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延之的声音在消毒水气味里沉浮,带着失血后的虚弱:“他让我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奔着要你的命去……我总想着,以你的本事,还有鬼君在侧,必能化险为夷。”
说着,他咳嗽起来,牵动胸前的伤口,渗出点点殷红。林知夏默不作声地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小心地润着他干裂的嘴唇。
“三叔公……祖父的手札是林缚交给我的,也是他让我将手札放入墓室中。”陈延之的目光落在床头柜那本泛黄的册子上,满是苦涩,“那时我才知道……我们这一脉,根本就是林缚养在明处的靶子。祖父以为送走我,断了明面上的血脉就能保全我,其实是痴人说梦。林缚要的,是榨干林家每一滴利用价值。”
林知夏想不通:“挑明这些对林缚有什么好处?”
“乱你心神,毁你根基。”一直沉默的宴清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林家风水术讲究心定神凝,气与地合。你心神震荡,灵力不稳,林家老宅的镇宅气运便会随之波动。看来,他觊觎老宅下的东西很久了。”
陈延之艰难点头:“是……老鬼说,林家老宅是建在一条极阴地脉的‘眼’上。那里……埋着当年锁龙井大阵最关键的一枚‘镇龙钉’,也是林家气运真正的根基。只有林家嫡系家主心神失守,气运动荡,他才有机会潜入老宅取出那枚钉子。”
镇龙钉?!
林知夏表示她在老宅住了二十多年,丝毫不知道自家下面埋的有这玩意儿!
她看向宴请,宴请平静回视,“过早知道此事对娘子无甚好处。”
林知夏:“…………”槽多无口。
陈延之继续说道,“此为其一,其二是他要引动林家女子坟冢里积压的阴怨煞气,污秽地脉,削弱老宅风水根基的防护。”见林知夏看过来,他牵牵嘴角,“林家纯阴命格的女子,对他而言就是最好补给!你身上的血脉,你的命格,是助他彻底脱困、甚至……更进一步的关键。”
砰!
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核精准地砸进墙角的垃圾桶。银漪抱着手臂,墨色竖瞳里满是鄙夷:“我说二师兄,你说了这么多,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在林缚找上你之前,你就没做过对不起我嫂子的事儿?”
陈延之表情一僵,苦笑:“是,确实有几次做了些手脚,给小师妹添了些麻烦。”他看向林知夏,“我听闻三……祖父去世的消息时,就知道他死得蹊跷。知夏,那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我明知他的死和你有关,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什么都不做?我也是普通人,有爱恨,有情绪,如果死得是你的至亲,你难道可以什么都不做就泰然接受?”
面对他的质问,林知夏不躲不避:“三叔公是咎由自取,他先要杀我,我不得已才反击回去。对他的死,我问心无愧。”
陈延之:“…………”
林知夏:“二师兄,你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咱俩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我今天才发现我和你的三观好像差别挺大的,以后你好自为之,林家的大门,你不要再踏了。”
陈延之蹙眉,“你要与我割袍断义?”
林知夏:“那不然呢?你明知道三叔公会对我不利,不也没提醒过我哪怕一句吗?他把你送走,他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不让你认祖归宗,那请问,你都要看着我死了,我要还认你这个师兄,我很贱吗?”
陈延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小师妹,有件事,手札里没写,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林知夏:“什么?”
“关于你母亲。”陈延之声音沙哑,“当年你父亲之所以可以顺利娶你妈妈这个外姓普通人进门,除了情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是极少见的‘净灵体’。”
“净灵体?”
林知夏从没听过这个词。
陈延之点头,“这种体质天生纯净,能中和化解各种阴煞怨气,是温养灵物、护持己身的上佳容器。林缚说,你父亲之所以与鬼君做交易,除了担心林家风水局会拖累你,再一个就是考虑到你的体质问题。”
林知夏向宴清投去询问的目光。
宴清微微颔首,证实了陈延之的话:“你父亲当年所求,不仅是保你平安至二十岁。更希望我能护住你,特殊体质不遭人算计。”他顿了顿,“如今看来 ,净灵体对林缚来说已经不是秘密。”
林知夏“…………”
宴清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心传递着熟悉的力量:“你体质特殊,对我的残魂确有温养调和之效。但知夏,”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非容器。你是我的引路人,是与我并肩同行的妻。莫怕,上天入地,我定会护你周全。”
不是利用,是共生。不是棋子,是执棋之手。
林知夏原本有些烦乱的心,在他坦诚的目光下渐渐平静下来。
“行了行了,反派跑了,伤号也处理了,嫂子,咱能回家了吗?”银漪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视线扫过惨白的病房墙壁,一脸嫌弃,“这地方一股子丧气,再待下去我都要起疹子了!而且我都要饿死啦,我要吃钟叔做的红烧肘子!”
