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休假,宁宛报了个近郊旅游团。想着游山玩水的年轻人多,能交到不少朋友。
兴高采烈上了大巴车,正琢磨用什么话题打开局面,可眼前走过一个又一个中年人,让她起疑。转念一想,人还没到齐,说不定等会就有同龄的小伙伴了。
直到车门关上,身边也坐下个大妈,她环顾四周,发现同行的人都是年纪和父母相仿的中年人。满满一车,竟没有一个同龄人。
拿到导游发的帽子,她这才明白,自己报错团了。
她报的是,中老年旅行团。
这一路,宁宛的耳膜快被吵炸了,身旁的阿姨一直刷视频,声音巨吵无比,四周要么大声聊天,要么鼾声如雷。她恨不得站起来大喊一声:别吵了!谁再吵就把嘴缝上!
但这狠话也就在心里想想,她能做的,只有戴上耳机和眼罩,努力让自己睡着。
迷迷糊糊间感觉车停了,睁眼一看,到了目的地——一个国家级森林公园。
人间五月,满眼都是新生的绿。野草从地下冒出头,柔柔软软的,随春风摆弄。空气里有股温暖的味道,宁宛深深呼吸,感觉身体里长出无数个春天。
与整座山蓬勃的生命力相称的,是团里不知疲倦、叽叽喳喳的中年人。他们有使不完的力气,面不改色地翻过一座山,喘都不喘。
而宁宛总在最后一个,甚至还要前面的阿姨拉一把,她才能接着爬。一座山头走过来,人都快废掉了。
她无比后悔,什么朋友不朋友的,根本没必要。
到了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作为团里唯一的年轻人,她刚坐下,就吸引周围叔叔阿姨的关注。也不管她介不介意,上来就问她结没结婚、生没生孩子。听说她单身,有几个阿姨开始夸她娴静、懂礼貌,紧接着拿出儿子、外甥等等单身男性亲属的照片,要给她介绍对象。
一开始还能礼貌应付,可事情越来越离谱,有个阿姨拿着体重300斤的男人的照片,说他靠打游戏赚了几百万,回去可以见见。
宁宛努力假笑,心里却在骂街。靠!她一向是看脸的,就算当初对程惟允心动也是因为他的模样,其次是他欣赏自己,赚多少钱排在最后面!这些人到底拿她当什么?垃圾回收站吗?!
好不容易熬过午餐,自由活动的时间到了。这些阿姨聚在一起研究广场舞,好像把宁宛忘了。她默不作声,观察阿姨们,完全没有找她闲聊的意思,这才悄悄离开大部队,独自探索。爬上一个小山坡,边走边回头,真怕那些阿姨们追在后面,幸好无人跟随,耳边终于清静了。
越过山丘,才发现有条清澈澄明的溪流,阳光洒在上面,星星点点,好一派浮光跃金之景。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钓鱼,身形高大,衣着时髦,利落地抛出鱼线。
这才是年轻人该做的事啊!宁宛暗自感慨,走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认识一下,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临到溪边,有个人身影看着眼熟。她揉揉眼,大概是自己眼花,天底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不会那么巧。
“你们好啊!”她朝对方大喊。
左边的男人突然转过身,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右边的男人完全不为所动,拉着鱼线,试图钓上一条鱼。
宁宛吐吐舌头,看来自己做错了,喊得太大声,把鱼都吓跑了,扫了他们的兴。她放轻脚步,想和他们道个歉。
耳朵猛然有股剧痛。
疼!疼!疼!疼!疼!宁宛直吸气,好像有人拽着她耳朵似的。
这股疼痛丝毫不减,耳朵都快被拽掉了,她摸了摸耳边,碰到一个尖锐的金属,顺着往上摸,还有一条细细的鱼线。
“喂!你们钓鱼都把我钓上了!”宁宛气冲冲地喊,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山谷间,格外响亮。本来还有歉意,可这鱼钩证明俩人根本不会钓鱼,连鱼在哪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让她小声。干脆一嗓子嚎开,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尊重人。
右边的男人拍了拍左边憨厚男人的肩膀,他扭过身,拉了拉鱼线,才发现鱼没钓到,把人给钓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憨厚男人边跑边喊,右侧的男人也跟着一起过来。
“你长没长···”宁宛刚要开骂,却看到做梦都想再见一面的人——程惟允。
巧合得有些不真实,耳朵都没那么痛了。
她瞪大眼睛:“程总?”
