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优唐内心叫苦不迭，如一条疯了的鱼在人群中钻来游去。
行人太多，吕不行不敢轻易动手，宁贼太过灵活，一旦失去高地视野就再难追寻，二人只能在房顶上反复横跳追逐。
林子昂跳得邪火横生，当下一声怒喝：“杀人魔宁贼休走！”同时手中烧饼化作流星急射而出，嘭地打倒一个馄饨摊子。
林子昂这一手飞饼，一声杀人魔的，当即就如同捅了蜂窝一般，人群轰然乱作一团。
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和倒地的馄饨摊子，宁优唐暗道一声可惜，又说一句：“对不住。”顺着人流逃开。
瞧着林子昂不分好赖的一通飞饼乱打，吕不行当即飞身去拦：“林兄住手！切莫伤及无辜！”
林子昂双目猩红地推开吕不行，见最后一个烧饼仍是没有打中宁优唐，当即大怒拔剑飞身而下，不由分说挥剑砍去。
宁优唐矮身趴地，双手抓住路边小店门槛用力一缩屁股，险险与林子昂雪亮的剑身擦“股”而过，急忙双手撑地向前一滚立时翻起身来，继续抱头鼠窜。
那林子昂见一击不中心头怒火更甚，不管不顾劈剑砍去。
吕不行刚把一个被飞饼砸倒在地的老汉扶起来，转头又见林子昂挥剑乱砍间几乎要伤到无辜行人，人们惊声喊叫中，他提剑去挡。
“锵！”的一声炸响在耳边，吕不行两手麻痹，几乎要握不住手中剑，错步退开，唤道：“林兄！”
林子昂怒目圆瞪：“为何拦我！”
几十年风雨人生，中年男人发怒的样子着实有些可怕，吕不行后退一步，低声道：“林兄，不可伤及无辜！你看看这周围……”
林子昂横扫一眼，怒极反笑：“宁贼若逃，他们作为掩体亦是帮凶，相反，若我此刻杀了宁贼，即使误伤他们也是死得其所！”
“林兄慎言！”看着周围愤恨的、怯懦的瞧过来的目光，吕不行直觉有什么乱了。
“无论如何，今日我必杀宁贼。”话落，林子昂已提步朝着宁优唐潜逃方向追去，远远丢来一句：“拦我者，格杀勿论。”
看着宁优唐往人无人处逃去，又看看周围凌乱哭叫的人群，吕不行怔怔的说不出话，只觉得林子昂疯了。
大概是因为他没有觉醒所谓的前世记忆，没有如林子昂那般的深仇大恨，一路追杀过来也只是为了名扬四海。这一路他设想过很多次大义灭魔头的场景，没有一次是这样连着平民百姓一起砍杀的，这太糟糕了，亦非侠士所为。
吕不行步伐踌躇，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
这中年男子也忒不讲道义。
以往宁优唐让府中侍女读话本时，话本中的侠士英雄往往心怀大义，以济世救民、除魔卫道为己任，万没有如中年男子这般不顾行人百姓死活的做法，是以一开始宁优唐躲在人群中游弋避逃。
发觉这人不讲道义不顾无辜之人的安危时，宁优唐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番这二人，拔足往无人处逃去。
这天下之大，纵她前世是个灭世魔头，也总有她灭不到的人，看着二人行止，不定是根本与自己无仇，只为了杀自己扬名立万罢了。
为名为利不折手段，与魔头何异？更何况这魔头的名头她宁优唐还没认下呢！
宁优唐既没有所谓前世记忆，也有没传说中的无上功法，对着他们口中的灭世魔头事迹尚还存疑呢。
只不过是众人未给她分辨的机会，才逼得她四处奔逃。
身后脚步愈发近了，宁优唐专心逃命。奈何很快气力不济，眼看中年男人即将一剑当头砍下，一只黑猫突然窜出直扑林子昂面门而去，林子昂急急回剑去挡，却慢一步，很快左右脸颊各三道深深血痕，下巴还被后脚踢蹬出几个血孔。
林子昂当即气血翻涌上来，恨意更甚，红着眼继续提刀去追。
眼看黑猫跑在前面，宁优唐二话不说闷头去追，不知不觉竟逃到了镜月湖边，宽阔宁静的镜月湖如一面镜子，照映着周围一切事物。
蛋蛋与宁优唐齐齐刹步。
蛋蛋怕水，宁优唐不会水。
蛋蛋转身炸起浑身毛，呲牙挡在宁优唐身前与林子昂无声对峙。
刚受了这黑猫一击，思及下午时这黑猫捕蛇的场景，黑猫通灵，这猫怕是不简单。
林子昂不敢大意，哼道：“跑啊，继续跑！堂堂灭世魔头，竟是一个只会蒙头逃跑的蠢货。”
