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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骨朽心存(3)

“姑姑,父王的丧事就劳烦你帮衬舒儿姐姐了。”文懋卿一身缟素坐在书房中,脸色近乎要与素衣融为一体。

“唯唯,殿下,偏殿说请殿下过去一趟。恐怕是那位想见……”

“我不见。吩咐下去,父王逝世的消息,不准任何人传到那里,也不准那里的人出东宫。”文懋卿没有什么表情。

“殿下,御察司那边查过了,先天子是忧思过度而亡,所以放了聿策王子。”

“殿下,休息一下吧?”姜女史心疼道,“奴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可是……”

“我没事。姑姑,这些天我就在寝殿,没我的召见,别让任何人打扰我。”文懋卿疲惫地摆摆手,“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唯唯。”姜女史一步三回头,只能按照文懋卿说的做。只是她又问:“殿下,先天子的灵堂布置好后,按制需要殿下守孝七天。”

她只能看见文懋卿的身影微微晃动,随后低沉、如老妪般沙哑的声音响起:

“知道了。”

“屈宗伯,你也来祭奠父亲?”文懋卿跪在蒲团上,余光看着屈宗伯也向她一样跪下向宗庙内排排灵位拜了三拜。

“文夔老头儿,走得太早了,我们这些老人家追不上哩!”屈宗伯道,“我们就帮他看着你们小孩再长大一点。”

“放肆。”文懋卿笑着骂道,又说,“屈宗伯,我有时候会觉得,我们其实没有长大没有变老,只是一起玩了一场游戏。我们在游戏里争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但是游戏结束之后我们还能一起回家。”

屈筠笑笑,堪称慈祥地望着眼前的小辈回忆,就像她从来不是自己或者主君的对手。

“简太傅会抱着我听我讲今天跟舒儿姐姐和阿昭哥哥做了什么坏事,然后把你们都喊来一起吃饭,你们在阿爹生气的时候和稀泥,把我们都赶到阿爹身边哄哄他。”

“舅舅总是臭着脸,恨不得阿爹重重罚我,阿娘和简太傅还在的时候会拉着他,后来他们不在了,就是苏伯拉着他出去吹冷风。你和公孙叔叔一边骂我一边又护着我……”

“我们也在学着怎么从兄弟变成合格的君臣。”屈宗伯似乎也陷入了回忆,“懋卿,我们都在学着怎么成为应该成为的人。”

“我们所处的位置注定了我们一定要做一些事。”屈宗伯伸手摸摸文懋卿的头,“好孩子,这个游戏不会结束。”

文懋卿苦笑着颔首,轻轻点头,双眼紧闭。

屈宗伯说:“我记得你刚被抱进宫的时候,我们在想给你取什么名字。”

文懋卿抬头。

“一开始,我们给你定小字‘修远’,文修远、文修远,虽道阻且长,但修身行远,一看就是个好孩子的名字。”屈宗伯笑道,“你阿爹阿娘,还有简老头,他们三个人呐,异口同声地说‘不好不好’!”

“哪里不好?”文懋卿笑着问。

“是啊,我当时也问,‘哪里不好了?’我自己取的名字,我觉得好极了!”屈宗伯装作生气的样子,又将目光投向灵牌上文天子、邹后还有简太傅等人的名字。

他一一指着文天子和简太傅的名字,学道:“这个老头说,‘什么修身行远?走那么远干什么?不好不好’。这个老头更过分,说什么‘这个名字一听就很累,还不如他给简昭简舒的名字起得好’。”

他又指着邹后的名字,这次倒没有学:“你阿娘呢,倒是先委婉地称赞了一下我,然后才说‘希望取一个名字,让你开智以后能感到你阿爹阿娘很爱你就好’。”

“懋卿……”文懋卿念着自己的名字,忽然释然一笑,“爱我者卿卿,我爱者卿卿;我知道了。”

“懋哉美也,卿者爱也。”屈宗伯说,“你阿爹阿娘最后给你起了这个名字,简老头也觉得好哇,还大声要我偷偷在祭礼上占卜的时候做点手脚,说是天赐美名。”

文懋卿没有说话。

“我才不会违背良心说好话呢!”屈宗伯指着简太傅的令牌,“这个老头,密谋还这么大声,我的名声都被他毁了!”

文懋卿想到简太傅大声密谋的样子,也是被逗笑了,堂堂正正地耍坏,很难说她和简昭不是有样学样。

她又看向屈宗伯,她记得祭礼和在册史书上写着她名为天赐,所以眼前这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还是依着太傅的话做了手脚,违背他的良心为她说了好话。

“所以当年,屈伯占卜出了什么?”文懋卿笑着问。

“我没有占卜。”

“嗯?”