程惟允朝她招招手。
心又扑通扑通跳了,每次见他都这样,紧张得不行。可不能天天见,心脏会坏掉。
宁宛忘了耳朵疼:“程总你怎么在这?”
“别叫「总」了,我离开RC了。”程惟允看了看她的耳朵,锤了憨厚男人一拳:“闫之,你钓鱼不行,钓人一钓一个准啊。”
宁宛下意识捂住耳朵,为什么每次狼狈样都被他看见?
“别动,我帮你摘下来。”
毫无准备地,程惟允俯下身,贴得极近。冰凉的手指碰到耳廓,激得她打了个激灵。颤栗传到他指尖,停下动作:“手很冷吗?”
“还好。”
程惟允笑了:“真的?”
宁宛又摇摇头。
五月暖意升腾,但山谷绿意四围,尚存几丝春寒,加上他们在湖边吹了许久的风,手让凉意浸透了。
程惟允一边摩挲着手一边哈气,觉得差不多,往自己脸上贴了贴:唔,温度还是不够。又重复刚才的动作,让手暖和些。
趁这个空档,宁宛不动声色地窥视:好一双漂亮的手,干净修长、指甲齐整。力量之外,不乏温柔。看够了手,又抬起眼皮,欣赏起这双手的主人。
而主人,正对她笑。
笑容平和温润。
午后阳光穿过树叶,被撕成一小块一小块,落在他脸上,碎金一般,如同斑驳零落的神像。
宁宛看怔了。
程惟允眸色明亮:“我这个动作是不是有点呆?”
“没,”宁宛回过神,用最低的声音嘟囔,“很帅气。”
“差不多了,我帮你把鱼钩摘下来。”
程惟允靠得极近,清洌的药感气渡过来,像被他抱在怀里。手指捏着她耳边,宁宛轻轻抖了一下,过电似的。
“还冷?”
宁宛慌张地摆手:“不,只是不习惯。”
程惟允轻呵一声,鼻息喷在耳朵上,痒痒的,宁宛脸变得好烫。多美的开端,理应一路浪漫下去。
当然知道这不可能,但谁还不能做个梦呢?
一个闪亮亮的东西被程惟允扔掉,耳朵一下子没那么痛了。宁宛刚要伸手摸摸,被程惟允拦住:“破皮了,我帮你消下毒。”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根碘伏棉签,均匀涂在她耳边。
春风一吹,耳朵凉凉的,很舒服。
他稍稍站开,不越矩一步,极绅士的表现。
闫之目睹全部过程,跟程惟允打趣道:“相好的?”
一听这话,宁宛急了:“别瞎说!他有女朋友的。”
“分了。”闫之收起鱼竿,“小姑娘,想追老程情报得及时更新啊!”
宁宛脸刹那就红了:“没···”她拉起外衣,努力把头缩进去。
闫之吃惊:“你还没追啊?我和老程的秘密钓鱼基地都被你找到了,从来没有女孩跟他来过这。”
程惟允眼神划过闫之。
“不是,真不是,”宁宛慌了,掏出旅游团的帽子戴在头上,“我是跟团旅游,真没故意追你们。”
闫之夹起嗓子:“这么巧!这就是天意,就是缘分了!”
这么一起哄,宁宛极窘,只顾着用脚踢石子,不敢抬头。
程惟允语气严肃:“闫之,别开女孩子玩笑,没必要。”
“没开玩笑,真的,”闫之一脸冤枉,看向宁宛,“你是不是想追他?现在可是好时候,他虎落平阳,不少姑娘离得远远的,你的竞争对手少好多,等他东山再起,那就来不及了。”
她想点头,每个字都说到心坎,她确实还喜欢程惟允。从前被拒绝因为有女友,现在呢?至少有1%的可能。但想归想,人家对自己没意思,硬追显然自讨没趣,如同贱卖感情。
“他瞎说的。”程惟允笑笑,“说这么多还没给你介绍,我朋友闫之,没个正形,他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宁宛极小声,像自言自语:“单身···也是瞎说吗?”
“那个不是。现在我也确实没有喜欢的姑娘。”程惟允只想解释清楚,自己毫无欲念。
心里有个小人开始跳舞,宁宛掐住掌心,不想表现得太兴奋。
可这点高兴劲儿,没逃过闫之的眼睛,盯着她:“开心了吧?”
