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安之疾,算来应有十余年,来药王谷便治了数年,始终未能痊愈。
当然,这些关长乐屁事,她其实另有打算。
翻看这位季二公子病历很特殊:药王先当弱症治,疗效一般;又当中毒治,气血更虚,晕厥更频繁。最后只能又改回弱症。
如今难点在于定位毒素,找到毒方。
辛夷道:“中毒途径不外乎口服、熏闻、外创。师妹昨日为他探针,又觉得如何呢?”
“为他探了,经筋络脉都也没有,这是师父最后转回弱症的原因。”
季临安此前已来药王谷诊治两次,这次已是第三回。银针探脉并非首次,每回都是这个结果。
辛夷师兄又认真道:“祖师爷曾提过,他翻弄蒲公英时,被木刺扎伤。十日后创面愈大,唯蒲公英清创才奏效。因此他说,毒与药本可转化,良药能成毒,毒亦能为药——季公子常年服补药,若这毒就藏在药里呢?或许该停掉所有补方,另寻他法。”
这法子不算是首创,药王当年已经为季临安换过一回全部的药。
长乐“唔”了一声——以上的这番沟通,于她而言,净是废话。
据她近年的蛰伏,世人即便听闻“血晶煞”一词,却不知其具体用途。当年闾公给这名字起得就不好,但凡叫个“百毒不侵又延年益寿秘术”,保管个个都来无相陵打破头。
而季临安最初来求医时,自己身中血晶煞一事还未与师父共享。
经年体验下来,管他中什么奇毒,只需要——掌心血炼得的软硬两种晶体磨粉,再用鲜血熬开。
直接喝就罢了!每日灌他一大碗下去,连灌七日,这样也治不好的话,闾公在天之灵都不得瞑目。
再不济,便去无相陵取一回蛊种,找出秘术,喂季临安吃了,割开自己的掌心血灌他脖子,最后跳一回大神。
他这辈子就和自己一样了。
这些全都是很好的主意,只是一个也办不了!
先不说要每日要放她一碗新血,单让季临安直接喝血泡粉,就够惊悚——他们不会传出去吗?
其次,药王都经年难治的顽疾,被她个小神医几服药就治好——也太张扬了。
最主要的是,现今仇家不明,季临安再为贵胄,关她屁事?不足以令她冒此风险。
因此她早打定主意,表面按中毒治,实则在药里掺入血粉吊命,既不担风险,也不致病情恶化。
今日联诊,只需要诓骗辛夷师兄的判断与自己一致就行。
“从前方子尽数停用。我想开‘龙胆汤’,加旋覆子、代赭石。”
辛夷沉吟:“他热毒不重,旋覆子不如换成黄柏更对症。”
“那便按师兄说的。”
长乐的诓骗很顺利——旋覆子这药可加可不加,她真正要的是代赭石。
这药暗如牛血,入水便沉渣黏底。
将血粉兑进去,可以蒙混过关。
她也不能日日都割了新血送去,每旬掺一碗,慢慢治,对大家都好!
讨论就是这样深刻又草率。
不知觉,二人已走到东院。
*
天色将暗未暗,屋中如往,季氏两兄弟坐着,一闲人站着。
他们见辛夷和长乐进来,有人微笑,有人傻笑,还有人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季长公子似乎还在为昨日被推下塘的事生气,不过自觉理亏在前,只能暗自腹诽:罢了,大丈夫何必与她计较。
只是他手中拿着一封将拆未拆的信,双指一拈,便知内附两张信笺——这是邺城密信惯用的“阴阳信”。阳信用软宣书写,内容可直阅,不涉机要;阴信则是硬折卡,表面是寻常祝语,沾水后墨迹消融,方能显露密文。
季长公子正欲拆信,忽见长乐提笔,按模板登记新病历。
“姓名。”
“……季临安。”
“性别。”
“……男。”
“职务?”
这三兄弟面面相觑,都陷入了沉思,辛夷微咳一声:“师妹记诊时是这样。”
“职务。”长乐又坚持问了一遍。
季临安尴尬道:“填邺城公子吧。”
“没有这么记过。”
“……待业。”
“年龄。籍贯。婚史。”
“二十二。邺城。未婚。”
她顿了一下,突然懒得写这么多字,便打了个“叉”。
又问季临安:“可有既往病史与家族病?”
“邺城御医说我是从娘胎中带的弱症,食生冷便会发病。”
“首回病重,是哪年哪月?”
贺兰澈抢答道:“是十几年前,二哥从吐血开始,王上和大哥急坏了。”
“不错,”季长公子颔首,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年你们十二岁。”
长乐翻开一本新册记录:“那年可有特殊经历?你们说详细些,从年初开始说。”
季临渊突然呛她:“季某竟不知药王谷神医,还兼职查案么?”
她假装没听见,贺兰澈却连忙叫停:“大哥!神医要问,定有道理!你好好说话,别总是呲人反问。”
“……”
季临渊横他一眼:“那你来说……”自己专心拆信去了。
贺兰澈陷入回忆:“那年初,明心书院办了一场齐物义讲。咱们三人都去了。二哥论经史侃侃而谈,力压群英,摘得头筹,很是扬名。回邺城后,王上开心极了。”
邺城之人到晋国的书院比课中出了风头——长乐默默记下。
季临渊拆信的动作微顿,脸色沉郁地补充:“临安回城半年后,突然吐血。当时疑为中毒,父王认定是晋国宫中所为。后来按弱症诊治,便不再提此事。”
“向来无证据之事,王兄慎言。”季临安哑声制止。
那年赴晋国前,他并未觉身体有异。义讲夺魁,力压明心书院榜元,得大儒赞誉。回城后,父王大喜,一度深信“天命王相”之说,私下叮嘱他今后更需勤勉修文习武,研习兵法阵图,并透露过两年拟旨加封他为世子。
而后,他便一病不起。父王几番调查,认定晋国所为,怒不可遏,甚至因此撕毁了几处通商条款。
只是,邺城与晋宫的微妙关系,哪怕在贺兰澈面前也需谨慎,更何况此时当着晋国人。
长乐对家国争端毫无兴趣,接着追问。
季临安续道:“次年我病势急转直下,几近危殆。父王遍请名医,试了几十种方子,最后用补气血之药才稍见起色。父王便派人去请药王来邺城,但药王不肯来。”
辛夷解释:“师父新承药王衣钵,谷中患者众多,且他身为晋人,不便赴邺城。何况……”
“理应如此。”季临安表示理解,饮了口热汤稍缓咳嗽,“虚有权势,病痛面前终是凡胎。既要求医,自当亲至谷中。邺城名医为我调补气血,略复精力后,父王不敢耽搁,一番安排,便派人送我来了药王谷。”
长乐记下,翻看对照旧册中记录的季临安病症,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第一回求医,谁陪你来的?”
我们是重要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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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病历(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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