“我当时想,这个孩子已经够苦也够幸运了,何必再卜卦给她一副枷锁。”屈宗伯说着爽朗笑了,“那个时候,我也年轻气盛,不按规矩办的事多了去了。”

“你是我们所有人共同保护长大的孩子,”屈宗伯说,“除了那几个分封出去的诸侯,谁都是一股脑地要把最好的给你,所有人都是爱着你的。懋卿,老虞变了,也许我们后来都或多或少地变了,你不要恨我们。”

文懋卿不知道屈宗伯为什么这么说,她只安静听着。

“我们共同决定将你送去柔然出使,你必须去,不管是出于国运、出于安抚人心或者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不走,也许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屈宗伯说,“当时外忧内患,天灾不断,有很多百姓上书,要以人祭平息上天之怒。”

人祭?所以……

“他们要祭我?因为我是天命诞生的孩子?”文懋卿眼神中出现一丝裂痕,“所以阿爹才会说我一定要走?所以他才说我没办法解决?”

百姓之怒,是雷霆之怒,谁又能解决?

她想起记忆里高大的天子环抱住幼小的她,低声说着“懋卿吾儿,吾儿,父王对不起你,可是你必须去,你必须去”,想起父亲不敢大张旗鼓地送她出使,想起回朝时的遮掩……

这一刻所有线索都被紧密地串成一条,指向天子之爱,指向她缠绕数年的心结,指向她经年愈深的怨与不解……

原来她的父亲母亲,也这样疼爱她。

顶着遗臭万年的压力,只为了保护毫无血缘的长王姬。

很多事情,一旦定了性,就很容易想通。比如她认为父亲以她换两邦友好、要她退位让贤、要安排她包括去向交往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因为他不爱这个女儿,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始终认定这一点。

可现在她忽然知道原来有人这么不会爱人,有人的爱不能宣之于口,她就想通了。让她出使是为了不让她被人祭,让她退位是不想她的身世有一天害了她,让她嫁给世家是希望她和世家同根以免再被世家所害。

春风不通人语,可却伴她冬秋夏。

她望着父亲母亲的灵牌,忽觉身心畅快。她微笑着转头看着屈筠,说:“屈宗伯原来是来开解我的。”

“殿下,老臣想请辞。”屈宗伯也笑,“也许臣的使命快要结束了。”

文懋卿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继续看着屈筠微笑。

“也许从我们送你去柔然的那一天起,从我撒谎卜卦说你非去不可的那天起,我的使命就变成了砥砺成全你的天子大业。”

文懋卿脸色一变,她隐约觉着自己快要知道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殿下,元穆十五年九月初一,是我让咏微留在莺台等你。”

文懋卿不可置信地望着屈筠,感动、惊异、敬佩、愧疚一瞬间淹没她的理智叫她说不出话。以往那些莫名有利于她的卜筮结果,在此刻有了答案。

她真的很难想象,有一个人,在她还没有这个心思的时候,就开始为她默默铺路,甚至不求回报,哪怕被她当作对手针对。

“屈伯……”文懋卿只能简单喊出这两个字,继而面向屈筠,行了跪拜大礼。

屈筠自然受了,他笑:“我想一个人成长的时候有些心结也没什么不好,她会痛会思考、会推己及人、会心怀善意,会学会去解决问题,就会变得更强大。”

“所以我从不干涉你的选择和遭遇,看着你从对生命、对权力、对爱、对仇恨、对信念的心结一点点解开,成长为现在的模样……现在你最后一点心结也解开了吧。”

“所以啊,殿下已经不需要老臣了。”屈筠一笑,“最后再由老臣为天子算一卦吧!”

屈筠将龟甲拿出,仔细摆弄了几遭,脸色先是阴沉下去,后又振作起来重归平静的模样。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算出来什么,而她又是否应该表露相信或者不相信,可是既然公孙一是他的学生,他肯定也知道她身体的情况。

甚至也许他今日来,不是为了多年的隐忍蛰伏向她邀功,而是为了这件事,为了国家、为了天下,再为了她本身。

文懋卿顺着屈筠问道:“屈伯,懋卿的结局怎样?”

却见屈筠生生将本就饱经风霜的龟甲从中间裂成两半,他笑道:“这个孩子已经够苦也够幸运了,何必再卜卦给她一副枷锁?”

文懋卿也笑了,像是看见眼前的屈筠和年少的屈筠重合在一起,连声音都字字相撞。她看着屈筠眼中的问询和担忧:“无忧已经查出来,毒从多阔霍所在的柔然一带来,解药自然也是。”

文懋卿给了一个答案,笑着站起来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

“强弩之末……”屈筠颤着声音,他自责,他觉得应该早些卜这一卦。

“还未到最后,谁能知晓是不是强弩之末?”文懋卿握住屈筠为她把脉的手,笑着安慰,“屈伯,我是不会倒下的。我可以被不断摧毁,但第二天,我一定会长出新的血肉。”

“可是屈伯,我也不会停下。”文懋卿又说,“哪怕到最后一刻,我也依旧要保华朝无忧,百年、千年、万万年。”

屈筠看着这个温柔又坚定的孩子,顺着她手的力道站起身,他想,已经没有人可以摧毁她了。

而文懋卿大步向前走去,有和煦的阳光照亮她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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