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雨歇醒来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走出别苑。两人出了院子,沿着铺好的石子路往东走。傅雨歇慢悠悠地跟在凌露白身后,好似在欣赏沿路的风景又似在想着什么独自出神。
凌露白也不催她,反而也刻意放慢了步伐。走了有段路,才听她说话:“在别苑待着是不是很无趣?”
傅雨歇回神,看着她纤瘦玉立的背影,回道:“头两日我都是卧床休息,也就是最近才会到院中走走。别苑虽然不大,但看看花草,一时半会儿倒也不会无趣。”
“迟早会厌倦的。”
她气质清雅,即便仅是对着她的背影,也能知晓这是一位容貌出众的佳人。傅雨歇想,这样的人,更像是飘然独立的仙子,而非是冷情冷面的宫主。转而又想起昨日的事:“我听风袖说,别苑里的花都是宫主种的。”
凌露白笑了一下,解释道:“不是我种的。只是我爹娘不在后,就变成我来打理了。”
听她提到父母,傅雨歇略有些诧异,她竟也愿意与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说这些。
“宫主打理得很好。未曾想到,你有这样的巧手。”
凌露白背对着她,也不知脸上是何神情,但她声音温婉,听起来还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怎么,我不像花匠吗?”
傅雨歇轻轻应着:“嗯。”
说到这里,凌露白突然停下脚步,傅雨歇也随之停下。凌露白转身,两人之间隔着几步。
“那我像什么?”凌露白澄净的双眸锁住她,问,“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那些话?”
傅雨歇沉默不语,因为确实如此。亦或是她的天性使然,多疑敏感,她无法在自己失忆的情况下,去相信任何一个人。
“我就这么不像好人?”凌露白先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好似还有些委屈,然后仿佛是故意的,露出狡黠的笑容,直视着傅雨歇,“不过,我也确实算不上好人。”
“说说看。”傅雨歇不动声色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无所谓的懒散,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睛。
“江湖中人可称我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你可知最近死了好几位掌门门主,传闻都是我的‘手笔’。”这些话其实更像是一种试探。
傅雨歇看着树枝上的麻雀,对她是大恶人这件事兴趣不大,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宫主为何要杀他们?”
凌露白答非所问:“你不怕?我可是连这些人都敢杀。”
“宫主已是第二次问我是否怕你。”
凌露白很是耐心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傅雨歇神色坦然:“不怕。宫主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既已救了我,好不好人对我也没那么重要。况且我在这云鹤宫中,即便是惴惴不安,依我现在的身手和处境,宫主若真要对我做些什么,我又岂有还手之力?”
凌露白对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半天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转过身领着她向前走。
她不说话,傅雨歇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欲.望,她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这不仅因为不想和凌露白靠得太近,还因为她想了解云鹤宫内部的地形。这一路上的标记和路线,她都要尽量印在脑海里。这么想着,她也离凌露白越来越远。
然而,方才还好脾气的凌露白却少见地失了耐心,转身快步折返回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垂下眼睫,轻声说:“别离我那么远。”
向来不习惯与人亲密的傅雨歇一愣,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继而暗暗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那人紧紧扣住。
凌露白牵住她的手,温柔又不失力量地与她十指紧扣,解释说:“莫要乱动,前边儿有机关,我牵着你才安全。”手上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温热的手贴着自己的掌心,这种身体接触的亲昵让傅雨歇再次无所适从,胸膛里的那颗心被莫名地高高悬起,连带着身子都软了些,一时失了挣脱的力气。
另一位却是面不改色,傅雨歇微微侧脸,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对方还是那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好似手上牵的只是毫无相干的木偶。
两人都非话多的人,后面就这么无言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桃林。凌露白这才放开她的手,仰着头望向桃树:“来得正是时候。”
手终于被松开,傅雨歇倏地曲起拳向前走了两步。她望着眼前的桃林,顿时失神。桃花林里落英缤纷,粉色的桃花瓣铺了满地,给了她极大的视觉冲击。原来春日里随处可见的桃花,竟也能如此震撼。
“比起别苑的花花草草,我倒是觉得这漫山盛开的桃花最为好看。”
恍然间,有道清冽的声音传来,她循着声音望去,此时的凌露白身着鹅黄色衣衫从飘落的桃花雨中漫步而来。目光相汇的一瞬间,仿佛也有片桃花落入了她的心湖,看似掷地无声,却悄悄地击起了涟漪。
凌露白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见她神情怔怔,凌露白眨了下眼:“是我的错觉吗?我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神游,才说的不怕我呢?”
