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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阳和启蛰(1)

六月二十八,褚七来禀,柔然使者临走前求见王姬。

文懋卿应邀而去,只见营帐中坐着的是个精瘦的劲装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巫女打扮的女人,头发被高高竖起簪以墨绿细纱,穿着孔雀雉鸡等鸟羽缝合的青墨色襦袢。

“文懋卿!我们终于再见面了。”劲装少年欢快道,这张脸实在是有些陌生又过分熟悉。比之从前,面前少年个子像是抽条般高得过分,依旧体瘦却硬朗,面色也不复从前苍白,看起来就是经常晒太阳的样子。

“纥奚,好久不见。”文懋卿心中喜悦,可喜悦总是很短暂。她见着纥奚,便会想起柔然,想起在那里的、或温暖或可怕的一切,她还会想起纥奚的哥哥、父亲都对华朝虎视眈眈。

“是我。你怎么一点也没变?”纥奚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又用手比比文懋卿的高度,“好像长高了。”

“谢谢你来送解药。”文懋卿温和道,“但如果你今天来见我是为哈里塞请罪,那大可不必。”

过去的旧事终将葬在滚滚黄沙之中,总有一日他们会兵戎相见。

“你养伤期间那个褚什么不准我们见你,现在你的伤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想着总能见上一面了。跟哈里塞半点关系也没有。”见文懋卿不愿提哈里塞,纥奚收起笑容,解释道,“突突嘉说这次是他失了男子气概,小时候不该叫你小奴隶。谯蜀走后,他也不是想要威胁你,是怕谯蜀人去而复返才留在那里保护你。”

文懋卿一怔。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纥奚说,“我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是我误会了你,还说我们不是朋友,实在很过分。”

“没有生气。”文懋卿解释道,补充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纥奚重新露出牙齿,他比印象中要活泼了些:“分别那日我明明给了你信物,让你有危险可以找我,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不合适。”文懋卿淡淡道。

“为什么不合适?哈里塞要杀你。”

文懋卿正色,认真地看着纥奚的眼睛:“哈里塞因诛杀华朝王姬引起纷争,此事不是私人恩怨,是国事,一国内务不该由他人插手,你可以阻柔然王子,却不能救华朝王姬。”

纥奚算是懂得文懋卿所忧虑的:“原来你不是不信任我,你是担心华朝边境安危,也怕我落下通敌卖国的名声,对不对?”

见文懋卿点头,他打趣道:

“柔然有难,向你求助,你帮不帮?”

“内乱不帮,外患考虑。”

“怎么考虑?”

“一切以国家为重。”

“若月氏有难你也不帮?”

“一样。”

“若我在柔然被哈里塞陷害,一朝有难你也不帮?”

“不帮。”文懋卿犹豫片刻,依旧斩钉截铁道。

“那纥奚向文懋卿一个人求助,你帮不帮?”

“帮。”

他无奈又温柔笑道:“你真是我见过的天下第一死脑筋。”

文懋卿知道纥奚没有生气,只笑笑不回话,纥奚道:“你要与我生分了?”

文懋卿张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次月氏已是粮尽弹绝,而谯蜀被两国夹击国力大衰,更是一个削株掘根的好时机,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华朝最强大的敌人就只剩柔然……

她心中算计极多,见着故人也都是些不可言说的弯弯绕绕,可是这个故人却委屈巴巴地问她“你是不是要与我生分了”,这话叫她如何回?这情叫她如何还?

“懋卿与纥奚、阿其娜永远是朋友,救命之恩永不相忘。”文懋卿想了想,终是说道。

“救命之恩永不相忘,纥奚也如此想。文懋卿永远是我们兄妹俩的朋友。”纥奚笑。

“纥奚王子。”纥奚身后墨绿襦袢的女人忽然打断了二人谈话,“母亲有话让多阔霍带给王姬。”

“巫女大人,那你们说说话,我去看看回程的行礼准备得怎么样了。”纥奚右手一横行了礼,朝文懋卿笑笑便走了。

“纥奚!”文懋卿眼神追随纥奚,忽然觉得今后也许不会再见到他了,见纥奚转身,她从衣襟重拿出犀角络珠,“我一直戴着。”

纥奚开朗一笑,文懋卿又说:“你要小心哈里塞……还有突突嘉。”

“好!”纥奚应道,不停跟她挥手告别,三步一回头得走了。

“王姬。”那个自称多阔霍的女人叫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文懋卿心里有了一个并不是那么确定的猜想:“你是巫师的女儿?”

多阔霍笑答:“是。”

“我原以为,萨满巫师是不能嫁人生子的。”

“王姬没有想错,确实不能。可我是在母亲成为柔然巫师之前出生的,是唯一的巫师遗脉,也是母亲生前最大的变数。”

“生前?巫师过世了?”文懋卿一愣,一时不知是何心情。

“是,王姬,我是她的女儿,将是柔然新的巫师。”巫女打扮的女人纤细瘦弱,两只眼睛却像绿色的晶石熠熠生辉,充满着无限生机,她像是在诉说一件于己无关的事,在她的眼中看不见丝毫伤悲。

“节哀。”虽然知道这是最无用也最可笑的一句话,文懋卿还是这么安慰了一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是她使命的延续,却也是新的开始。”

多阔霍却是笑了,看向文懋卿:“阿母去世前对我说,华朝的长王姬可以保护柔然免受邪恶的侵扰。”

文懋卿皱眉:“我是华朝人,又怎能保护柔然?”

