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闷热,一滴汗顺着那人面具之下的鬓角流下,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那人似乎愣了下,随后跪在景回身边摇摇头道:“殿下恕罪,臣乃将军身边的暗卫,专行暗探之事,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景回的手还拉着他的袖子,“本公主看也不行吗?”
暗卫僵了下,“殿下恕罪。”
一时僵持,景回松开手,理了下乱了的衣袖,将手收回膝盖上说道:“罢,多谢你了,出去吧。”
那人沉默起身,向外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脚步回头说道:“夜深,将军的酒不知喝到何时,殿下累了一日,还请早日安歇。”
景回挑挑眉,“这是你一个暗卫应该说的话吗?”
“臣僭越了。”
那人走后,阿鱼给景回端了杯茶,问道:“公主怎的想看那人真容了?”
景回摇摇头,“无事,我也说不清。”
阿鱼脸上带笑,“公主若真想看,直接下令便是,何需他同意。”
景回敲了下阿鱼的头说道:“本公主何曾强人所难过。”
“哎呦。”
阿鱼揉着头说道:“也是。”
景回笑了下,喝完茶后将喜碗递给阿鱼,随后站起身环视婚房。
拔步床与锦绣宫中的一模一样,正红床幔从两侧垂下,床头的一对龙凤喜烛燃的正旺,博古架上摆满了珍奇宝物,屋内有股景回熟悉的茉莉花香。
“公主瞧着可还欢喜?”
阿颜从屋外走进来,手中端了些吃食,放在桌上说道:“今夜若是睡不着,奴婢便再拿来几捧茉莉。”
景回自幼有个习惯,便是去除却锦绣宫之外的地方的头夜会睡不着,若是闻了茉莉,才会好上许多。
“不必,刚刚好。”
景回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汤羹吃了一些,问道:“父皇可好些了?”
“并未醒来。”
阿颜低声对景回说道:“宫中多半咱们的人,若是那些皇子有何动作,您定会第一个知晓。公主放心。”
景文帝不仅绝对掌控兵权,对几个皇子的掌控也到了极致。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皇子成婚或满十四便可出宫建府,但到了景文帝这里,不知为何,他要求众位皇子娶过正妻有了嫡子才可出宫。
现下众位皇子多有侍妾或侧妃,是以并无一人出宫建府。
与此同时,皇子们在朝中的职位也多是闲职或是散职,苦活累活必是他们先上。
若有重要之事需要他们做,譬如督办重工,上峰必有一朝廷众臣压他们一头。
美名其曰磨练其心性,然皇子中年纪最大的景傲,已经磨练四年有余,却还是无正经官职。
时至今日,这些皇子对朝政的参与,还没有景回多。
这便导致景文帝只要有一事指派皇子们,不论大小,他们便会一拥而上,争抢着在皇帝面前出风头。
譬如这次重建将军府便是景傲所督,便是景傲与景回再不对付,他也得好好做此事。
景文帝为何如此,无人能猜到。
往日他康健,众位皇子虽多有争抢比较,但还算安生。可自从他病重之后,众皇子及身后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
每每景文帝昏迷之后醒来,召朝臣们前去述职,便是他们争抢的时候。
景回自幼接触权利,却又对权利不那么渴望,是以她并不需要争抢什么。
如今,怕是也只有她真正心疼景文帝的身子。
听见阿颜这般说,景回安心不少,点了点头。
累了一日,稍微垫补过后,景回便有些困了。
桌上摆满了斗秤尺及合卺酒杯,景回往前推了推那些器具,趴在桌上问道:“陆颂渊什么时候回来?”
阿颜看了眼时漏,听着前院推杯换盏的声音,说道:“约莫还要一个时辰。”
“什么!”
景回一拍桌子,“那么久!”
“是。”
盖头她自己掀了,这合卺酒她自己也喝不了,礼部的人还等在外面,景回现下无论如何是不能直接休息的。
她长叹一口气,撑着头看了看外面,灵机一动,忽然说道:“把嬷嬷昨日给我的避火图拿来。”
整治陆颂渊,从洞房开始!
她要全权掌控!