她说话的腔调柔和婉转,但这亲昵温柔的语气在傅雨歇听来着实暧昧又撩人心弦,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不能再想下去了,傅雨歇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过见了两三面,她却心绪紊乱神情恍惚,老是想些有的没的。
“喜欢吗?”
傅雨歇望向她,情绪平复了不少,说出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还好。”
凌露白踱步走向那座桃林深处的亭子:“不如共饮一杯?”
“有酒?”傅雨歇跟着她去了亭子。
凌露白指着亭子旁边的一棵树:“我每年酿的桃花酒就埋在这棵树边上,算起来还有好几坛。”
傅雨歇看都懒得看一眼,恹恹地说:“不喝。”
“无妨。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也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茬。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坐一会儿吧。”凌露白也并不介意,悠然坐下,“以前春日桃花开的时候,我爹娘会一同来赏花对饮;夏日的时候,傍晚会在这里纳凉。”
又一次听她提起爹娘,傅雨歇说:“听起来,你的爹娘很恩爱。”
凌露白的目光飘向远处,缄默了好久。
傅雨歇抿唇,声音低了几分:“触到宫主的伤心处了?”
“也不算什么伤心处。”凌露白单手托腮,脸上未见伤感之色,“我爹七年前就过世了,紧接着我娘也随他去了。虽然我不理解,也难以认同,但我娘亲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陪在心爱之人身边,我想她大抵是幸福的。”
“七年前?宫主如此年少就被逼上高位……”傅雨歇想了想,却没再说下去。她的身份,不应说这些越界的话。
凌露白无所谓地笑了笑:“倒也不是被逼迫。我从很小就知道这是我以后必走的一条路,也不排斥。得了双好爹娘,衣食富足,生活无忧,高兴还来不及。年少身处高位,或许孤独了些,却非什么坏事。”
“宫主的出身叫人羡慕,这可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傅雨歇说这话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凌露白却说:“听你这么说,想必年少时有经历过什么吧?”语气是肯定的。
“我现在记不起来。”即便失忆了,傅雨歇却依然能隐隐感觉到确实如此。
凌露白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气氛很快就安静下来。后面又聊了几句,这次两人的交谈更像是相识已久的故友,兴之所至,聊到哪儿算哪儿。
傅雨歇也有相似的感受,虽然她并不把凌露白当朋友,也不觉得这位宫主对她有多诚心。可不晓得是不是凌露白这几次把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她对凌露白没有什么生疏感,相处起来其实还算容易。尽管有时候凌露白与她有些越界的亲昵,她会不自在。
两人坐了好些时候,闲碎说了几句后凌露白站起了身:“快日落了,回去吧。”目光又转移到她的左臂上,“左臂的伤口虽然快愈合了,但也不能大意。明日我让枫颜再来一趟换药,顺道儿给你好好看看其他伤势。”
傅雨歇也低头看了看:“不换药也无碍了,马上就能痊愈。”
“不可以。”凌露白说得不容置疑,凝视着她,“阿溪姑娘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在傅雨歇听来,这话有些古怪,但也说不出具体是哪里怪。作为高高在上的宫主,她着实没有义务来提醒一个随手救的外人;但她的身子大病初愈,随口说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倒也不是什么稀奇反常的事。
想归想,傅雨歇还是应着了。但这人却有些不依不饶,上前再次握住她的手,目光粘着她又更进一步,轻声道:“答应了即是要做到。”
面对这双温煦的眸子,傅雨歇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知道了。”随即又想抽回手,凌露白却故技重施不肯作罢:“前边儿有机关,我牵着你,放心些。”
还能说什么呢?傅雨歇另一只自由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不过是被同为女子的她牵了牵手,为何是这般说不出的紧张与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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