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些就是季侯从上元带来的将士。”燕王将文懋卿带到练武场看台之上,召集所谓“上元之兵”供文懋卿驱使。
“此军有多少人?战绩如何?”文懋卿问。
“堪称勇武。季侯一入燕便带着两百精锐去了砚山,留下大部队八百继续操练,如今有以一当十之势。”
“也就是说,他们并非由季侯亲自操练?”文懋卿问。
“殿下放心,燕国将领操练也绝不敢懈怠。”
“我并非此意。”文懋卿笑道,“不是他亲自操练更好,否则以他蛊惑人心的本事,我未必能让底下将士都归顺于我。”
“这些人不是夏官府司的兵?季侯为何骗我?”燕王大惊,复反应过来,“他想我为他养兵!放肆!”
“只怕他也没想到我能逃出上元顺利南下。”文懋卿嗤笑,“燕王,能否为我准备一些东西?”
文懋卿对燕王耳语几句,燕王虽疑惑,可还是道:“守臣遵旨。”
文懋卿点点头,向底下兵士喊道:“诸位将士,我乃当今太女,我要问你们几个问题,畅所欲言,答得好重重有赏!”
底下肃穆不敢言。
文懋卿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吗?”
“是兵!”“是将!”“是保家卫国之人!”
文懋卿点点头,示意燕王分发赏赐:“都赏!”
“那么你们知道,募集你们是为了效忠谁吗?”
“效忠天子!”“为了华朝百姓!”“忠于朝廷!”答案五花八门,可文懋卿未曾有要赏赐他们的意思,直到队伍末端一人高声喊道:“效忠当今太女!”
文懋卿绽开笑颜道:“赏!”
底下顿时议论声起,文懋卿没有理会,只道:“季臻私募军队,无论是他还是你们都是死罪!”
下头议论声更甚,文懋卿等他们足够恐惧、手足无措,方继续道:“可我能救你们的命,也只有我能救你们的命!齐贼谋逆生事,囚禁天子、愚弄众臣、追杀太女,你们跟着我,是扶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乃忠义之士,国之重臣,可流芳万世!”
文懋卿拍拍手,立刻有两列仆从鱼贯而出,在将士面前站成一排。仆从皆手捧托盘,盘上有黑色宝葫芦腰挂。
文懋卿语调高昂,诱惑道:“今日,是我募集军队。要是愿意归顺,就上前取印信别在腰带之上,今后只要你等不作奸犯科、不背信弃义、不有辱国家,要么寿终正寝,要么马革裹尸,绝不会死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只要我文懋卿还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们!”
“若是不愿意,我绝不为难,”文懋卿低沉着嗓音,顿了顿,“但今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我绝不插手。”
“请君选择,落子无悔!”话毕,文懋卿转身不看,只留背影给众人。
身后一阵骚动,初只有沙砾踩踏一声,而后声渐杂渐响,衣物摩擦悉簌声、武器相碰声、鞋履踩地声、玉佩碰撞声不绝于耳,最终又归于沉寂。
文懋卿又等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一眼望去,八百将士竟皆佩黑色宝葫芦腰挂!
文懋卿大笑道:“好,来人!为将士们披上黑袍,赐名‘黑袍军’。”
练武场一时欢呼声雷动,黑袍军高呼太女万岁。
燕王一时被这气势吓住,战战兢兢劝谏道:“殿……殿下,万岁……乃僭越之言。”
“无碍,”文懋卿面向燕王道,“将士们还未受教导。”
子丕急急找过来,打破二人沉默:“殿下,燕王,宋王、卫王……在正殿了。”
那么看来是不愿出兵了?文懋卿偏过头,森然道:“当了十八年的诸侯,竟忘了勤王二字如何写。”
“殿下息怒,大敌当前,不可随意处置啊!”燕王说道,文懋卿在前大步走,他跟着跑,连鞋都跑掉一只。
文懋卿却皱起眉头:“我为何改变心意,燕王可知晓?”
燕王自然摇头,文懋卿却吩咐子丕道:“先生,左厢房第二间的人,请把他请来……来人,为燕王取履。”
“谢殿下。”燕王见文懋卿重视,喜不自胜,也不记得因何而来,只静坐一边。那边子丕很快带来了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那人跪下向文懋卿叩首:“小臣褚七,见过殿下……”
“你伤势未好,起来说话。”文懋卿将他扶起,对燕王道,“就在我们等候宋卫消息时,燕王,我意外救下了潆泓小队里的一个人。”
文懋卿示意褚七继续。褚七道:“一开始,我们发现异族身影,向宋卫诸侯求援,他们不肯,将我们赶出城外。我们只好回淮水驿站,却发现粉侯已经冲进齐营,还发现护国公主也被困在其中。”
“可没想到一切都是齐贼的阴谋!小司马夫妇以不足千骑抵抗齐军三万,末将无能,被小司马夫妇送出敌军包围再次求援。”
褚七变得激动起来,他恶声道:“这次,宋卫两国诸侯听闻我军将败,戏称褚安疆只是个粉侯,小司马又没有天子文书,恕难听令,依旧不愿派出援兵。可是,不救也罢,却还杀了我们送信求救的人,三人去,只有我一人回!”
