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雨季,厚重的乌云遮住太阳,将落未落压在每个人心上。
暴雨前的沉闷中,温家别墅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热闹。
神色严肃的宾客进进出出,都忍不住看两眼站在大门边上的年轻人。
约莫二十来岁,身形颀长,抓着书包带子低着头,过白显得有些脆弱的肤色,看不清眉眼,只露出半张隽秀的脸,轻抿唇瓣,崩成一条紧张的线。
简单的白色内衬叠一件黑色开衫短袖,搭一条浅色牛仔裤。风翻折衣摆,暗色后的白,像雨过天晴的云,似燥热后的清爽,清凌凌的引入瞩目。
但回头率那么高,还是他这样的打扮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实在是太过诡异。
今天是c市温家温夫人的葬礼,来的都是前来吊唁的姻亲、朋友还有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这青年就这样拖着行李箱,背着个皱巴巴的书包站在人家大门口,怎么看都怎么怪。
疑惑,不解,探究的视线盘旋,偶有几个知情人发出看热闹的哼笑,也不知是同情还是轻蔑的摇摇头。
对此,当事人表示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临大敌,如果能从来,我要选、啊呸!
温予安面无表情的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波,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死脑子想什么呢!
到底有没有人管管他?
他脸上的泪都被太阳烤干了,脸真的很绷!
他是进还是不进啊!
温予安本来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凌晨三点,正在自己找了三个月、打败了3168个人成功上岸的策划牛马岗上勤勤恳恳的犁地。
为了彰显自己的刻苦,当即发送给领导。正准备顶着黑眼圈爬上床,好死不死收到了领导的回复——[小温,你这个我看了,我觉得还是第一版更好。你再按照第一版改一下]
“哈!”
气血翻涌,怒火直冲脑门,温予安很有脾气的猛戳出一个——
1。
哼,做得那么过分,难道还想他说收到吗?
罪恶的资本家,你不要太嚣张!
出完恶气,凌晨四点,温予安陷入昏睡。
早上七点半,加大加闹特别定制版起床铃准点响起。
平地炸惊雷。
熬夜工作的温予安猛的睁开眼,捂着狂跳加绞痛的心脏拨打急救电话。
医护来的时候,他倒在地上,难受得卷成虾米。抖着发紫的唇,死死揪住医护的衣袖。
医生迅速将人翻转平躺,检查瞳孔脉搏,安抚道:“没事的,你不要害怕,放轻松。”
温予安用最后一点力气,气若游丝,“请问,大学生、医保,可以……报销吗?”
还没听到回答,温予安就嘎巴一下撅了过去。
再睁开眼……
“三少,您还不下去,难道是想温总亲自来接你吗?”
温予安眼神空茫,过往八份方案正围成一个圈四面八方的攻击脑子。
上班了?
我打卡了吗?
“予安少爷。”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温予安恍惚抬头。
一个西装革履,抹着发蜡,眼中带着三分嘲讽,四分不屑,还有两分骄傲,疑似资本\主义狗腿子的人,正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好烦,不想听。
温予安茫然的扫射四周。
此时,他坐在车内。
窗外天光大亮,幽森静谧。道路整洁宽广,和塞满汽车和小电驴的拥挤上班路截然不同。
自己不在熟悉的牛马棚里……
这是,出外勤了?
温予安摁下车窗,猛的深呼吸一口,近乎贪婪的汲取着新鲜空气。
真好,出来放风了。
晕乎乎的脑袋被风一吹,清醒不少,温予安终于想起刚刚有人在和他说话。
转头对上方向盘中间的车标,瞳孔微缩。
艹!
艹艹!
(艹皿艹 )!
我靠!
轮到他重生了啊!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
睁眼不是医院天花板。
而他,坐在奔驰里。
众所周知,特惠快车是不可能打到奔驰的!
他终于摆脱一成不变的牛马生活,也不用担心交不上住院费了!
温予安激动得快要哭出声,攥着怀里的书包,声音发紧的开盲盒,“你刚刚喊我什么?”
形状微微下垂的漂亮眼睛盛满破碎的泪光,鸦羽般的睫毛紧张的颤抖。
温伯渊的秘书被恍得愣了一秒,随即内心涌出更多的不耐。
这私生子的胆子也忒小了吧?
怪不得那么多年不声不响的,一直等到当家主母去世了才冒出来。
感情不是老谋深算,是怂得不敢动。意思意思,喊他一声少爷就紧张成这样。从接上他开始,就一直低着个头,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
秘书抬手看了下表,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堆上虚伪的笑再次看向温予安,苦口婆心,“予安少爷,虽然这些年你都在外面,但是温总心里也一直记挂着你。”
“今天是夫人的葬礼,礼数上,你怎么也该去上炷香磕个头吧。再耽误下去,可就赶不上了。”
温予安将手心的汗渍全都擦在书包带子上,眼睛瞪得溜圆。
微微分开唇瓣,把倒吸的一口凉气儿悄悄放出来。
又不赶趟的往里抽。
要是离得够近,还能听见他破风箱的动静。
少爷!
他刚刚真的喊的是少爷!
所以他是家世雄厚,在国外留学,父母记挂,母亲去世的少爷!
这不就是有钱受宠还不怕被发现芯子换人的绝佳好剧本吗!
“吭。”
等他反应的秘书:“?”
温予安捂住脸,沉痛无比的说道:“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我居然要过上纸醉金迷的好日子了!
“哈!”
演技不佳的大学生把压不住的笑容咧成命苦的Type-C,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眼看再哭下去就要笑出声了,温予安抹了一把脸,眼尾憋得通红,“抱歉。”
“情绪有点失控了。”
“我家是走这条道吗?”
