的时候,我右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秒,班主任便说:“沈殊遇的父母离婚了,大家多多照顾一下沈殊遇同学。”
操,这老师把沈殊遇会当活靶子使呢,这不是上赶着让人去欺负他吗?
难怪沈殊遇在日记里写他被欺负了,感情有个智障老师搁在着呢!
班上的小朋友们齐齐回头望向我们,或是怜悯,或是诧异,或是幸灾乐祸。
善意的,恶意的目光交织,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束缚着沈殊遇。
沈殊遇低下了头,表情难堪。
我摆出一副凶狠恶煞的模样,把小朋友们瞪得小脸惨白,吓得他们不敢再看过来。
看到沈殊遇的表情,我心里难受,我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是你不要他们了。”
沈殊遇愣愣抬头,像是没听懂。
小傻瓜。
我捏了捏他的脸,郑重地重新说了遍:“是你不要你的爸爸妈妈了,不是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把他手心按在我的心口:“你不想要他们了,你可以要我啊,我能陪着你。”
沈殊遇犹豫着推着我的胸,眼神飘忽不定道:“我不要。”
还敢不要?!
我咬着牙盯着沈殊遇的眼睛:“送上门的都不要?”
大概是我表情太凶了,沈殊遇害怕地缩了缩,但还是坚持说:“不要。”
我:“不行,不准不要。”
我握紧他的手:“你再说不要我就不放开你的手。”
沈殊遇瞪着他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眼珠无声与我对峙,似乎是不想多与我纠缠,他就不吭声了。
我心安理得地牵着他的右手捏着玩,左捏捏右捏捏。
轮到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才把他的手放开,等他回来了,我又不要b脸地续上。
班干部竞选过去了,我牵着他。
班长派人把作业搬回来了,我牵着他。
所有作业发完了,我还牵着他。
沈殊遇看上去想要写名字,他挣扎着推开我的手,没推动,他就弱弱说:“你放开我。”
我冷声道:“你答应我,我就放开。”
沈殊遇又不说话了。
过
了会儿,他又开始做无用功地推我:“你快放开,我要写名字了。”
我沉下声,丝毫没有羞耻之感:“那我再问一遍,你要我还是要你爸妈?”
“要……n……”他低低的声音像呻吟,老半天都哼不出最后一个音节。
我勉为其难给了他个台阶:“我?”
“嗯。”他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
这才对嘛。
我笑着放开他。
班会结束,我撕了一张纸,写下一句:“老师,你蠢猪啊。”送到班主任办公桌上。
07年时的社会治安管理不怎么样,装不起监控,老师根本查不到是谁做的,只能气急败坏地在办公室发癫。
沈殊遇曾经说过,他的名字有个寓意:“他是他父母的特殊之遇。”
可是他父母却在生育他时抛弃了他。
残缺的爱使他养成了想要拼命抓住名为爱的稻草的性格。
得不到爱,他便靠爱别人所获得的一丁点微薄的回馈去支撑他的信仰,他的生命。
他生活上的苦楚,不是他死亡的理由,可在他发现我爱他时,却毅然赴死。
爱是致命的毒药。
在重生的七年里,即使我不相信这个重生世界是真实的,我却坚信沈殊遇一定与我共重生于世。
或许是上天怜悯,换我爱他,所以我绝不让他重蹈覆辙,我会不惜代价铲除一切对他有害的因素。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画蛇添足的班主任。
我冷冷站在办公室门口,听着班主任的怒斥,然后痛快一笑。
回到班时我发现沈殊遇不见了。
心觉不对,我连忙问:“我同桌呢?”
或许是我语气不好,后桌前桌都唯唯诺诺,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也是没监控的坏处,我心想。
我冷着脸去找人。
——
一间空旷的废弃教学楼传来肆意的笑声,和一道低低的哭泣。
我环视一周,废楼离新教学楼区并不远,或许会有人看见,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直接抄起扫把,投标杆一样把门砸开,充满恶意的笑声和嘲弄戛然而止。
沈殊遇缩在角落,鼻青脸肿,另外几个人回头愣愣看着我。
几个傻子,我在心里暗骂。
二话不说,我便捡起扫把往他们腿上一抽,扫把一扔,我冲进人群中,往最靠近沈殊遇的人脸上来了一拳,抬起膝盖顶上他的肚子,一脚把人踢到地上。
有人直愣愣地冲我冲来,我闪身一躲,在他后背上来了一脚。
毕竟是一群小孩子,哪里打得过我一个在社会上混过的人,五个小孩三两下便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不解气,又往他们脸上一人来了一巴掌,总之一个没落下,傻子都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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