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里,东北郊区,行动分局内,一专员将资料递给林雪楼。
“林专员,这孩子的信息查清楚了,恐怕没那么简单。”
林雪楼拧眉接过资料,仔仔细细地翻看一遍,面色不由凝重。
温氏夫妇遇刺,联邦上下陷入高度警戒。警察署怀疑此次刺杀是由境外组织的,一次彻彻底底的侵略行为。外交部却一口咬定这是联邦内部斗争的政治刺杀,将矛头对准了联邦高层。警察署署长为避嫌,将案件调查甩给了安全局。可是案件发生至今,仍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线索与进展。
林雪楼从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本就是案件的目击者,深知此事非他一人能左右,只想安安静静低调行事,可是现在他手上的这份文件,很可能将他推至风口浪尖。
资料显示,郁追根本不是安多弗中学的学生!
一个封闭式联邦孤儿院的孤儿,却在案发前十二小时带着剧毒针剂逃离了孤儿院,精准的在茫茫人海中与温酲相遇,这怎么看怎么可疑。
更让林雪楼胆战心惊的是,郁追的家人在一年前死于阿厘多与联邦边境的一场恐怖袭击,这件事在当时产生了巨大的反响,郁追竟然是那场屠杀中的幸存者。
他的这重身份让这场针对温氏夫妻的刺杀更加复杂,也就注定导致郁追会成为审讯的突破口。
林雪楼审视着监控里眉眼淡薄的郁追,难怪这孩子看见尸体却依旧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郁追仿佛睡了很久,当他睁开眼睛时,嗓子因久未饮水而干涩胀痛,浑身距筋骨也像生锈了般沉重。郁追缓缓坐起,按了按身下柔软的床铺。
这个房间布置的很简单,白色的墙壁,一张可供成人休息的大床,一张办公桌加一把椅子,房间很小,但家具同样不多,所以也就不显得拥挤。
他正准备下床活动一番,林雪楼拿着快餐袋走了进来。他把快餐袋放在办公桌上,对郁追的态度十分和颜悦色,“来吃饭吧。”
如果郁追没有系统学习过这套让嫌犯放松警惕的心理审讯技巧,恐怕就要相信林雪楼是个可亲的邻家哥哥了。
郁追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自己的处境,发现现实不容乐观,他出现在温酲身边的太过巧合,肯定会被列入怀疑对象的名单,没将他安排在刑讯室不过是没有确切证据罢了。
郁追跳下床,自来熟的坐在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上,打开了快餐袋,纸皮袋里有一盒土豆泥,一杯豆浆,两只蛋挞。
郁追双手捧着豆浆,仰头喝了一大口润嗓子。
林雪楼主动帮郁追拆开蛋挞盒。“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加上轻微失血,修养几天就好了。”
郁追把蛋挞递给林雪楼一只,“温酲怎么样了?”
“他?”虽说已经意识到了这孩子有异于常人的冷静,但林雪楼依然对郁追的问题感到意外,郁追对温酲的关心远超乎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的关心,“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不过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吗?”
郁追的嗓子还是难受,他又喝了一口豆浆,“我没有性命之忧,显然比他更安全。”
林雪楼用陈述的语气说道:“你认识温酲。”
郁追双手捧着豆浆,“没有啊。”
“你是专门来安多弗中学找他的。”
“你有证据吗?”郁追抬头看向林雪楼,“林叔叔?”
林雪楼一噎,自己看上去有这么老吗。“你不是专门来找温酲,那你原本的目的地是哪?”
“陵城。”
“去干什么?”
“玩。”
“去哪玩?”
“动物园。”
“你从哪出发去陵城。”
“孤儿院。”
“哦~你藏在袖子里的针管也是你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林雪楼从口袋里拿出从针管中提取出的残留液体,放在桌上。“你去动物园为什么要带这个?”
郁追看了一眼毒剂小样,“因为我有办法让小动物听话。”
“我听说陵城有全联邦最大的动物园。”郁追回答道:“我想去看看,我本来打算走去陵城的,一天就能到,结果现在耽误了。”
林雪楼的表情变了,“你说这些东西,能让小动物听话?”
“是呀,我想用小动物做实验来着。”郁追把土豆泥盒打开,又把小勺从纸袋子里找出来,挖了一勺柔软的膏体,“你能送我一程吗?”