秘书目瞪口呆,“直行,右转,路尽头。”
温予安喉结滚动,声如气音,“好。”
他打开车门,快速离开。
泪珠滚落,溅开一朵小水花。
秘书看看那滴泪,又看看背影都透着一股沉重的温予安。
“……不是,他有病吧?”
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亲妈呢。”
“诶!”秘书把脑袋钻出车窗,“你记得走大门!大门!”
温予安没有回头,挥了挥手。
他不敢回头,怕旋转跳跃,一个激动又重开。
他现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晕晕飘飘。
这太不真实了……这是真的吧,他不是在做梦吧?
等确定自己周围没人后,温予安左右观望,顺手揪了把路边的树叶握在手心,望着明亮的阳光,露出没有阴霾的开朗笑容。
父亲,母亲,孩儿入选了!
十秒后,他瞪着灼烧不适的眼睛,流着泪把心放进肚子里。
嗯~是真的。
他双手拧起行李箱,快步冲刺碎碎念,“快快快,眼泪要流干了……哈哈哈哈哈哈!”
脱缰的牛马肆意奔向美好新生活,结果发现跑太快,风阻把眼泪给吹干了。
“啧。”
高速运转的大学生停下,毅然决然昂起脑袋,晒出眼泪后提起行李箱狂奔。
并,循环重复以上动作。
还有谁有他那么聪明!
*
温家别墅
刘茵面色不虞的带着儿子从温家出来,冷笑一声,“哼,知道的,是在办葬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办什么商务酒会呢。”
她是来上香祭拜的,结果一堆人像苍蝇似的围着她聊生意,主人家也没点反应。
那可是灵堂!
虽然温家在c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若将c市上层圈子类比成金字塔,那温家就在最底层,而刘茵嫁的谢家就是毫无争议的金字塔顶端。
本来两家身份关系上有一定距离,生意上也没有太多的往来。
但是她爷爷那辈,和温家有点姻亲关系,硬要说起来,她儿子还是要喊温夫人一声“姨”。
毕竟是旧年的情分,刘茵还是亲自来了趟。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陪我了,推了工作来被这些人骚扰。”
谢晟抬手拍背帮母亲顺气,“没事,逝者为大。”
清凌且富有磁性的嗓音,深邃的眉眼间沉淀着岁月打磨出的沉稳,上扬的眼尾透着藏不住的锐利,独属于上位者的肆意野心。
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包裹着的挺拔姿态,抬手间,袖口处若隐若现的铂金表盘泛着冷光。
周遭的气质如陈年烈酒般内敛醇厚,只需一个照面,便看得出内藏乾坤锋芒。
短短几个字,比长篇大论更能镇稳情绪。
刘茵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女生脾气。
她儿子心疼她,推了工作来陪她。长得又帅,礼数又周全,一出场把所有人都比了下去,从小到大都给他长脸。
被这么哄两句,气立马就消了,怎么看怎么满意。
但就是快三十了,还是个单身。
“小晟,你刘姨家有个弟弟,弟弟的老婆兄弟有个侄儿,今年25岁,和你年纪差不多,就在榕城工作,离得也近。”
“上次我看了照片,小伙子长得挺帅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你们年轻人一起出去玩儿,聊聊天。”
谢晟无奈的叹了口气,“妈,最近公司事情多。”
谢晟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和家里出了柜,谢父谢母一时无法接受从小厉害懂事的儿子怎么有了那么个毛病。
但当人父母的就是天塌下来都得给孩子扛着,心平气和的聊了几次,又去仔细做了研究。
同/性/恋这事是正常的,不是什么毛病。
谢父谢母自己想通了,反正只要谢晟自己喜欢就行,男的女的都不重要。
但是谢晟自打谈了一个之后,就恋恋不忘到了现在。
你就是喜欢男的,也得带个对象回家啊!
但谢晟做事有主见,他不想干,刘茵这个当母亲的也不能强迫,他不想见就算了。
她蹙着眉,心疼的去摸谢晟眼下不太明显的青黑,“你这三个月都很少回家,娱乐公司这么忙啊,要不就不干了嘛。”
谢家做出口贸易起家,涉猎广泛,但都是实业。
谢晟早些年在自家总部轮了一遍岗,又跑出来单开了一家娱乐公司。
他喜欢挑战,未知的攀登比成熟的商业帝国更能调动他的激情。
谢晟耐心解释,“刚起步,后面就好了。”
刘茵拧着眉,“你自己心里有数,妈妈不多啰嗦。但你要记着,什么都没有自身体重要。”
谢晟点点头,“知道的。”
“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嘎嘎!!”
杠铃般的笑声飘荡过来,像电视剧里得手的反派,阴得没边。
刘茵吓了一跳,看见一个不知年纪,扛着行李上蹿下跳的人从自己不远处跑过。
跑几步还要停下,嘴里叨叨咕咕的也不知道念着什么,看着比黔灵山的猴子还要泼。
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好险没往这边来。
刘茵挽着自己儿子的手,捂着胸口心有余悸,“还好当初没买这边的房子,这物业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谢晟转头,立体的眉骨投下阴影,遮住眼中漫不经心的从容,“估计是哪里跑进来的神经病吧。”
“出去的时候和保安说一声。”
被保安队放进追杀榜的温猴子一路放飞天性,上蹿下跳,看见了温家别墅的才收起神通。
“哇~”
温予安看着占地面积十分可观的别墅,“好大。”
只要能把第一关混过去去……
他在裤腿上呼了把,蹭掉掌心的湿汗。
眼睛亮闪闪的,没有一点害怕,全是对好日子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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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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