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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媒婆得了准信,一张巧嘴更是将吴家的诚意夸得天花乱坠。两家的走动便正式开始了。依照河湟地区的老规矩,这婚前的诸般礼仪,一样也马虎不得。

阿大特意请了西宁城里最有名的王先生来合八字、择吉日。王先生戴着圆框眼镜,穿着半旧的长衫,在堂屋里铺开红纸,问了我和吴明泰的生辰,掐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我躲在里屋门帘后,心怦怦直跳,既盼着是个上上大吉,又莫名地有些紧张。半晌,只听王先生朗声道:“八字相合,乃天作之合!今年秋冬皆有吉日,唯腊月十八,紫气东来,最宜婚嫁!” 阿大和阿妈闻言,脸上都绽开了笑容,连忙封了谢仪,恭敬地将先生送出门。这腊月十八,便成了钉在我心上的日子,既远得让人心焦,又近得让人无措。

接下来便是商定彩礼。吴家极为郑重,请了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作为“媒公”,带着四色厚礼正式上门。堂屋里,茶水换过三道,话也说得愈发恳切。媒公并不直接言明钱物,而是依着老礼儿,谦和地说道:“府上千金贤淑聪慧,吴家上下皆心仪不已。此番前来,一为全礼,二为表诚。按咱们河湟的老例儿,愿奉上银元二百,四季衣料八匹,上等羯羊二十只,青海湖湟鱼干两箱,聊表心意。另备赤金头面一副,予新妇添妆。” 这彩礼的数目,在西宁城里已属极体面的人家,既显了吴家的诚意与家底,又不至让人觉得浮夸。

阿大和阿妈都是本分人,听了这话,心里早已满意。阿大拱手回道:“承蒙吴家厚爱。小女年幼,往后还需翁姑、夫君多加教导。这彩礼,我们只收一半,余下的,还望带回,算是我们陈家的一份回礼,只盼两个孩子往后和和美美,便是最好。” 阿妈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媒公闻言,更是高看我家一眼,连声赞道:“陈家仁义,通情达理,实乃吴家之福!” 这彩礼一事,便在如此一团和气的氛围中定了下来,未曾有半分市侩的争执,只余下对儿女未来的美好祝愿。

日子一定,家里顿时忙碌起来。准备嫁妆是顶顶要紧的事。阿妈翻箱倒柜,将积攒了多年的好料子都拿了出来,大红的绸缎、水绿的软罗、宝蓝色的直贡呢,在炕上铺开,流光溢彩。她又要请了西宁城里最好的木匠,为我打制一套房奁——描金的箱笼、梳妆台、洗脸架,一应俱全。阿大则忙着置办那些体现家底和体面的“硬头货”:厚重的铜盆、锡制的烛台、甚至还有一对小巧玲珑的银花瓶。每一样物事,都寄托着父母希望我在婆家站稳脚跟、不受轻看的深意。

我自己的心思,则更多放在了那些贴身和展示女红的嫁妆上。夜夜在灯下,飞针走线。绣并蒂莲的枕顶,绣喜鹊登梅的鞋面,绣鸳鸯戏水的手帕……每一针,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恍惚。我还会不时拿出那个深蓝色的、绣着红梅的荷包,指尖摩挲着细密的针脚,想起元宵节那夜月光下的约定,心头便是一阵滚烫的甜蜜。吴明泰的模样,在脑海里愈发清晰,他定定看着我的眼神,他低声说“等我”时的语气,都成了我这待嫁日子里最甜美的慰藉。

然而,越是临近婚期,那不舍与恐惧便也如影随形。看着阿妈为我整理嫁妆时微红的眼眶,看着阿大沉默地摩挲着那些新打的家具,一股酸楚便猛地涌上鼻腔。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院里的老槐树,门槛上被我磨得光滑的角落,乃至包裹着我双脚、日夜相伴的裹脚布……一切都熟悉得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要生生剥离了。对那陌生的吴家大院,对那即将开始的、作为他人妇的生活,一种本能的恐惧悄然滋生。我能应付得来翁姑妯娌么?那高门大户的规矩,会不会比我家严苛许多?我的脚……在他家那光洁的厅堂地面上,能否走出不失体态的莲步?这些念头像水底的暗礁,时不时冒出来,硌得心口发慌。

