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宫的大殿上,凌露白坐在高座上,单手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宫主……宫主……”秦镜面露难色地在凌露白耳边小声提醒。
凌露白这才如梦初醒,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底下的人:“若无要事,都退下吧。”话是这么说,可她也不等众人的回答,就兀自起身走了。
秦镜望着她的背影,不解地问余秋:“宫主为何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思及这两日凌露白反常的行为,余秋不由拢起了眉:“前两日,我和宫主在风兮苑后面的溪边散步时,救了一位来路不明的姑娘。宫主对她——”她迟疑地想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判断,“着实有些不同。”
“来路不明的姑娘?”
“嗯。”余秋的眉头又皱起了几分,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宫主说……这等好看的人,若是死了未免可惜。”
秦镜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也皱起眉反问:“什么?”
“你没听错。虽说容貌好的人易得人欢心,可我们都晓得,宫主对于这些事素来不在意。这次说这样的话,还将她安置在别苑,未免反常了些。”
“那名女子的身份可有查到?”
余秋摇头,这也是她极为担心的一件事。云鹤宫的情报网向来周密,遍布天下,这次竟然连个人的身份都查不到。可想而知,那女子蕴藏着何样的危险。
秦镜的心瞬间悬了起来:“我看那人十有**来者不善。得赶紧让人查,到底是谁让宫主丢了魂儿。”
*
凌露白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沉睡着的美人出神。她神色自若,脑海里却闪过无数个情景。
“咳咳咳……”正想着,床上的人突然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凌露白扬眉,黑色的眼眸都显得亮了几分,又命侍女去将枫颜速速找来。
傅雨歇动了动干裂的唇,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因为连着发了两天的高烧,即便现在热度退去,她的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原本漂亮的眸子里也充满了疲倦。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回笼,然后将视线慢慢投向身边的人。
凌露白亲眼目睹对方眼里一点点地积聚起对她的防备,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这反应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这人好歹会惊讶一下呢。
“你……”傅雨歇盯着凌露白,泛白的双唇微微动了动,除了这一个沙哑的字眼,一时间再也发不出更多的声音。目光又落到自己的左手臂上,被白纱布裹着,还渗出了几缕血丝。
由此,傅雨歇推测出自己应是受了不轻的伤。她皱紧眉头,下意识地去回想发生了什么,好弄清为何自己会是如今这幅虚弱的模样。
然而,意识虽然清醒,可傅雨歇去搜寻脑中记忆时,竟是一片空白。她不光没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就连自己是谁都一无所知。她右手放在额头上,眼神再次迷离,失忆所带来的震惊与慌乱,连同着剧烈的头痛瞬间席卷了她。
见她十分痛苦的样子,凌露白伸出手想去安抚她,结果手还没碰到人家脸,就被对方冷淡地挡住。
凌露白非但没有生气,还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傅雨歇闭上眼,顶着苍白的脸色打断了自己的话:“我不记得了……”傅雨歇不再勉强自己回想先前的事,剧烈的头疼这才好了些。
凌露白正拿起桌上的砂壶倒水,听到她这么说,手一滞,沉默了一下:“失忆了?”
傅雨歇没有回答。
凌露白不再追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一言不发地继续倒水。
“别怕,我并非你的仇人。”凌露白倒完水走到床边。
傅雨歇看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再次努力回想,隐约间除了一些自己在河里沉浮挣扎的片段,其余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呼吸急促,身体的不适也令她直冒冷汗。
凌露白一只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看出她的难受,柔声说:“莫要想了。你刚醒,先喝些水。”
傅雨歇昏昏沉沉,这般折腾后愈发地虚弱了,连伸手去接茶杯的力气都没有。看出她的虚弱,凌露白松开手,改为扶着她靠在床头,自己也坐到了床边,将小瓷杯送到她干涩的唇边,声音越发低柔:“喝吧。”
傅雨歇听话地动了动唇,抵住杯沿,低头一小一小口地抿着水。
凌露白垂眸看着她,面色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她的眉目如画。怎么看,都还是令人心生爱怜的美人。
但凌露白知道,这只是表象。
杯中的水喝了大半,凌露白才收回视线,将怀中的人放回床上。
她捏着瓷杯刚起身,许是喝了水喉咙好了些,床上的人出声问道:“可否告诉我……这是哪里,你……你又是谁?”