阿颜看着景回脸上不怀好意的笑,摇摇头去床边匣子中取了来。
景回径直翻开,笑意愈发地大。
阿颜和阿鱼在旁看着,二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景回枕着避火图快睡着之时,廊下终于有了轮椅的动静,随后便是礼部之人请安,轮椅滚上门槛进入屋内的声音。
景回撑着下巴坐起身,抬眼之时,正巧与刚被人推来屋中的陆颂渊对上的视线。
陆颂渊身穿的喜服与今日送他来的暗卫一样。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他眼神迷离,眼中的锐利消失不见,烛光打在他的喜服上,衬得他脸颊泛红,显得整个人柔和不少。
陆青越将他推来景回身侧,行礼后站去一旁,陆颂渊偏了下头,淡声道:“见过殿下。”
盖头不见了。
今日的她好生美艳。
“嗯。”
酒味幽幽飘来跟前,景回皱了皱鼻子,“你喝太多了。”
“来敬酒的人太多。”
陆颂渊也低头嗅了下,轻轻皱了皱眉。
“哼。”
“不论在外面喝多少,屋内这杯酒,陆将军可是一定要喝的。”
礼部官员笑呵呵上前,拿出合卺酒,一人一杯倒上后送来二人面前,“请喝合卺酒。”
景回和陆颂渊对视一眼,二人拿起酒杯,轻碰之后,相继喝下,礼官在旁看着,不禁摇了摇头。
以往多见新娘子娇羞,新郎官调笑,怎么这公主和将军坐的笔直,喝个合卺酒像是战前饮酒,有要摔碗的架势呢。
两杯酒各自下肚,礼官上前剪下二人发丝,唱着,“结发夫妻,恩爱长久。”
两缕发丝一同入锦囊,礼官把锦囊挂在二人床头,挂着笑道:“礼毕,祝公主将军新婚大喜。”
景回朝着阿颜使了个颜色,阿颜上前给众人分了金瓜子,礼官带着笑回宫复命。
下人上前,收拾了床和桌子后,便退下去了。
屋内仅剩二人及阿颜阿鱼和陆青越。
四下无声,一股尴尬的氛围萦绕着,陆颂渊伸手拿起茶壶,给景回倒了杯茶说道:“殿下早日安歇。”
“嗯?”
景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去哪里?”
督造将军府的人是景傲,府中定然有眼线。
今日去迎亲陆颂渊不去便罢了,洞房花烛夜,他若再跑,传出什么不利于她的话来,便别怪景回不客气了。
陆颂渊看了景回一眼,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
终归事未办成,他道:“哪里也不去。”
眼见时辰不早了,阿颜上前说道:“公主,时辰不早,该洗漱歇息了。”
“好。”
不管陆颂渊有何目的,有些话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景回站起身后身穿手指隔空点了点陆颂渊,警告地说道:“夫妻一体,婚后我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日后有何事,你当与我商量才是。”
陆颂渊怔了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般的话,也从未有人敢与他这般讲话。
他眉头蹙起,点头应道:“都听你的。”
“你最好是。”
扔下这句话,景回便去了净室。
一番梳洗过后,她穿着红色寝衣走进屋中,见陆颂渊还坐在桌边看书。
景回满意路过他身后,去了妆台前。
陆颂渊看了景回一眼,随后吩咐陆青越推他去净室。
景回转头看去,待屋中没人了,她才拍了拍阿鱼的胳膊说道:“快将避火图收起来!”
桌上有遮挡之物,她方才放在了绸缎之下,陆颂渊应当是没看见的。
阿鱼领命收起来,这厢阿颜也帮景回绞干了头发。
累了一日,景回转头就往床上扑。
喜被柔软,景回用脸蹭了蹭,“嗯!好舒服,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阿鱼和阿颜站在床边,看着在床中间扑腾的自家公主,齐齐摇头。
这刚看了避火图,转头便忘了,新婚之夜,怎可能睡得好?
-
月挂檐角,烛火晃晃。
景回躺在床内,晕晕乎乎快睡着时,才听见了轮椅滚动的声音。
她登时清醒过来,趴在枕上,瞪着大眼看着坐着轮椅过来的陆颂渊。
沐浴过后,他乌发随意披在脑后,身穿与景回一样的寝衣,倒是比方才身着喜服之时更显柔和。
陆青越一路将他推到床边。
因着他的腿多有不便,将军府中的床修建之时,床边都有一个小巧的借力机关。
陆颂渊将轮椅扶手卡在机关上,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
闻言陆青越率先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见公主的两位婢女并未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陆青越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景回便反应了过来。
虽不知陆颂渊腿疾严重到何种地步,想来借力上床的姿势不会好看。
“你们都出去吧,这里不用守夜。”
景回摆摆手,朝着窗内一躺,吩咐道:“出去的时候把灯给本公主熄了。”
“是。”
三人一同退下,屋内也暗了下来。
片刻后,身后有了些衣物摩擦的动静,随后便是几声或长或短的呼吸声,而后床帐放下,喜被被掀起,有人躺在她身后,静寂无声。
两人谁也没提那事,分了楚河汉界,都一股长睡的架势。
外面似乎下了些雨,檐口落下的雨一滴滴砸在台阶上,吵得人烦。
陆颂渊幼时便随军,这些年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哪怕后来成了将军,所在之处也多有危险。
是以他从不睡软床,不穿柔软的衣裳,随时警惕着周围。
今日这床软得似躺在云端,帐中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陆颂渊动了下手臂,感觉到一股痒意。
他偏头看去,是景回的发梢蹭在了他手臂上。
陆颂渊僵了下,闭上眼。
明明两人都未动,那发梢却在他手臂上滑动个不停。
陆颂渊想起方才随手拿起桌上的书中的画面,顿时有些口干,一股燥意。
压抑数年欲念如岩浆快要迸发,陆颂渊心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睁开眼,却猝不及防和一双亮亮的桃花眸对上了。
景回不知何时醒来,正半撑着身子看向他。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臂,他竟这般不警觉,都未发现。
“殿下。”
陆颂渊眼中闪过寒光,他想坐起身,却被景回猛地按住肩膀,跨坐在了身上。
不知坐在何处,陆颂渊闷哼一声。
“洞房花烛夜。”
景回俯身凑近陆颂渊问:“你要去哪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