林知夏被他逗得莞尔,看向宴清:“走吗?”
宴清颔首。
见他们要走,陈延之虚弱的说,“林缚那老鬼……这次虽然吃了大亏,但绝不会善罢甘休。小师妹,你们千万要小心。”
林知夏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微微颔首,“我会小心的。”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本该亲密无间,但偏偏造化弄人。
事已至此,再去纠结是是非非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今日一别,希望他们再也不见。
临走,看出她的迟疑,宴清善解人意的弹出一朵幽蓝的莲花虚影没入陈延之眉心,“这道幽冥火印可护他心脉,寻常邪祟近不得身,娘子可安心。”
说完不给陈延之再说什么的机会,三人相继离开病房。
坐进黑色越野车,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流淌进来。林知夏靠在副驾驶座上,疲惫如潮水涌上,眼皮沉重。指间的墨玉戒传来温润的触感,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戒面。
“嗯?”触感有些异样。
她低头细看,只见戒面上那四瓣凝实的并蒂莲花纹路旁,原本模糊的第五瓣轮廓,此刻竟然变得清晰无比!
花瓣饱满舒展,呈现出一种生机盎然的深青色。
“宴清!”林知夏立刻抬起手,将戒指凑到驾驶位的宴清眼前,“你看!”
宴清侧目,随即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龙魂归位,怨气消散,照理,第五瓣花也是时候该开了。”
看着指间纹路的变化,林知夏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宴请之前和她解释过,他与她夫妻一体,她指间莲花纹路绽开的瓣数越多,说明他实力恢复的越强,相应的,离他真正的复活也就更近了一步。
总算许多的坏事中有了一件好事,林知夏想。
宴请这时在她掌心挠了挠,意有所指,“娘子,为夫当年若困于仇恨,执着报复,只会被业障拖入深渊,永无重塑之日。放下执念,方得新生。林家亦是如此,破而后立,在你手中,它可以是新的开始。”
林知夏怔怔地看着他冷峻流畅的侧脸,看着他眼底那份历经沧桑后的豁达与坚定。
是啊,纠缠数百年的血债与诅咒,在她与宴清联手之下,在林缚暴露真面目的这一刻,已然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枷锁既破,前路如何走,全在她一念之间。
沉重的过往无法改变,但未来,可以握在自己手中。
一股豁然开朗的明悟涌上心头,连带着神魂都仿佛轻松了几分,墨玉戒上第五瓣莲的青光似乎也更加温润内敛了。
林知夏长长舒了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头一歪,便沉沉地靠在了宴清的肩上,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宴清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和温热的呼吸,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他放慢了车速,将车内空调调至最舒适的温度,鎏金瞳孔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声的温柔。
银漪从后视镜里瞥见这一幕,啧一声,小声跟宴请哔哔,“嫂子也是心宽,这要搁普通人身上,今儿遇上的事哪还睡得着啊,心态早崩了。”
宴请看他一眼,“知夏自然不是普通人。”
银漪嗯嗯点头,“是是是,嫂子可是龙的女人。”
宴请:“……”
***
夜色深沉,林家老宅的书房却亮着暖黄的灯光。
林知夏洗去一身疲惫,换了身舒适的棉质家居服,盘腿坐在矮榻的软垫上,面前摊着那本《守拙手札》和一些林家书库中找到的相关资料。湿漉漉的头发用干毛巾包着,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
宴清换回了惯常的玄色暗金云纹绸衫,坐在她对面,银发披散,正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通体幽蓝、薄如柳叶的刻刀。刀身偶尔折射出冷冽的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净灵体……”林知夏翻看着自己查到的零散古籍资料,“记载太少了,只说这种体质万中无一,天生亲近自然灵气,能自发净化阴秽,是修炼玄门术法的绝佳根骨……难怪我学‘相地’之术总感觉比别人容易些……一直以为自己是天才来着。”
更啦,快完结了,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晚一点,很多逻辑梳理有点麻烦,如果有bug欢迎指出,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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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身世之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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