凌露白闻言转身,柔和的目光恰好撞上了她冰凉失落的眼神。四目对接,如春日雪山上初融的雪水细流,越过高耸如云的山脉,淌过幽静的山中沟渠,最后拾级而下,汇入温暖清澈的溪流中。清冷与温煦在这一刻交融,衍生出无限的暧昧。
“云鹤宫。而我,是这云鹤宫的宫主——凌露白。”说到自己名字时,凌露白的声音小声了几分。这几日,她试想过好几次傅雨歇听到自己名字时是何种反应,几次的思考结果都是她会震惊错愕亦或是愠怒憎恨,无论哪种,都绝非是现在这般长长的缄默。
傅雨歇仍是未能从空白的记忆中搜寻到任何与此相关的线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失忆了。
没多久,由于体力透支过于厉害,她再次陷入昏迷。
凌露白望着她的虚弱的脸庞失了神,没多久侍女来通报:“宫主,枫颜姑娘来了。”
凌露白微微侧头,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进来吧。”
枫颜背着药箱,身上还是这些天去采药时的衣裳,显得有些风尘仆仆。林羽桥也疾步跟着她进来。枫颜看向凌露白:“我刚回来不久,就被你唤来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凌露白朝床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去替那位姑娘好好瞧瞧吧。前些天你不在,那些大夫我不放心。”
枫颜没说话,走近床边瞧了瞧躺着的人。再一眼,她便睁圆了眼睛,脑中某个角落的记忆会唤起,回头甚是惊讶地望向凌露白,眼神里还带着询问的意味。
凌露白对她的反应似是意料之中,也未直面回应,只道:“她刚醒了一会儿,又晕过去了,还有她醒来后便记不起任何事,你给瞧瞧,是何原因?”
枫颜脸上仍有惊愕的余韵,眼眸却是黯淡了几分,甚至有些担心地再次望向凌露白,心中更是生出万般情绪。
“小师父?宫主问你话呢。”林羽桥拉拉她的衣角,小声提醒她。
枫颜这才回神,查看起傅雨歇的情况。
“如何?”未等她开口,凌露白便问道。
枫颜没急着回答,耐心地把完脉、看完伤口后才告诉凌露白人没有大碍,估计是不会游水落河后呛了水,才致咳嗽发烧,身上有些擦伤,最严重的是左手臂的伤。不过假以时日,好好修养总能恢复的。
凌露白又问:“那失忆呢?”
“落水后许是撞到脑袋有血块,影响了记忆。等过些日子,血块消了就好。”
“过些日子是多久?”凌露白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两个月总能好吧。”
凌露白将目光挪到傅雨歇脸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她就交给你了,好生照顾。”
枫颜:“是我想的那样?”
“改日再与你说。”凌露白似乎不愿意谈及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枫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而后望向傅雨歇——原来这人竟这么美。
“小师父,那我们要先回药房吗?”林羽桥温言软语,时常让人觉得她怯生生的。她也不过十六岁,从进云鹤宫开始,就跟着枫颜学医术,一口一个小师父叫得很是热切。只是枫颜这人性格和凌露白一样有些冷淡,回应得没有那么积极。好在林羽桥也不放在心上,该如何就如何。
枫颜俯身替傅雨歇掖了掖被子,轻声说:“走吧。”走出门,她才继续道,“我回去换身衣服,也为这位姑娘熬些药。晚些你让人随着晚膳给她送来,她一会儿应该还会醒。”
林羽桥点头,两人便回去了。
一路上,林羽桥很好奇凌露白为何对这人如此特别,但又想到枫颜时常教导她少问不该问的,尤其是宫主的事,精力多放在医术,不由又欲言又止。
倒是枫颜察觉到了她的心思,面无异色地先说:“想问什么?”
“嗯?”林羽桥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枫颜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师父,这可是你让我问的。”
枫颜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林羽桥鼓起勇气:“宫主认识这位姑娘吗?”
枫颜顿时停住了脚步,林羽桥也急忙刹住脚,险些撞上去。枫颜转过身,冷淡如旧:“不认识。”
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干脆,林羽桥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就这么惶然僵硬地站着。
“你想知道这个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林羽桥的手下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极为局促,半天没回答上来。
“我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别问。”枫颜语气并不凌厉,但林羽桥隐隐地能察觉出她的不悦,小声应道:“晓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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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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