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啸垂着眼不看他:“在登云寺里,你看见我了吗?”
凌春请面无表情:“我和鬼一起来这里的吗?”
冉云啸仿佛要在今天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
“在梦魇制造的幻境之中,你那么快出来,是因为先梦到了我吗,是噩梦吗?我对你拔剑相向了,还是我杀妻证道了?”
凌春请紧闭嘴唇。
冉云啸想到刚才凌春请疼的那副模样,左手不再给他输送内力,向下握住他的一只手,告诉他:“接下来我要用烈酒冲洗伤口周围,会比较疼。”
凌春请嘴上不搭理冉云啸,动作上却还是攥住了对方的手。
即使做好了准备,凌春请一瞬间依旧疼得眼角激出眼泪,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他指尖颤抖,理智彻底崩断。
他低叫出声,尾音因为疼痛而颤抖:“......没有,幻境里没看见你。”
冉云啸做事很细致,右手不停,左手也不放,牵着凌春请的手给他擦掉因为疼而逼出的眼泪。
不知是不是他今天受了重伤,冉云啸对他说话一直轻飘飘的,棉花团一样。
“那看见谁了?”
凌春请死死咬住嘴角才能忍住不叫出来:“我爹。我的剑法是他教的,娘死了。我却苟活了下来。至于为什么没把我杀掉,可能是因为无情道只讲究杀妻证道,不讲究杀儿证道吧。”
他痛得语调颤颤巍巍。
冉云啸默不作声听他讲这一切。
凌春请似乎已经很累:“所以我才说最讨厌跟你们剑宗的扯上关系。”
伤口创面很大,但不算深,妖修剑法学得不得要领,才不至伤得太严重。
凌春请怕痛怕得异于常人,怪不得不愿意去医馆,他又后知后觉地想,凌春请纵然有天赋,也不能把他送去练剑。要练剑的话,这些伤都是家常便饭,他肯定吃不消的。
这么怕疼,当年后背受那么重的伤怎么忍过来的?
不仅怕疼,还爱干净。
冉云啸看了看周围,喜月阁备药备得不算多,毕竟不是医馆,方才止血已经把麻布绸缎都用了大半,剩下一些还得留着包扎用,眼下只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道袍,撕下一段,沾了点清水。
冉云啸余光看到自己撕袍子的时候,凌春请倒是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嘴角一压。
他拉着凌春请的手,替他一寸一寸将指缝中的血污擦干净。
冉云啸语调轻浮,引诱一般:“讨厌吗?那我为什么老是要碰我?”
凌春请一噎:“我不知道道长道心这么脆弱,被人碰一下都受不了。道长日后要是修行遇到什么困难,岂不是全部要赖在我的头上?”
“对,受不了。”
凌春请把心里的气一股脑全发出来,然后听到了这么一个回答。
他眼睛一抬,想说,你在登云寺的幻境里可不是这样的。
冉云啸好像听见他的心声了一样,问他:“我醒来的时候,梦魇跟你说什么了?”
凌春请如实回答:“他夸你定力不错,还说我没什么魅力。”
冉云啸想到登云寺中那个荒诞的梦,两人当时靠得比现在更近,只是上下位置反了。他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拿起最后一条丝绸,折了几面,覆在凌春请伤口处,又对他道:“腰抬一下。”
然后环着他把丝绸扎上。
见他不说话,凌春请开口道:“不过呢,定力好也是好事,省得我见到你们剑宗的人就害怕,总觉得我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冉云啸终于忙完一切,看他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些,道:“我在幻境里拒绝了你。”
凌春请垂着眼想,哦。
拒绝算什么,昨晚换导师不是已经很能说明你决定好好修你的无情道了吗?
他扯着笑:“没杀了我我就已经谢主隆恩了。”
但他又想,拒也拒了,导师换也换了,还费劲非要在打斗的时候护着他,主动帮他换药干嘛?
展示你的爱很众生平等,很英勇无畏吗?
“我打不过你。”
这下轮到凌春请愣住了。
“你很有天赋,勤加苦练,假以时日,就算我想杀妻证道,也未必打得过你。”
说完,他笑了一下。
破无情道戒律的弟子多,杀妻证道的也多,打不过妻的可真没有。
自己要是真这样,恐怕能在剑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恐怕会被直接放到剑宗弟子卷宗扉页。
和冉云啸接触的这段时间,凌春请很少见他这样笑,可以算得上是很温柔的一个微笑,往常,冉云啸最多也就是轻轻弯一下嘴角。
怎么不否认?
说什么打得过打不过,可是他们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杀也杀不到他头上来。
凌春请心中郁结。
冉云啸又道:“而且杀妻证道不是什么好传统。曾经大家认真讨论过,以后都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凌春请还是默不作声,心想,哦,告诉我干嘛。
冉云啸看着他,认真道:“方才在幻境之中,你一直在亲我,拉着我的手给你自己扩张,你当时就是这样,痛得已经流冷汗了还是不停。你那时候全身是血,背后的伤和胸口的伤全部往外汩汩冒血。”
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凌春请刚准备挣扎着起身离开,听了这一番话,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接着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又一改策略,捂住冉云啸的嘴。
哪有修无情道的这样?
