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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泣尽风檐(2)

十月三十,天慢慢重新亮起来的时候,秦府内院零落得散落着几片落叶,无人看顾,这着实少见。

“加炭。”内室有人说道,又带起一片凌乱,上元的冬天原来是这样冷。

秦逸躺在床上,看着宫人寺人匆匆忙忙地从他身边来来去去,疾医急得满头大汗,颤抖着手为他诊治,让他生出些不真实之感,他笑了笑,心中却还系着一根弦。

“稚幽……”他叫道,于是周围宫人又匆忙唤着“公子醒了”叫来公子稚幽,秦稚幽顾不得手中药材,跑向秦逸。

“兄长……”他在哭。

秦逸笑了:“莫哭。稚幽……勐平君,来了吗?”

“来了!”秦稚幽喊道,匆匆将勐平君请到秦逸床前。

勐平君面露忧色,握住秦逸的手:“玉朗,勐平在此。”

秦逸重重咳嗽几声,坐起身来,秦稚幽慌忙扶他,又给他塞好软垫,坐到他身前听他说话:

“稚幽,文聿策此时何在?他在蕲年宫?”

“是,天子令他陪伴左右,帮忙处理政务;因屈宗伯占卜曰益,又因天子身子有恙,诸世家皆无异议。”

“勐平君,这个人才是最可怕的……可怕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可怜无害,可怕在他有能力又沉得住气,可怕在……殿下始终将他当作自己的弟弟。”秦逸叹气道,“殿下不想杀他,我们便只能抑制他势力。”

“天子鱼符在殿下手中,禁军和夏官府司已尽听殿下吩咐。”勐平君道,“太女府兵和黑袍军也都安置妥当,不会给文聿策一丝作乱的机会。”

“好,好……上元兵权,只能归属殿下一人,如此才能保护她在众多势力中立于不败之地。褚家军是不是还驻守在北边防?”

“是,清晏调遣部分驻军东移,以此防范柔然趁机而入。”

“清晏兄用兵如神,我也不用再担心了……”秦逸伸手敲了敲额头,“子珩和咏微呢?他们是殿下在世家中最大的支柱,如果我倒下了,也只有他二人能为她斡旋了。”

“公孙家和简家你放心好了,公孙小宗伯和简夫人俸禄连升二级,子珩又官居太傅,不会有人敢对他们下手的。”

“那就好。”秦逸轻轻一笑,转头问秦稚幽,“那赵粤可有联系你?太女的财库,全仰赖你们了……稚幽,上元世家的银钱交易,你早晚都要弄清楚的。”

“是……稚幽明白。”秦稚幽只死死拽住秦逸的衣角不肯撒手,已是哭得眼睛红肿。

“兵、权、钱,她都有了,那我就放心了。”他现在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苍白,医者急忙为秦逸扎针,才令其脸色稍稍红润。

“谢氏詹子已入上元,为殿下安抚受伤的百姓。”勐平君道,“民心所向,殿下如今可安坐高台,玉朗不必挂念,好好休息。”

秦逸却摇头:“勐平君,你记不记得,我们收网那天,吴兕全程都在为文聿策保驾护航。此人向来忠君,对天子唯命是从,我怕殿下独揽大权之后,天子心有不满,转而支持文聿策……”

“若文聿策真有此意,”勐平君陷入沉思,“他定会想方设法从齐城中招募兵士,也只有那里的百姓暂时不归属任何一方势力。”

秦逸露出安心的笑容:“勐平君,有你在殿下身边,我也就放心了。但此刻殿下不能对文聿策下手,他是救天子于危难的功臣,若是我们贸然对付他,难保不会有人离心。”

“我明白。我会小心应对的。”

“我已经向殿下请求南下。”秦逸说。

“可你的身子……”

“我知道。”秦逸笑道,“料想今日便是我长辞之日,所以想将之后的计划托付给你们。”

“兄长不会死的!”秦稚幽忽然哽咽道,秦逸笑笑,又说:“人都会死的。”

“勐平定不负所托。”勐平见秦逸心意已决,承诺道。

“我身后的消息,不要传出去。稚幽,稍晚你带着我尸首乘轿辇入宫见姑母,再找人假扮我领长吉等秦府府兵出城,就说我奉命南下。”秦逸说,“詹子等谢氏学子,会乔装藏在我队伍中。”

“詹子?”

秦逸点点头:“谢氏仁爱之名誉满天下,由他们前去招安最合适不过,不是吗?”他顿了一会,似乎在平复呼吸:“若让天下人知道谢氏也属意殿下,民间将无人能动摇殿下储君之位。”

“可是詹子,他愿意吗?”