“没,没有!”宁宛仓忙辩解,不想被人看作恋爱脑。
程惟允眼神淡然,轻笑一声。
手机突然响了,导游说大家准备到下个景点,让她快点回去。可能太激动,挂断的时候,碰到伤处,她痛得皱眉。
“等等,我看一下。”程惟允侧身,检查她的耳朵。
那股熟悉的气息又扑到面前,使她慌乱,可慌乱只是心里,外表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他。
检查完毕,程惟允嘱咐道:“没什么问题,回去记得打破伤风针。”
她连连点头,无意间对上闫之的眼神,对方一副“把你看透了”的神情,笑得有点坏。有点害羞,冲两个男人挥挥手:“我要回去了,祝你们钓上大鱼。”
闫之又是不怀好意:“祝你早日钓上老程!”
宁宛一声不吭,快步跑回去。
目送女孩远去,闫之碰了碰程惟允:“你喜欢这女孩吗?”
程惟允不语,只顾着扔出鱼饵。
“喂,老程。”
程惟允盯着浮漂:“你觉得呢?”
闫之也跟着投饵:“不像你喜欢的类型。但是人还挺有意思,很热情。”
“那你还问?”程惟允拉着线,“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她是个好姑娘。”
“是吗?”认识程惟允已久,闫之自认了解他,但这话听不出真假,“但刚才你给她摘鱼钩,可不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程惟允狠瞪过去:“还不是给你擦屁股!你会不会钓鱼?怎么把人钓上了!”
闫之打趣道:“那你发好人卡当面发啊,背地里算怎么回事?”
程惟允不理他,专心钓鱼。恋爱如同钓鱼,引诱、拉扯,若即若离,钓上来才有成就感。宁宛嘛,像不远处那只胖头鱼,笨笨的,想主动吃饵,动作又不灵。
着实可笑。
溪水波光粼粼,两支钓饵浮浮沉沉。
忙活半天,两人空手而回。腰酸背痛的,坐在露营椅上,望着小溪出神。
“被公司踢出来感觉如何?”闫之递来一杯咖啡。
程惟允叹了口气:“像老婆和别人跑了。”
闫之大笑道:“那我把之前投的资金抽出来?不能便宜Kevin那个老东西。”
程惟允摇摇头:“不必,你的项目回报很好,不必意气用事。”
说起来,闫之是所谓“京圈大佬”的孩子,接触的圈子比自己高多了,却愿意和自己玩在一块。两人是大学同学,趣味相投,这份关系延续到今天。他放心把家族基金交给自己打理,是自己的第一个大客户,却没有颐指气使的架子。程惟允心里很是感激。
“老程,金管局的事我帮忙打听了,但需要一点时间。”闫之凑近了,眼冒精光,“下周我约了几个姑娘,一起玩吗?”
程惟允招架不住他的邀约:“闫之,你也快结婚了,把玩心收收吧。”
“我也不想玩啊,奈何女人缘太好,由不得自己。”闫之摊手,“老程,你不多玩点,浪费了这张脸。”
程惟允连连后退:“大可不必,我暂时没什么兴趣。”
“对那个女孩也没有吗?”闫之仔细瞧着他的脸,好奇地问,“真没有吗?”
程惟允垂眸:“你又来,真没有,我也不想糟践小姑娘的感情。”
“咦,要不说你是高手,以退为进啊。”
程惟允白了他一眼:“说实话,那姑娘追人的方式很奇怪,我招架不住,”回想起当时,又不自觉地笑,“我不会和那么怪的女孩一起。”
闫之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谈女孩的时候,没这么笑过。”
“我只觉得她可笑,”程惟允被逗急了,“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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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的后半段,宁宛一直在笑,就算叔叔阿姨抢她的位子,脸上也乐呵呵的,丝毫不生气。
回去路上,坐在一旁的阿姨问她:“给你说的相亲,考虑怎么样啊?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宁宛兴冲冲:“不了,我有喜欢的人。”
阿姨脸耷拉下来,可看到她耳朵,又不忍心,关切道:“你耳朵怎么了?流血了?”
“不,春天吻的。”宁宛看向窗外。
她的心在五月疾驰,自己的春天,终于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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