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死后，会有灵魂吗，灵魂会去哪儿？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想要留在许未还身边。
不会怕我吧，应该不会，我就是死了，也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鬼。不过这世界上的鬼很多，我要保护他，他只能被我缠上。
我可是正牌男友。
他要是不喜欢被缠怎么办，那我就偷偷地看着他……不行，不能这样想，曲期你变不变态。
实在不喜欢，那我就不来看他了。
啊，我忍不住，隔两天看一回好吗。我想我会忍不住对他的想念。
许未还，我都死了，你让让我好吗。
他喜欢我，他会惯着我的。
可我变鬼了，他还会喜欢我吗。
这样一想，我的心像湿了的毛巾被绞干了水分，皱巴巴的。我的心已经不会跳动了，可它怎么这么痛呢。
我好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许未还，你能不能不要不喜欢我。
我爱你。
2.
我喜欢他有几年，五年，还是七年，我记不清了。
对许未还的喜欢，早已模糊了我记忆的边界。
但是我喜欢上他那一刻的记忆却十分清晰，仿佛昨日。当时他作为中考分数最高在军训台上讲话，多么意气风发。我站在台下看着，心脏扑通扑通跳。
我当时还想，是不是中暑了。
许未还在老师的指示下露出笑容，青涩矜持，眉眼弯弯。标致的五官生动起来，嘴角轻轻上扬，像个小钩子。
我的心脏被钩住了，心跳声更大了，一声一声回响在我的耳边，震耳欲聋。这可不是中暑啊曲期，这是心动啊。
很难形容我的心动。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月老把我的红线牵在了许未还的无名指上，从此再未解开。
然后我失去意识了，我果然还是中暑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
我迷迷晕晕地想许未还是不是吃了益达。
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强大。
3.
我现在在许未还身边。他躺在床上睡觉，我侧躺在他的身边无聊到数他的睫毛。一根，两根，三根……仿佛这样就能将时间拉长，将此刻凝固，我能一直陪着他。我不困，鬼不需要睡觉。
他半夜醒了，打开手机开始对我的照片发呆。
怎么样，被我的帅气迷住了。
他开口了，刚醒后的声音听着有些涩，“曲期，我好想你。”
我愣住了，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眉眼。他的眉毛轻轻皱着，他大概自己都没注意到，眉眼间是很轻很轻的哀伤。
许未还，不要皱眉了。
我想抱抱他，告诉他我也很想你。问他有没有忘记吃饭了，最近工作的怎么样……但我无法触碰他。
老天，让我再抱抱他好吗，就最后一次。
这念头像根无形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空洞的胸腔。比想起自己怎么死的那会儿还疼。死法忘了就忘了，可拥抱他的感觉……我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他冬天怕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每次从外面回来，他总爱把自己缩成一团。我就故意把冰凉的手往他脖子里塞，看他冻得一激灵跳起来喊我“曲期！”，再趁机把人整个半捞进怀里。
许未还挣扎两下就放弃了，像只认命的猫，把冰凉的脸颊埋在我热乎乎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下次再这样就把你踹出去”。
记得他加班到深夜，累得在沙发上睡着。我轻手轻脚想把他抱回床上，结果刚把人抱起来他就醒了，睡眼朦胧地瞪我，手臂却下意识地环紧了我的脖子，脑袋蹭了蹭我胸口，嘟囔着“别动，困”。我心是化了的……
许未还，我好想再拥抱你一次。
4.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四十一天。
在前四十天里。我记忆缺失，孤魂野鬼般飘荡在人间。
心中却有一个微小的执念——陪在他身边。
他是谁，他在哪儿。
你啊你啊，我该怎么找到你。
我日日夜夜地寻找。
第一天，我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路过一条美食街。美食琳琅满目，热气腾腾。可惜，我是鬼，只能闻到美味的气味，品尝不了美味了。
第二天，我意识到我这么找不是办法，我开始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寻找，期待遇到其他认识我的鬼魂，告诉我我是谁，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忘了。
看见一个孤坟，墓碑前是一堆纸灰，是衣服——花花绿绿的，给鬼穿的。衣服主人估计还没来，衣服好好在坟上摆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套，走了，还是我衣服好看。
第三天，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的鬼魂。
小女孩扎着一个马尾，穿着碎花裙子。
她飘到我身边恳求，“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妈妈，我找不到她了。”