“这位林大侠，不知您与魔头有何仇怨？”宁优唐喘着气道：“无论你们口中的前世是真是假，我当下确实无辜，你也看到了，我既不会武，也没有修习术法的天赋，更没有仇杀世人的由头，实在与你们口中的灭世魔头相去甚远，既是为正义而来，总该给我一个争辩分明的机会，蒙头将如今无知的我打杀了，我岂不是无辜？”
“呵，魔头杀人还要什么由头？”林子昂冷声道。
“便如林大侠如今所为？”宁优唐终于将气喘匀：“不分青红皂白没来由的乱砍乱杀？哪怕是路边无辜小贩行人！林大侠所为，倒是比我更像个魔头。”
“一派胡言，你这妖孽岂可与我等相提并论？”林子昂当即发怒。
“你我说了这么多，你却没有说出前世的魔头究竟是杀了你的那个亲友，只一昧喊杀魔头，却不能说出魔头该杀的具体事例，想是魔头与你是没甚仇怨的吧？”宁优唐冷笑道：“你杀我究竟是为名为义？”
“魔头休言！”林子昂突然爆喝而起：“除魔卫道乃吾辈职责，我为修士，杀你天经地义！”
一剑向黑猫挥去，在黑猫闪身的一瞬突然回剑刺向一旁的宁优唐。
好灵活的剑法！
好有劲的身法！
好阴毒的手法！
宁优唐一边赞叹一边暗骂，还好她一直紧盯林子昂的动静，几乎在他扭身的瞬间，宁优唐已经扭身扑向蛋蛋。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躲蛋蛋身后更安全啊，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往蛋蛋相反的方向躲，万一蛋蛋来不及回身救援岂不完蛋？
一个假动作罢了。
一击落空，林子昂立马转身提剑刺来，蛋蛋不敢跟修士的剑硬碰硬，只能带着宁优唐左躲右闪，好不灵活，好生狼狈。
次次不中，击击落空，林子昂怒火大炽，一手掐诀，一手掷剑，先斩灵猫，再杀魔头！
“轰”一条火舌舔着利剑倏忽而至，眼看猫毛即将被火点燃，宁优唐急急飞身去挡，伸手一捞将黑猫护在怀里，火剑擦着左肩一路划到手背，烈火点燃了臂上衣物及垂落下来的发丝，轰然扑向宁优唐脸面，情急之下，宁优唐抱着蛋蛋坠入湖中。
完了，她想，不被淹死，被水泡过的伤口也会发疮死人的。
与此同时，城卫循着踪迹一路追踪到湖边，与林子昂打斗在一起。
——
吕不行赶到湖边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平静。
林子昂因当街拔剑伤人已被城卫拿住，押往城卫司。
至于宁优唐，据街边商贩所述：“那小子跟着只猫逃到这湖边便被湖水拦住了去路，回身与那中年男子缠斗数回，终是不敌，被男人放火烧身后抱猫坠入湖中。其他便是不知了。”
吕不行在湖边守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湖面有何动静。
天已经黑沉沉压下，不见星光不见月。吕不行想要去看看林子昂的情况，又怕宁贼趁机钻出水面逃了，于是抱臂于湖边枯守一夜，至天明不见动静，想是一夜过去便是野鸭子也该淹死了，于是拍拍衣摆转身去城卫司寻林子昂。
再说这林子昂，当街伤人被城卫拿住后余怒未消，与城卫司主簿顶撞起来，目下还在大牢里待择日审判。
吕不行使了银子也只是得见林子昂一面，那守卫粗声道：“只一刻钟，若不按时出来便按私闯牢狱治罪。”
吕不行陪着笑脸应：“哎、哎，多谢官人。”
隔着狱栏，林子昂正躺在干草上睁眼盯着房顶，吕不行轻声唤：“林兄。”
从家乡一路追出来，吕不行受林子昂照顾颇多，一直把他当作兄长一样的看待，如今见了林子昂这落魄模样，心内很是感慨。
林子昂转动眼珠瞥见吕不行，又将眼珠转回去继续盯着房顶。
见人不搭理自己，吕不行凄声：“林兄，你又何苦如此生硬开罪城卫司。如今我等身在月陂城，当是低调小意，免得引人注目才是。”
林子昂不动，吕不行继续叭叭：“我昨夜在湖边守了一夜，未见湖面有何异常，想来那宁贼被林兄所伤后已坠湖溺亡。待会我去雇几条小船打捞，有这尸首为证，定能助林兄脱身！到时……”
吕不行话未说完，听到宁优唐可能已溺毙的消息，林子昂重新活泛起来，打断道：“贤弟，此事宜早不宜迟，也不必等会了，现在就去办妥了才是。”
吕不行：“行，林兄保重。”
见吕不行干脆转身，林子昂又道：“慢，你我非此地人士，昨日又在城中惹事，只怕事已传开无人愿意趟浑水，昨日我已试过城卫，他们并不愿捞尸。为兄身上还有些银两，贤弟一并拿去，以高价诱之，速速打捞为宜。”说完递了一个灰扑扑的荷包过去。