林雪楼又重复了一遍,“这药剂能让小动物听话?”
郁追微微勾唇,吃了一勺土豆泥,眼睛很轻地扫在林雪楼脸上,“是的。”
“但是只有给能听懂人指令的动物用才有效,孤儿院附近那样的动物太少了,所以我要去动物园找一些。”郁追皱眉,“可惜遇见了这样的事,我把这些针剂浪费了。”
如果事情真如郁追所说,他手里的东西很可能可以应用于审讯。
林雪楼一直有组建一支研发吐真剂团队的想法,他有预感,技术时代的来临会使传统的刑讯逼供成为过去式,可却一直缺少科研人员。现在遇见了郁追,他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条线!
如果郁追说的话是真的,那不管郁追身后的供应商是谁!要花多少代价,他都要把人牢牢抓在手里!
林雪楼语速有些急促,“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郁追道:“这个吗?是我自己做的。”
林雪楼莞尔,“郁追小朋友,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郁追沉默地看了林雪楼几秒,然后淡然地开口,连报了一串原料及混合比例,“如果你想给人用的话,就把东莨岩碱和硫喷妥钠的用量减半。”
林雪楼眼中出现明显地怔愣之色,他看出郁追所说不似作假,但是郁追才六岁,仅仅六岁而已!这孩子要么是前世没忘干净,要么,就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天才!
郁追的所有回答都堪称滴水不漏,林雪楼没有忘记,他进入这个房间的目的是审讯,现在他却在思考如何保下郁追。
“你不认识温酲,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看上去傻傻的,没有我他肯定不能从那群人手里活下去。”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上辈子温酲的受伤程度跟郁追这辈子完全一样,只需要包扎后静养就可以了。这辈子在郁追的帮助下,温酲成功进入了ICU,现在还生死未卜。
郁追知道林雪楼若想保下他,就需要一份完整详细的,能将郁追摘干净且证明其极具价值的报告,现在郁追把这份报告的模板递给了林雪楼,就看林雪楼会怎么选了。
是将他上交给安全局,还是独吞他。
郁追需要一个身份地位举足轻重的人作为他的靠山,方便他找到在联邦重重保护下的温酲,郁追相信,未来的安全局局长,一定有权知道温酲的消息。
林雪楼作为野心勃勃的下一任局长,不管他表面装的多么良善,发型梳的多温柔,内核一定是自私的。
所谓互利互换,就是如此。
林雪楼脸色几经变换,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郁追小朋友,你从孤儿院逃出来,并不仅仅因为你需要找动物吧。”
“如果你想拥有一个家的话,我可以领养你。”
报告递上去不过一周林雪楼就和郁追办理了领养手续,这也变相说明了上级对案件冷处理的态度,林雪楼并不清楚内幕,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郁追住进了林雪楼在底里市中心购入的别墅,甚至在林雪楼的运作下转入了联邦最好的公立学校。
郁追也不负众望,他使林雪楼提前十五年制作出了胡蔓藤吐真剂,并在林雪楼的培养下快速成长。初中毕业后,林雪楼升迁,他进入了只有官僚二代才有资格报名的联邦青训营,并以第一名的好成绩进入联邦训练营。
这一世,他避开了会使他暂时失明的外派任务,成为了一名副其实的冷血特工。
不过也并非事事如他所愿,温酲被联邦严密保护起来后,就连林雪楼的权限都查不到他的资料,他好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了联邦系统中。
直到十八年后,郁追正式进入安全局行动分局的第四年,他终于探听到了关于温酲的消息。
联邦225年,底里,费蒙区,4月。
一个绿瞳棕发的男人拢了拢身上厚重且磨损严重的棉衣,将破旧的公寓门拉上,走进了萧瑟的街道中。
四月的底里尚带着寒意,道路两侧的观赏树也未发芽,只有枯枝随着冷风在空中寂寥地摇晃,克恩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喷嚏,烦闷地揉了揉鼻子,晦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他本计划在六月底炸毁底里市中心的绿鹿广场,引发一场轰动联邦的骚乱,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七个手下在最近接连失踪,了无音讯。克恩怀疑是联邦安全局已经朝他们出手,只好躲进组织的安全屋中避避风头。
他摸了摸口袋里寥寥无几的零钱,低着头避开监控,走进了离公寓最近的一家商店里。克恩选了一扎杂牌的便宜牛奶,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饱腹感强的食物,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付完钱,克恩拎着塑料袋原路返回。这栋安全屋的装修也同克恩现在的外表一样,潦草又不修边幅。客厅的窗帘还没有拉开,昨晚看完还没有关闭的电视机发出热闹的响动,并为昏暗的空间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克恩连外套都来不及脱就进了厨房,他正准备打开煤气灶给自己热一些牛奶,身后电视机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空气一瞬间安静的可怕,克恩则头看向置刀架,空空如也!