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他就立马起身给冉云啸一剑,替剑宗掌门清理门户。
凌春请以为他消停了,刚松开手。
冉云啸又不管不顾地开始说。
“你已经那么痛了,我怕你吃不消。所以拒绝了你。”冉云啸缓声道:“为什么今天一见到我就不理我?”
“明明昨晚还抱着我说喜欢。”
冉云啸声音压得很低,钻进凌春请的耳朵里,他竟然从中听出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接着他才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凌春请压低声音:“我理你什么?你不是都已经准备回去修你的无情道了吗?”
冉云啸依旧一动不动地看他,眼睛深沉得像湖底。
“我退宗了。”
冉云啸又补充道:“昨晚,和你分别以后。”
凌春请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你们无情道真的把退宗当喝水啊?
这下凌春请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他张口在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们俩什么事也没有,你退宗干嘛?”
“不想让你害怕。”
冉云啸示意他脱掉沾血的衣物,把自己的一件干净里衫脱给他穿。
凌春请脱衣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声音,连手都在颤抖,他骂自己没出息,就又听到冉云啸发问:“真的什么也没有吗?可是我对你有。”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太昏暗,两人过多的接触让他心慌意乱,他似乎从冉云啸的语调里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
两人面对面脱衣服,凌春请被这样的场景弄得从脸一直红到耳根,他心道,我真的是合欢宗的吗?说不定其实冉云啸才是合欢宗的。
冉云啸看起来很急切,却依旧等他慢吞吞地脱下衣物,又换上干净的衣物,才有下一步动作。
冉云啸伸手把他偏过的头掰向自己,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你心里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大龙湫那一次过后,你就不敢问我任何有关情感的问题?”
你这个人,一开始不停地撩闲,撩到别人动摇到道心坍塌成一片,就开始向后迈步撤退了。
这是合欢宗哪门子课程教你的。
凌春请叹气:“招生那一次,你同门在压赌注,赌你退宗的事。我当时不知道这是惯例,我承认一瞬间我吓了一跳,甚至有一种在偷情的感觉,好像如果你退宗,我一定是罪魁祸首。我不想害你修不成无情道。”
冉云啸好像早有准备,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卷纸,展开给凌春请看。
凌春请顶着昏暗的光线,眯着眼睛,看见了“退宗”两个大字。
冉云啸把这纸往他手里塞:“拿回去交作业。”
凌春请顶着伤口的疼痛支起身子,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清心诀怎么念的,你也教教我呗。”
温热的气流擦过冉云啸的耳畔,带起一种细微的痒意。
两人在极其狭窄的空间里对视半晌,凌春请脸红得不行,但总觉得方才自己受限,输了大半,现在要夺回场子。
他伸手拉住冉云啸的手,往自己身上探去,凑得极近,用微不可闻的气声问道:“幻境里,我是这样摸的吗?”
他两指按着对方手背,向下摸:“还是这样?”
还嫌不够似的,他下巴贴着冉云啸的肩:“幻境里都是假的,我现在身体好得很。想做什么都可以。”
冉云啸喉结一哽,不快地用自己的腰带捆住对方作妖的手。
“伤好了再说。”
凌春请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出:“......要不你还是回去修无情道吧。”
过了片刻,两人收拾妥当,人模人样地下了楼。
一楼的人受伤都不重,那一捆妖修应该也是被剑宗带走问话了,只剩几个剑宗的还在等他们。
一见到他们,大家便围上来,关心凌春请的伤势。
只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一剑宗弟子问道:“就是你害我师兄道心不稳?”
凌春请莫名其妙被扣上此等罪名,来不及细想,但先呈口舌之快:“非要论起来,是你师兄先扒我衣服的。”
林怀玉凑到凌春请身边让他别计较。
“他就是钱输多了玩不起。”
凌春请一晒,原来是这样。
掏出一袋铜钱,砸向那人,那人尴尬接住。
对凌春请一改嘴脸:“害得好。”
对一旁的冉云啸:“扒得好。”
林怀玉问他:“那你怎么知道文渊阁一定会派人来呢?”
“我是大客户。”
林怀玉:“......哦。”
有钱确实很了不起。
大师兄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文渊阁能打得过妖修呢?”
凌春请一副你真是猪脑子的样子,笑道:“全长安城只有文渊阁能卖那些**,不管是编排人皇,还是捏造仙道,都是死罪,但是文渊阁安然无恙开了那么多年。只有一种可能,里面的人谁也打不过。大隐隐于市,高手在民间。”
冉云啸才缓缓想明白一件事,在文渊阁外,他偷取绘本的那一次,剑心通明根本没有察觉到凌春请和文渊阁店主的气息。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就这么巧,碰上两个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冉云啸哑然失笑。
他抓住这个时机,对大家说:“其实我退宗了。招生大会那一晚我就已经退宗了,只是这些日子剑宗任务繁重,掌门留我帮忙一阵子。”
周围没有任何人感到惊讶,除了大师兄。
他还来不及问,林怀玉便道:“其实我也退宗了。”
众人大骇。
大师兄问:“你又是什么情况?”
林怀玉指着冉云啸:“他退宗够让我发一笔小财了。我可以在长安城盘一家店面下来做餐馆。”
“怎么当时没有人在我身上开盘?”
泪痣男道:“你没有什么开盘的价值。”
林怀玉作势要揍他。
几人笑着走出喜月阁,室外一片晴空艳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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