吕不行本欲拒绝，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过：“弟，必不负重托！”
看着吕不行大步离去的背影，林子昂重又神气起来，双眼放光的畅想着往后名扬四海的场面，竟是放声大笑出来。
——
又说吕不行接了林子昂的银子，踌躇满志的出了城卫司，自去湖边坊市寻船家。
月陂城右边林木森森，左面靠着镜月湖，如此依山傍水之地，必有人家靠水过活，只要出得起价，不愁找不到愿意出船捞尸的人。
可吕不行在南面坊市及湖边转了一圈竟不见一只船，只好找到附近一个堆满木材的院子，看起来是一个木匠的居所，一个强壮的中年人正在用刨子刨木，整个院子干净整洁，只中年人脚下一带铺满了木屑。
吕不行施礼道：“老丈，叨扰一下，请问这镜月湖附近为何没有游湖或垂钓的船具？”
中年人瞅了吕不行一眼，粗声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吕不行一惊，这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忙拱手作揖：“对不住，晚辈眼拙，还望前辈勿怪！”
“外乡人吧？”
吕不行：“是，昨日刚到的月陂城。”
“去湖里做什么？”
吕不行：“实不相瞒，昨日我一个朋友在湖边与人缠斗，不慎掉入湖中。我在客栈等了一夜未见归来，故想寻艘小船到湖上瞧瞧。”
木匠发出喀喀的古怪笑声：“什么样的朋友在明知对方落水后还能在客栈枯等一夜？”
吕不行微汗，他其实也没有天真地以为这样拙劣的谎话能骗过对方，可自己毕竟初来咋到，不好说自己追杀他人而至，引起别人注意和警惕就麻烦了。；况且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这月陂城一片静谧，彷佛不知外间世事如何，也并无人提到所谓前世仇、今生怨的，端的是一派与世无争，很多话实在不好直白的说出来。昨日城中斗殴的事迹定也传开了，其他的谎言也不好现编，他便也顺着昨日之事随口扯了一下，不想对方如此直白。
也不等他找补，那木匠继续道：“不管是朋友还是仇人，你都不必再等或者是找了，回去吧，离开月陂城。”
吕不行道：“前辈有所不知，我等此次到访实是要务在身，不会惊扰城中百姓的。”说完，也不等木匠反应，便告辞离去。
木匠喊道：“年轻人，这湖水不是你可以趟过的，趁早离开。”
吕不行远远回道：“多谢前辈提醒！”
吕不行远去后，一个年轻女子从厨房处端了一盆水出来泼，笑道：“又一个自找死路的，日后这月陂城怕是更加热闹了。”
木匠警告的看了女子一眼：“午饭做好了？”
女子道：“做好了，洗洗手边可开饭了。”
木匠收好刨木工具，往厨房去洗手吃饭。
饭毕，木匠道：“待会我去一趟城主府，无论发生何事，你今天就别出门了。”
“云婶。”年轻女子担忧的看着木匠。
谢云抬头看天，喃喃：“阿离，这月陂城的天，该变了，我已经太多年没看过星星和月亮了，都快忘了月光是什么样的。”
听到谢云的话，温离当即湿了眼眶。
离了木匠小院，吕不行又在南城转了一圈依旧不见船只及相关营生人家，又往北寻去。就这么东南西北转了一圈，诺大一个月陂城竟不见半条船，更诡异的是，依傍着这么一汪清澈湖水的月陂城，连只竹筏也不见，就仿若这月陂城边并没有湖水，而镜月湖是吕不行自己想象出来的一样。
这诡异的情况弄得吕不行后背发寒，尤其是当他问及与船只和湖水相关的问题时，这城中人或是茫然无措，或是惊惧异常，或是愤恨难当……
这种种异常不由得让吕不行猜测：这月陂城怕是捂着一个不得见天日的大秘密！
捉了三只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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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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