“操……”克恩缓缓转过身,他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他的沙发上,他杂乱的茶几上被腾出来一片空地,堆着安全屋内仅有的两把手枪与数把刀具。
郁追把遥控器轻甩进管制物品中,侧头朝克恩看去,淡淡地提醒道:“走过了。”
克恩浑身紧绷,肾上腺素飙升,视线快速扫视着房间内任何可被利用的工具,这时他才发现,他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别人的大衣!
他在四处观望时,那男人站了起来。
他穿着白衬衫,身形高挑,长腿窄腰,气质斯文沉稳,可被勉至臂弯的袖子却暴露了他线条精悍的健壮小臂,这极致的反差让克恩瞬间意识到,这人衣衫之下,藏着一具杀伤力极强的身体。
克恩将手摸进抽屉里,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一根擀面杖。
他笑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想让郁追放松警惕的表情,“嘿,哥们,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讲真的,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是吗。”郁追朝克恩走去,“可能我们好久不见。”
死到临头,克恩已经做好了奋力一击的准备,他见郁追没有持枪,想乘其不备掌握先机,迅速抡起木棍朝郁追劈去。
郁追不闪不避,一掌握住克恩手腕,发力一拧,只听克恩骨骼错位发出了清脆的——“咔嚓!”
木棍从扭曲的五指之间坠落,又被另一只手接住,一棍挥在克恩大腿上。“啊!!”克恩一声惨叫,肌肉好似瞬间撕裂般直直跪了下去,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耳边传来凌厉地破风声,郁追一击打在克恩侧脸,后者脖子向右猛转一百八十度,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到一息,战斗便碾压式的结束了。
郁追把擀面杖丢进茶几的武器堆中,单手握住克恩的脚踝,将他拖进了卧室。
他从腰间拿出手铐,把克恩双手各自拷在床头两侧,双脚拷在一起,便关上了卧室的门,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挽在臂弯,像房间的真正主人般从容地离开了公寓。
郁追在门口站定,穿上外套,双手插兜,走入了人群。
他的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不惹眼的小巷中,郁追打开后备箱,从中拿出一个纯黑的手提箱,沿着道路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道路两侧的商店便越繁华,车流也逐渐壮大,显然是进入了中心城区。
两辆改装过的路虎揽胜随着车流暂停,前排司机恭敬向后座道:“先生,前方有轻微的交通堵塞,马上就能疏散。”
坐在后排的男人穿了一套炭黑色西装,他身姿笔挺,量体裁制的衣服显得男人腰背力量感十足,正翘着腿读手上的一份文件,他的皮鞋尖很亮,甚至反射出了窗外的景象。
男人闻言抬头,将文件递给了左侧的秘书。他看上去很年轻,有一双锐利狭长,具有攻击性的眼睛,瞳孔黑沉沉地,加上衣着过于正式,显得气势骇人。
男人嗯了一声,前排司机立刻开始汇报,“呼叫指挥部SZ72,长荣大道交通堵塞,刺桐预计12分钟到达,完毕。”
温酲坐车向来是不朝外望的,可今日,他却鬼使神差的将视线移至了窗外。此时正值高峰期,路边人影闪动,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脱颖而现,闯入了温酲的视野,那人手拎着一个黑色皮箱,看不清脸,却让温酲感到熟悉,他联想到了记忆中逆光走出隧道的那个人。
温酲眼中情绪一闪而过。
如果他也活下来了的话,估计也有我这么大了。
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车流涌动,车内人,车外人,飞快交错,消失在城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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