“这……”燕王无措地看向文懋卿,身子后靠挤在椅背上。
“他们怕。”文懋卿嗤笑一声,“他们也会怕。”
文懋卿眼里露出鲜红的颜色,燕王见状竟觉可怖,只连忙转移话题,继续问道:“然后?”
“粉侯与小司马生死未卜……”回想到这里,褚七声有颤抖,“而我从宋国逃出来后一路向东逃,最终晕倒在燕国附近被殿下所救。”
燕王面露不忍:“你们确实受苦了……可是,宋卫终究是诸侯王……”
“燕王放心,大敌当前,我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的。”
“殿下,守臣请罪!”宋王、卫王俯身恭敬道,可他们悄悄交换眼神的动作并未逃过文懋卿的眼睛。
他们根本没有请罪之心,只是看准了文懋卿无重兵保护、需要靠他们退敌,觉得文懋卿会因此不敢罚他们罢了——现在自己出来请罪,要比之后文懋卿将证据甩在他们眼前给他们安上罪名要好得多。
可是,他们这次想错了。
“确实有罪。”文懋卿掷地有声,满意地见二人脸色一变,“通敌辱国、残害同胞,死罪。”
“殿下!殿下这是冤枉守臣!守臣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恕守臣不能认!”卫王怒道,“殿下身无倚仗,若守臣贸然出兵与小司马之师一同死在淮水,殿下便可堂而皇之占据卫国;可守臣谨慎闭国门不战,殿下又要以强加之罪夺取守臣之师,殿下此心……”
“卫王倒是给吾安了好大一个罪。”文懋卿笑,却令人生惧意,“若是吾未能及时从淮水回来,卫王岂不是要谨慎到柔然南北夹击直逼上元?”
卫王咚一声跪伏在地,文懋卿继续道:“卫王怕吾侵吞卫国兵力?”
她一个翻身将燕王悬于厅堂的弓箭取下,弦声一震,卫王的衣袍便被钉在地上,她笑了两声道:“笑话——黑袍军听令!”
声甫落下,燕王殿外无数将士齐声应是,以戟震地,响声震天动地,直直掀翻屋瓦,更有一人领精兵直接冲入殿中拱手道:“殿下,黑袍军在此!”
“殿下!”宋王忙道,“何须如此?”
“卫王不是好奇吾之倚仗么?”文懋卿笑,“让他看看吾是否真的需要强夺卫王之师。”
卫王吓得瑟瑟发抖连求饶都不敢,宋王上前道:“恕守臣直言,卫王有此忧虑也是难免,那日通信之人忽然请军,我们自然要辨别真假。”
见文懋卿不为所动,宋王继续道:“若殿下今日真的将守臣二人诛杀,一者大敌当前,内讧实在有损士气;二者殿下向诸侯发难之事传出去,天下诸侯世家岂不人人自危?”
燕王一下坐直了身子,觉得宋王说得有理。文懋卿心中哂笑,宋王故意将燕王拖入其中不过是想拉同盟一起压制她罢了。
她笑道:“吾向不忠背国之诸侯发难,诸侯世家何来自危,难不成他们个个有背离之心?他们见吾不肯轻饶叛贼,自然不敢有反心;若他们再见吾厚待燕王,自然知道吾并非苛待诸侯。”
“守臣不敢。”燕王行礼道。
文懋卿笑着将他扶起,柔声道:“燕王不必过谦,此次伐齐,首功非燕王莫属,吾虽非父王这般圣明之主,却也懂得论功行赏的道理,更何况燕王本就是懋卿亲族长辈,没有隔着外人,懋卿更该善待燕王才是。”
“没有隔着外人”就是说的燕王与宋卫王之间始终并非亲族了,文懋卿说得有理,燕王一时在两边动摇不定。
见此文懋卿继续道:“懋卿临危受命,幸得燕王援手,待华朝安稳之后,燕王自然为懋卿仲父。我之所以如此气恼宋卫所为,不过是恨其险些毁国之根基。齐国勾结外贼,伤民劳民无数,若非潆泓、岁和以身阻之,齐贼奸计得逞,不要说宋卫不保,燕国、上元同样要沦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连懋卿都懂,懋卿不相信两位诸侯不明白。”
“守臣根本不知齐人与外贼勾结,更不知小司马与粉侯真的掉入陷阱,宋国本就边隅小国,一旦中计,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不说守臣性命堪忧,连宋国百姓都要遭殃,守臣怎敢冒险啊!”宋王见再难辩驳,立刻抓住文懋卿的话中漏洞说道,卫王见状,亦是同样说辞。
燕王虽站定文懋卿这边,可也担忧宋卫二王一灭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因而也向文懋卿求情。
文懋卿本就只想着敲打二人,逼其出兵,并没有现在发难的意思,便也借着燕王台阶下来,道:“如此想来,你二人亦有难处,我可以不罚。只是我命你二人立即点兵,同灭内贼,共抗外侮,不得推辞。”
二人唯唯不敢多言,文懋卿笑而离去,黑袍军紧跟其后。宋卫王见人都走了,对视一眼,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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