最重要的,莫过于试婚服了。

这一日,阿妈请来的两位全福妇人(父母公婆俱在、儿女双全的妇人)捧着大红嫁衣,笑吟吟地进了我的屋子。关上门窗,在她们和阿妈的帮助下,我一件件穿上这象征女子一生中最重要时刻的衣裳。

最先上身的是大红的绸裤,裤腿宽敞,用料十足。接着是内里的绣花衬衫,小立领,琵琶襟,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盘着精致的云头纹。最外面,则是那件真正意义上的凤冠霞帔——当然,并非戏文里那般隆重,而是青海河湟地区富户人家嫁女时流行的式样。上身是一件大红的挽袖旗袍,质地是顶好的织锦缎,光泽流动,上面用金银彩线,满绣着繁复的凤凰牡丹图案,华美夺目。旗袍的袖子宽大,袖口处接了一段月白色的软缎,上面同样绣着细密的花草,这便是“挽袖”,行走时微微摆动,平添几分韵致。

但这还不是全部。在这旗袍之外,还要罩上一件大襟立领的绣花“袄罩子”,颜色是更深的朱红色,以盘金绣的手法,在前襟和下摆处绣着“富贵不断头”的纹样。这层层叠叠的红色,将我紧紧包裹,仿佛也将那少女时代彻底封存。

最后,一位全福妇人捧来那顶凤冠。并非真金白银,而是用细篾为骨,外裱红绸,点缀着小小的料器珠翠和鲜艳的绢花,前面垂着细密的珍珠流苏。冠子戴在头上,沉甸甸的,压得我脖颈都有些直了。流苏晃动,遮蔽了部分视线,看人看物,都隔着一层摇曳的珠光。

“新娘子,瞧瞧,多俊哪!”全福妇人笑着,将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举到我面前。

镜中人,一身大红,金翠环绕,珠帘摇曳,几乎让我认不出来。脸颊因羞涩和激动泛着红晕,眼睛在珠串后显得格外黑亮。这一身极其隆重的装扮,将我身量拔高了些,却也让我感觉像是被架在了一个华丽的、动弹不得的模子里。我试着微微挪动脚步,那厚重的衣裙下摆牵绊着,头上的珠冠沉压着,而脚下,那双特制的、缀着珍珠的红缎弓鞋,更是让我每一步都需调动全身的力气来维持那脆弱的平衡。站在镜前,我甚至不敢久立,只能悄悄变换着脚的重心,生怕一个不稳,玷污了这身华服,也辜负了这“新嫁娘”应有的端庄。

阿妈和全福妇人们还在啧啧称赞,说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吉利话。我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心头百味杂陈。

阿妈拉着我的手,眼眶微湿,低声叮嘱道:“娟子,记住咱们青海的老规矩,吴家是半夜里发亲,到时候……阿妈就不能陪你过去了。” 她这话,让我心里猛地一空。是了,青海河湟地区,尤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娶多是在午夜时分进行,谓之“偷亲”,据说是古时沿袭下来的习俗,图个吉利清净。想到要在那万籁俱寂的深夜,离开生养我的家,踏入完全陌生的庭院,那原本被喜气冲淡的恐惧与不舍,此刻又浓浓地泛了上来。

这身嫁衣,像是一道无比荣耀却也无比沉重的界限,跨过去,我便不再是陈家女,而是吴家妇了。那耀眼的红,既是灼热的期盼,也像是未知命运投下的、浓得化不开的影子,将我牢牢笼罩。腊月十八的午夜,就在这既盼且惧的心绪中,一天天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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