“我已经与他交涉过,他只负责安抚百姓,其余事……”秦逸一笑,“他说谢家家主有命,谢氏人随殿下安排。”

勐平君讶然,而后释然一笑:“你的计划,我明白了。”

秦逸也就不再多言,只从枕头后捧出一叠信:“稚幽,若是殿下问起我,你就说我行踪隐秘,只让殿下看我的家书就好。”

“兄长忽然给殿下送信,殿下一定会起疑的……”

“她不会生疑的。”秦逸笑道,“殿下总是相信我的。”

秦稚幽见以文懋卿激他都没用,不由更是悲戚,眼泪簌簌直流,直直打湿纸张,纸上的“秦”被泪水氤氲得逐渐模糊起来,一如眼前的兄长。

秦逸看出他情绪低落,道:“稚幽,你已经长大了对吗?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

“兄长!别说了,求你,好好歇息吧……”

秦逸苦笑,顺着勐平和秦稚幽的力道躺会床上,这才发现内心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慢慢滋生:“我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害怕。”

秦稚幽一愣,自他记事起,兄长总是淡然的,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似乎无坚不摧。可现在他才发现,那个一开始就叫他莫要存不该有的心思的人,原来自己早就动了心思,藏得这样好、这样久。

“自我五岁亲眼见着父亲被戮,就再也没有害怕过了,”秦逸笑得虚弱,“可我居然害怕她今后照顾不了自己……”

秦逸歇了一会儿,脑海中思绪翩翩,一会想起长吉脸上未干的血迹,一会想起和子珩清晏痛饮高歌的畅意,可是最后还是想起在六英宫时翻到的琴谱孤本。

其实他知道是文懋卿为了拉拢他求得的,可是她不问,他就不说喜不喜欢,听着她一遍遍向姜女史确认没有找错,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偷偷观察他是否露出欢快的神色……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回忆的终点都变成那个姑娘。

可是下次小姑娘再也等不到会翻花墙的儿郎了,这可怎么办,以她的性子,肯定要难过的。

“怎么办?”想着想着,秦逸唇间不由溢出三个字。秦稚幽见秦逸皱眉,以为他有事吩咐,未料秦逸缓缓转头,紧紧握住他的手问道:“她有一天发现我死了,该怎么办?”

“兄长!”秦稚幽听见“死”这个字从秦逸嘴里说出来,好不容易藏好的情绪登时崩溃,眼泪打了几个转汩汩流淌。

“抱歉,稚幽。”秦逸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考虑你的情绪,兄长很抱歉。可是这些时候你一直照顾我,早就知道我是强弩之末了对吗?”

“……有办法的……”

“我死后,我可以想象到你们的反应,简昭、安稷、姑母、还有你……”秦逸叹了口气,“一切都会过去,你们会开启崭新的生活,可是殿下……我想不到。”

“她像是个经历过很多生死的人,似乎这些人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秦逸闭上眼,“但我知道不是的,每一个人的死,她都记着,都算在自己身上。”

“因为她不在那些人面前哭,所以他们说她不在意有多少人死,说她温柔软弱的有,说她狠毒暴戾的有,说她端庄大义、心怀天下……可是每夜从梦中惊醒的人,只有她。”

“我死不足惜,只心疼她要将我这条命算在自己头上。”

“玉朗!”勐平君捏紧了拳头,他也曾被文懋卿舍生救下,自然知道秦逸的担忧从何而来,“殿下她……会想开的。”

“稚幽,勐平君,咳咳,”秦稚幽上前轻抚他的胸口,秦逸顺过气,“我做了好多错事。”

“为了苟且偷生,我害死三十余名罪奴、五名元士。”

“殿下从月氏回来,想要清贵族势力、削减贵族分封,我偷天换日,让季臻为殿下顶住世家压力,却阴差阳错害死殿下的夫子。”

“我猜到文佑儿被设计留在月氏,却为了不让殿下惹上麻烦推波助澜,害得文佑儿客死燕国……条条桩桩,秦逸罪无可恕,殿下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不是的,兄长!”秦稚幽含泪摇头,“兄长多谋……只是做了谋臣该做的事!”

“多谋……我有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可是一见着她,就只想把最纯粹、最干净的东西留给她,秦逸温柔道,“一见着她,就舍不得。”

“我安于谋臣,不过是怕她见着我肮脏的模样疏远我……”秦逸似乎对这个身份很是不喜,他嗤笑一声说,像是想到了那个令他万分拒斥的场景,他幽幽地叹气,“我受不了。”

“不会的,不会的!兄长一点也不肮脏,殿下也绝不会疏远你。”秦稚幽面色哀戚,“兄长,等一切了结,我们一起游历大好河山……还有沅芷、子珩兄、清晏兄,我们所有人重新在一起放花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样啊……”秦逸的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笑了出来,“早知道这样,我就故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她肯定忍不住心疼我。”

“是……是。”

“稚幽,在给殿下的信里,我为你向沅芷王姬求亲了,”秦逸微微笑了笑,转了转半阖的眼眸,“等殿下看到,我们大办一场喜事,你记得叫我起来,我把一切告诉她。”

“好……兄长,你要亲自告诉殿下……”秦稚幽一哽,“见不到你,殿下会一直在府门等着,会着凉的。”

秦逸没有回答,双眸半阖,眼前忽然出现文懋卿的身影,她额角有垂发遮挡,笑着对他说他以后就不再是公子逸,而是秦逸了。

他似乎回到雪盲那天,文懋卿离他很远又很近。他好像又回到文懋卿问他及冠取字的那天,他逗她说:“既如此,不如就叫玉郎。”

她被吓得瞪大双眼,秦逸笑了一声,可是只剩下气音,他说:

“就叫玉郎。”

“什么?”秦稚幽似乎听见秦逸轻声说了句话,不太分明,所以他凑了过去。

他凑过去,却发现身下那人已然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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