“你瞧,你说的是怎能而不是怎会,”多阔霍弯唇,“王姬之前就保护了柔然,现在也保护了柔然。”

文懋卿看着她的眼睛,是墨绿色,像柔然的草原。她知道多阔霍口中的保护指的是她多年前扳倒哈里塞的那一次,也是现在彻底架空哈里塞的这一次。

“阿母还对我说是王姬教会了她一句话,才让我活了下来。”

“什么话?”

“她说,‘天命如此,可我偏不信命数’。”多阔霍道,“你教会她不要相信命运,所以她以死对抗她的使命,保住了我。”

她记得这句话。是她回朝那日巫师送她,告诉她“一切都是命数”那个时候她就说——

“命数?”文懋卿坐在辇中笑,“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可我不信命数,偏要奈何。”

文懋卿听不懂多阔霍说的以死反抗是什么,只道又是萨满教族的规矩,却也不免被淡淡愁绪笼罩,在柔然时,巫师治好了她被哈里塞折磨的伤,让她能够体面回国,此等恩情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

“王姬不必伤怀。若是心中歉疚,不如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柔然。”多阔霍补充道,“这也是母亲的遗愿。”

文懋卿觉得奇怪,总觉得多阔霍意有所指。似乎也曾有人对她说过类似放过柔然的话,可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是为了什么。

她自认与柔然是敌非友,在柔然为归还华朝领土之前,她是绝不会退缩的。因而她也不答话,只微微皱眉看着面前的女人,目光中警惕防备之意不掩。

多阔霍见此一笑:“母亲也告诉过我,你绝对不会信我。可是王姬,你有没有想过,当你被送往柔然为质的那一刻,你已经与柔然有了不可分割的联系?与纥奚王子、与阿其娜公主,你们有了纠葛……”

“你到底想说什么?”文懋卿第一次不识礼数地打断了对方的话,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你是王姬,保护你的国家和子民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手段,可你自己真的愿意如此吗?与自己的亲人、朋友刀剑相向,与自己的意愿、愿望背道而驰,得到一切,失去一切,你真的要继续吗?”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没有与亲人朋友相杀,也没有违背本心。”

“因为还没到那一刻。”多阔霍漂亮的绿眼睛闪烁着,“你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命运也还没有击垮你。”

文懋卿舒展眉头,微微扬起嘴角:“如果这句话是对几年前的我说,也许我会惶惶不可终日。”

她想起殿庭受罚后不知多少次生出放弃的念头,为了做所谓的大国王姬,战战兢兢、为民为国换来的只有贬谪和冷待,每一秒苦痛都是煎熬。

“可是你来得太晚,我已经找到了文懋卿真正想做的。”文懋卿说,“我想要改变,我想荡除天下之弊。”

“我是有责任,有野心,有**,我是脆弱、自私、害怕失去,可是这从来不会改变我的本心。”文懋卿脑中瞬间想到很多人,想到父王听她说痛突然坐直的身子,想到兄弟姐妹在荷花亭煮茶,想到跟所有朋友一起去灯会,想到十三门客给她推过来的花灯,想到公孙一的非要如此,想到娄烦流民为她奋不顾身……

多阔霍望着文懋卿发愣,文懋卿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继续说道:“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姐妹、我身边所有人甚至从未见过的子民,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信赖我,我不会失去自己,也永远不会失去他们。”

“他们为的是你王姬之尊……”

文懋卿笑出了声:“可我如今空有王姬之名,没有王姬之尊。他们却还是爱我、护我,在我身边。”

“一个人的身份,可以是天生,也可以是自己挣来的。生而为王姬并不是我能选择的,可是成为安定天下的使臣王姬,却是我自己得到的。”文懋卿心中忽然充盈着骄傲,“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我文懋卿。我的王姬之尊,是因我所为而尊。”

多阔霍没有说话,良久低头自嘲般笑了一声,文懋卿却被她这一声笑弄糊涂了,她回想着自己的话,似乎确实有伐功矜能的嫌疑,可话已经说出来就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因而也不搭话。

“我又算错了。”多阔霍又是自嘲一声笑道,“‘知其不可奈何而偏要奈何’,王姬,你已经走出命运的桎梏了。”

“我从未屈从命运,我现在,”文懋卿一字一句道,“每一刻都为自己而活。”

多阔霍却不再接话,只说:“王姬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她刚刚说的话有哪里奇怪吗?

“你乱了他们的路,他们也乱了你的路。”

文懋卿再次陷入不解,她自诩善察人心,可遇见这样一个怪人,实在叫她无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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