我点了点头。乐于助人的情怀并没有随着死亡而消除。
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里的，死亡也带不走。
小女孩马尾荡了起来，哼着歌在前面引路。
我注意到了小女孩她没有右腿，眼睫颤了一下，“痛吗。”
小女孩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那本不该空荡荡的地方。
“不痛，我出生就这样。死了之后，我可以不用拐杖了——鬼飘着走嘛。”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春生，春天的春，生日的生。
我想，她应该是春天出生的孩子。
当了鬼后，没有什么话不能说了，大家都一样，都死了。
“哥哥，你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也不冒昧，像个特别冷的笑话。我笑了一下，“我忘了，我失忆了。”
“跳楼吗看你不像。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血。”
我加入了这个我怎么死的讨论。
“你说的有道理，我觉得也不可能是电死，不然我应该焦黑焦黑的。”
“也不像是溺水。”春生盯着我的脸，问道：“哥哥，你要去哪里？你去过忘川吗，那里可繁华了。”
“忘川是哪里？”
“是阴都科技最发达，最繁华的地方。有很多鬼。”
我苦恼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想要找到一个人。”
“可你都失忆了，你要怎么找。”
我摇了摇头。
我和春生像两只无头的苍蝇，在一天里转来转去。临近傍晚，春生眼前一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摆着摊的女人。
“哥哥，我找到妈妈了。”
真好，她这么快就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春生快速飘到女人的面前，“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妈妈，妈妈……你看看我。”
女人面孔疲惫，母子间的心灵感应似乎起了效，她空洞的眼神朝春生的方向聚焦了一瞬，随即很快又低下头，小声念了一句话，声音闻不可闻。
“春生……”
春生拼命想拥抱她，虚无的手臂一次又一次穿过她母亲的身体。
“妈妈，我回来了。”
我几乎不忍心看这一幕，仓惶别过视线。
5.
春生飘了回来，“谢谢你哥哥。”
“不用谢，去陪你妈妈吧。”我为她开心。
春生一脸悲伤，她喃喃自语，“哥哥，你猜我是怎么死的。”
我刚疑惑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她死亡的答案紧随其后在我耳边响起。
“自杀。”
春生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马尾塌了下来。
她开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天生残疾的小女孩，在她母亲的愧疚下出生。她的父亲受不了女孩是一个残疾人，凉薄地抛下了这个女孩。按照法律，他每个月会打一笔生活费，这笔生活费杯水车薪。
母亲想要给女孩好的生活，她希望女孩像普通人一样上学，上好高中，她开始打两份工。白天在服装厂上班，晚上就来夜市摆地摊。
她经常会给女孩做美味的饭菜，担心女孩在学校吃不好，没有营养，有些时候中午还会顶着大太阳送饭，就因为中午工厂有闲暇时间。不舍得给自己买衣服，但会给女孩买……她牺牲了很多，她是个好母亲。
妈妈有时候脾气很好，有时候脾气不好。女孩没考好，生气起来会打女孩，气过了又会向女孩道歉，会接受自己的错误。妈妈文化不高，骂人的话很粗鄙，什么话都能对女孩骂得出口。
女孩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身体上的残缺让她在学校里沉默少语，生活不方便，在学习上的精力很少。她学不进去，可同时她自己向上，努力地学。可惜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个好结果，中考的时候女孩的分数只擦线过了一个私立的普高。
在一个普通的一天里，毕业生需要回初中教室填志愿，她妈妈在填志愿的时候，说什么都不愿意给她的志愿签字。女孩十分气愤，她妈妈说不想看见她，说她是猪，看见她就来气，骂她蠢。
女孩不是第一次被她骂，可依然感到难堪。妈妈对她说懒得看她这副蠢样，丢下她一个人在教室走了。她志愿没有人签字，打电话叫爸爸回来吗，可是爸爸早就抛弃她了。她恨她爸爸，她恨她自己，他们都伤害了妈妈。她忍不住哭了，她不想哭的，她觉得在外人面前哭很丢脸。
这个女孩，有着强烈的自尊心。
班主任让她先回家，下午可以再带着妈妈来。她一瘸一拐坐着拐杖离开学校，内心充斥着一个暴戮的想法。
女孩能做什么？她想到妈妈手上的老茧，留下的汗水，长出的痱子，白了的头发。女孩心里就软了。她知道的，妈妈气过了，也许会后悔和她道歉，就像从前那样。
她想，是她导致爸爸和妈妈离婚，是她拖累了妈妈，如果没有她，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她不是个乖小孩，她让妈妈失望了。
世界这么美好，可她不想来了。
她所有的刺不会对着妈妈，于是，她选择将刺刺向自己。
于那个普通的一天，她跳河了。
6.
