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馥和冯斯乐是在大三时的一场设计比赛中认识的。
那时初露锋芒的冯斯乐无情碾压了胸怀大志的杨馥取胜，杨馥心服口服，主动去找冯斯乐要了联系方式，慢慢成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后来，冯斯乐去F国留学，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成了同班同学，又成了合租室友。
杨馥后来时常会黏在冯斯乐的身边感慨——
“缘，妙不可言。”
孤零零的两个人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
直到某一次设计大赛近在眉睫，冯斯乐为了“素心”的赶工废寝忘食，在连轴转了三天两夜之后晕倒在了工作室里。
还是来完成作业的杨馥发现了她，将她送进医院。
那一场高烧差点让冯斯乐交代在异国他乡。
只有杨馥日日夜夜除了上课都会陪在她身边，忙前忙后半个月，生生累瘦了五斤，本来就纤细的女孩看起来更加羸弱。
冯斯乐躺在病床上接受她的投喂，心怀不安。
她劝杨馥：“不用管我，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就行，有护工照顾我呢。”
但是在人工费高昂、人际关系淡漠的国外，这话说得跟天方夜谭似的。
杨馥也固执，坚持着每天煲汤来投喂她，督促她养好身体。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冯斯乐甚至没从明静檀那儿听到过这样的承诺。
这份温度在游子的身上显得难能可贵。
所以也是从那时开始，冯斯乐决定，要永远永远把杨馥当作朋友、家人。
“素心”系列很顺利地取得了当时能拿到的最高荣誉。
但是杨馥的作品名落孙山。
作品完成的最后阶段她忙着照顾冯斯乐，根本腾不开手，才导致了她最终只能提交上一个粗陋的半成品。
结果可想而知。
那场比赛对冯斯乐来说很重要。
关系着她能不能一炮而红、关系着工作室的命运以及前途。
对杨馥来说，当然也很重要。
所以冯斯乐有愧。
颁奖结束后的盛大晚宴上，冯斯乐将奖牌送给了杨馥，并无比认真地留下这个承诺。
“杨馥，但凡我有，但凡你想要，都可以用它来找我兑换。”
实话说杨馥那天的心情不算太美妙。
有几分胜算的比赛最终因为不可抗力而直接输掉，谁都不会开心。
她是没有抱怨。
只是冯斯乐愧疚更甚。
好在这个承诺与奖牌终于让杨馥开心起来。
再后来，杨馥总是用这话来揶揄冯斯乐。
冯斯乐唯独听出认真的一回，却只有上次在梵音，杨馥让她一起回F国。
然后就是现在。
看出冯斯乐的挣扎和纠结，杨馥大笑起来。
她自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锦盒，指尖点了点红丝绒的盒面。
“放心，我不为难你，不是上次的要求。”
红丝绒的方形盒子因有了年头而呈现暗红的颜色，抽拉款的设计，只需要轻轻用力摁一下盒边，盒体就会自动弹出。
这款礼盒是杨馥与冯斯乐共同的老师名下品牌赠送的。
上面还有精心设计的法文logo。
冯斯乐摸了摸盒身，不期然地回想起她们曾共同经历过的岁月。
金色的奖牌被仔细地盛放在红丝绒上。
经年也不曾褪色。
冯斯乐的眼中漫出怀念之色。
她低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让我回梵音任职吧。”杨馥如是说。
凯撒被她支使去找调酒师了。
她的手里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各色酒杯，冰块在杯子里叮呤咣啷地碰撞，冷冷地折射着霓虹灯的色彩与迷醉的酒色。
冯斯乐慢慢皱起眉头，看着她惫懒的样子。
然而杨馥始终没有抬头。
所以冯斯乐也始终看不清她的神情。
大概是沉默了太久。
杨馥可有可无地歪头：“不行就算了，吃分红也够我享受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冯斯乐摇头，将奖牌放进盒子，推回去，“你只要情绪平复好了，随时可以回去，不需要这样。”
一开始给杨馥停职，就只是单纯地顾及她的情绪。
杨馥这人太倔又太脆弱。
但冯斯乐总要为梵音考虑的。
她道歉：“如果你介意我那天的态度，我可以——”
“收下吧。”杨馥点了支香烟。
外表长得再可爱，她实际上也是个二十七岁的职业女性了。
在梵音一步步向上走的日子里，她们遇到过很多很多坎坷挫折，要么依靠烈酒、要么依靠香烟，才好发泄一点，再慢慢地走下去。
只是冯斯乐不抽烟，杨馥也就不在她面前抽。
冯斯乐也是这时候才恍然。
杨馥从前是一直在迁就她的。
而杨馥倚在吧台前，指尖星火点点，半垂的眉眼氤氲在呛人的烟雾中。
她哂笑道：“这东西留在我这里，才是给我留了个不必要的念想。”
冯斯乐递还礼盒的手一僵。
杨馥两指并拢，落在礼盒上，不容推拒地送往她的方向。
“拿回去，就当换我回梵音的条件。”
“你的承诺到此结束。”
“冯斯乐，你不再欠我什么了。”
这个承诺来自于什么，杨馥心里清楚得很。
冯斯乐看着她坦荡的眼睛，没再说什么，将礼盒收了下来。
那头凯撒拉拽着睡眼惺忪的调酒师走近了。
冯斯乐语带歉意：“……杨馥，我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工作伙伴。”
像是对杨馥曾说过的话的某种回应。
杨馥笑了笑，吞云吐雾，不答反问：“你很喜欢那位明小姐？一见钟情？”
冯斯乐讶异地挑眉。
不过转念一想，她才发觉自己从来没跟杨馥提过明静檀的存在。
因为明静檀高三时的违约，后来好多年冯斯乐都对她的存在闭口不谈。