我静静听完了这个故事，久久不能回神。
我知道这个女孩是春生，这个妈妈是她的妈妈。
春生的表情像哭又像笑，嘴角溺出苦涩，透着浓浓的悲伤。
“我们学校的门口有一棵杏花树。她的枝干细弱，春天杏花开的时候，枝干笔直地朝向天空，粉白的杏花点缀，特别好看。等花落了，结果子了，细弱的枝干承受不住果子的重量弯下来，枝干都垂到了地上。”
“我见过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她被硕果压弯脊梁。”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所有安慰的话都苍白无力。人已经死了，是非过错，这个坚强的女孩想必已经不在意了，后不后悔，也因死亡没有必要起来。
死人解脱，唯有活人苦苦挣扎。
春生离开了，这位极具韧性的母亲却挣扎在无尽的懊悔中，如春生觉得她拖累了妈妈，而妈妈也会觉得是自己害死的女儿。
“接受我的离开吧，妈妈。”
春生深深看了一眼摆地摊的女人——她的妈妈，她一生中最爱的人。你会觉得我自私吗，妈妈，可是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春生心想。
她轻轻地开口，“下辈子，我再也不要拖累你了。”
静了片刻后，春生说她在她投胎之前，她要留在妈妈身边，最后陪妈妈一段时间。
投胎。
我突然意识到，我也是要投胎的。那他怎么办。
7.
我告别了春生，继续踏上了我的路程。
春生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如浪花拍打礁石卷起千堆雪，竟让我想起了一丝记忆。
我是留守儿童，父母在我7岁那年离婚，爹不疼娘不爱，我被丢给了奶奶，爹娘给生活费。
奶奶含辛茹苦将我拉扯大，她怕小孩子敏感想不开，总是对我说我和我爸妈没缘分，下辈子不要当他们儿子了。
“没关系。我和奶奶有缘分就行了，下辈子，我还要做奶奶的亲人。”——回忆里的我如此说道。
小孩子总是这么天真，可惜我今生和奶奶的亲人缘分都还没尽，我就先奶奶一步走了。
奶奶是我时间不长的人生中唯二重要的之一，另一个人是许未还——我挚爱的人。我自己的名字还没有想起来，关想起来了他的名字了。
名字所承载的记忆、情感与故事，是鬼魂与凡尘的羁绊。只要凡尘还有人呼唤名字，逝者就没有真正离开。
遗忘才是永夜。
一些关于他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里斑斓翩舞。
他读书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我好像也不差。
是我先喜欢他的，没想到他也喜欢我，我是这世界最幸运的人了。
那是在我费劲和他交上朋友后，也没那么费劲，毕竟我如此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开玩笑的，其实是许未还是特别好相处的人，礼貌却又疏离，仅两个照面就记住我了，可这对我来说怎么够。
他把自己包裹的安全，只把适度的温暖给予在乎的人。我想他把全部温暖都给我，我会还他一万倍温暖。
现在我要失言了。
上高中时，我没怎么打扰他，学习重要。但也憋不住的时不时刷个存在感，时不时要上厕所路过他的班级，时不时去老师办公室问题再次路过。我承认，是我心照不宣。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男生的喜欢，他如果不喜欢男生，我决定单恋一辈子了。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这样喜欢别人了。
假如以后我喜欢上别人，虽然没这个可能，但是假如的话，也达不到我喜欢许未还的程度，这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也是对我自己的欺骗，自欺欺人罢了。
命运给我了惊喜，在一次真心话大冒险里不知道是谁写在纸条里的好问题，问题是喜欢女生男生还是男生女生都喜欢，被许未还抽到了。
旁人说这个问题太简单了。
我没吱声，心里特别紧张地期待着他的答案。
“只要我喜欢就行了。”言下在意，他不在意性别。
旁人嘘声一片，笑说又被他装到了。
他也跟着笑。
我呢，我心里跟过年似的，放起了一丛丛烟花，噼里啪啦响了一天还没歇。
在第二天，装作不经意路过他班级n次。
损友问我是太好学了，还是肾坏了。
我肾好着呢，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肾好有什么用？心都不跳了。
感谢友友的阅读~
阴间赛博朋克的设定会在后期慢慢展开[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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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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