“一见钟情么……”冯斯乐怅惘，“大概……”
只是后头的话，她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凯撒已经拖着调酒师走过来了。
骂骂咧咧的调酒师理了理被扯乱的衣服，才开始官方地询问几人要喝什么。
凯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杨馥，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杨馥扯着嘴角随便安抚了几句。
不一会儿，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送了过来。
三个人过生日对喜欢热闹的人来说，或许显得冷清。
但于她们三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温情。
再甜美的蛋糕也解不了酒。
不过多时，冯斯乐就抱着酒瓶，彻底软倒在沙发上，嘴中还不住呢喃：“咱们才是天底下第一好……谁要管那个蠢货到底在想什么……”
说是蠢货，抱怨撒娇的语调却显得那样亲昵。
凯撒中文水平很一般，听得云里雾里。
杨馥则盘踞沙发另一侧，单手撑脸，手里还拿着酒瓶往嘴里灌。
“咱们天底下第一好”是她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常说的话。
只是短短时间，就随着冯斯乐一次忽而兴起的回国就分崩离析。
杨馥今天喝得很多，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她看着冯斯乐通红的脸庞，忍不住喃喃：“我倒宁愿你叫的‘蠢货’是我。”
醉醺醺的冯斯乐完全听不进去。
至于凯撒，半醉半醒，文化差异更是让她反应不过来。
凯撒也看了冯斯乐半天，张嘴问：“要不要让人来送她回去啊？”
杨馥下意识拒绝：“我送就好。”
“你也喝醉了。”
凯撒不赞同地挠了挠下巴，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醉驾在华国可是要被拘留的。还是你背得动或者抱得动她？”
杨馥：“……”
假酒吧？
怎么这人喝了酒思路还这么清楚。
杨馥不由得按了按眉心。
而凯撒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咧嘴笑起来，促狭道：“我们给她喜欢的人打电话吧，让她来接冯斯乐。”
这是什么糟心的主意。
杨馥没来得及反驳：“喂你——”
凯撒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冯斯乐的手机摸了过来，对着她的脸识别解锁。
很好，中文，不认识。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翻页面，把手机丢给了杨馥。
杨馥迫不得己接住。
凯撒指挥：“你翻翻号码，哪个是对的。”
杨馥：“……”
她心好累。
手机被体温捂得还有残存的热意，落在手里怪烫手的。
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本意是想锁屏再放回去。
然而被解锁的屏幕上呈现出一张旧照片。
杨馥怔住。
那头的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听了她们说话，步伐凌乱地走到了杨馥身边，抢过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冯斯乐指着手机嘿嘿傻笑：“打这个！”
猝不及防的杨馥：“……”
手机还在“嘟嘟嘟”地等待接通。
然而醉鬼已经支撑不住了，再次把手机扔给杨馥，自顾自倒在了沙发上。
倒就算了，她还不忘凹出一个娇柔的姿势。
杨馥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
手机落在手里跟烫手山芋似的。
她有心关掉。
只是电话很快就被人接起。
女声是熟悉的冷淡克制。
“冯斯乐？有什么事？”
杨馥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她想挂断，却又想起刚才在冯斯乐手机屏幕上看到的照片，忽而话锋一转。
“……匪石酒吧，靠窗的座位，来接她。”
那头没多问，只下一刻就响起走动的声音。
明静檀先挂了电话。
杨馥轻嗤一声，仰倒在沙发靠背上。
她的脑中不断地回放着照片上的细节。
——大概是拍摄时间太早，像素不够，用如今的电子设备看起来很模糊。
少年时期的冯斯乐和同桌的女生穿着同款校服，各自端坐，神情平静，分明没什么亲昵的动作，但就是透出莫名的和谐。
冯斯乐微微低头，目光却小心地偏向身边的女生，唇角有温柔羞赧的笑意。
而那个女生似乎并无察觉，望向窗外。
女生有一张高糊像素下也精致无比的美丽侧脸。
脸颊上犹带着没消下去的婴儿肥，柔和了一笔一画都规整过分的轮廓。
她看起来很温柔，但不管是从着装还是气质来看，都带几分出身豪富天然的矜贵。
和明静檀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完全不同。
杨馥对明静檀还算了解。
国内高校毕业，古芳斋工作，日子过得清贫，出入从简。
加上冯斯乐说起一见钟情时的犹豫怅惘。
杨馥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她霍地坐起身来。
晦暗不明的眼中再度燃烧起淡淡的战意。
正对上火速抵达的明静檀的视线。
杨馥挑衅地看去。
——你也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