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睿看向姜淮玉,语气生冷,不再如往常说话般克制冷静:“婚姻之事,岂同儿戏?当初是你求圣人为我二人赐的婚,现在又请圣人准允和离。你可真是云和县主千娇万宠出来的,你们真是什么所谓都不知吗?有什么事自己解决不了,非得闹到圣人跟前去才行吗,这可比不得在家里闹几日脾气的事。”
末了,裴睿重重叹了口气,道:“还以为你长大了,懂事了。”
姜淮玉听出他话语中的怒气,却没想到他骂自己也就算了,竟会出言中伤娘亲,当即睁大了眼,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
裴睿见她无话可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先前是你同母亲想给我塞个妾室进来,人家来了你又不高兴,还往娘家躲了我十日,如今我已经将人给打发走了,不会再来了,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这时,他的声音比之先前已经低柔了许多,可是姜淮玉听了这话,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择妾之事,她只觉得自己有一肚子委屈无处可诉。若不是因为嫌弃她三年无所出,若不是裴睿没有站出来护着她,她也不会在整个侯府欺压她之时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裴睿垂眸看着她,眼中甚是不悦。
粗略算来,姜淮玉已经有两月没有让自己碰她了,三番两次拒绝与他一同用膳,还拒绝过来为他抚琴。
现在,竟然还拿着和离书来了。
姜淮玉抬眸看了他一眼,仍是未开口。
“你当真这么想离开?” 此刻他眼神冷鸷,语气有些危险。
姜淮玉虽早已在心中想过诸多裴睿的反应,本以为他会很高兴她主动提出和离,他便好再去寻一门心仪的亲事。
可现在他这样这是何意?
忽然,裴睿沉声道:“和离不可能。”
他冷笑一声,淡淡道:“你若真想离开,我便只能写一纸休书了。七出之中,你觉得哪一条比较合适?”
休书?
姜淮玉怔怔看着他,难以置信。夫妻三载,他竟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一点也不顾及两人曾经的夫妻情分吗?
深吸了一口气,姜淮玉攥紧了袖中的手,终于缓缓开口:“裴郎签好了就差人送过来吧,我在后院等着。”
说罢她便径自起身,也不看裴睿,直接走出了书房,此时,一直忍着的泪水才流了下来。
刚拐过长廊,姜淮玉便听书房中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茶盏被用力摔在地上的声响……
她的心一紧,鼻尖酸涩,终于,两个人之间就像那破碎的茶盏,真正的走到了尽头。
两个人心里清楚,裴睿不过是威胁自己罢了,他如何敢休了她?如何能休了她?
且不说文阳侯府得罪不起她卫国公府,这圣人赐的婚便没有他擅自休妻的道理。
和离,已经是给两家最大的体面。
*
天色渐晚,长安城各处已点亮了灯火,薄暮之中四处灯火阑珊。
卫国公府门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方京墨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他刚准备从侧门进府,就迎面碰上了姜霁书。
“哟,方兄今日回来的这么晚啊?”姜霁书衣冠楚楚,看得出是好生拾掇了一番,英俊面容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方京墨朝他略略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答了一句“是”。
姜霁书停下脚步,转念一想,上前勾着方京墨的肩,小声说:“听我一句劝,新官上任,公务是忙不完的。来日方长,别太操之过急,小心把身子折腾坏了。你也来了几日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曾带你出去玩过,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带你去?”
“去哪?”
方京墨看姜霁书一脸精神抖擞的样子,也不知这小子成天怎么精力这么旺盛,更不知他此刻打的什么鬼主意。
“去了你就知道了,走吧。”说罢姜霁书扳过方京墨的肩,两人一同上了等在门外的华盖马车。
方京墨一整衣袍坐下,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官服,忙道:“停停停车!我得先回去换身常服。”
可未得姜霁书的指示,马车夫便没有停车,驾着马已经出了街。
“哎,大晚上的别人也看不清,无妨的。”姜霁书张开双臂靠着靠背,伸直两条长腿,闭着眼睛漫不经心道。
方京墨抹了把脸,只得无奈地叹了声气。
奢华宽敞的马车慢悠悠地在街上前行,不多时,远处丝竹乐声渐渐清晰,伴着许多人的笑谈声,方京墨隐隐猜到了自己这是在往哪儿走。
入夜,长安城各坊都安静下来,除了平康坊。
此时坊内灯火灿烂,五光十色,人流如织,莺歌燕语不绝于耳。
方京墨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从他下了马车便觉得全身不自在,只得紧紧挨着姜霁书。
姜霁书轻车熟路,领着他进了一间装饰奢华的大堂,经过花枝招展的脂粉们,方京墨不禁打了个喷嚏,惹得一众女子哄堂大笑。
进了门,来到正院,四面由三层高楼围着,姹紫嫣红的绸带从顶楼垂下,每一层楼外都点着朦胧似轻烟的薄纱灯笼,看上去别有一番韵味。
院内人声鼎沸,姜霁书走到一旁漫不经心四下扫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没来?”姜霁书皱眉自言自语道。
“你找谁?”方京墨问道,不待他回答,又忙说:“既然姜兄要找的人没来,那我看不如还是回家去吧?我还未吃饭呢。”
方京墨刚要拉着姜霁书往外走,却见一修长身影从他俩身边径直走过去,手摇折扇,长身而立,玉树临风,往一群人中一站,所有人一看到他便都恭敬朝他揖手,而他只是淡淡朝众人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那男子气势不凡,身后还跟着一名蒙面的佩剑侍卫,身着上等绸料的漆黑武服,蒙面巾上露出一双锐利的眼漠然看着场中。
“这不就来了吗?我说我的消息怎么可能有错呢。”姜霁书眯起眼,露出笑容。
方京墨疑惑:”那人是?”
声色流光之中人群熙熙攘攘,姜霁书小声回道:“咱们未来妹夫。”
话音未落,姜霁书已经往院内走了。
“妹、妹夫,那不是?”
除了姜淮玉,他还有哪个妹妹?方京墨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忙跟上去。
此时,一串轻柔的琵琶拨弦声打断了在场众人的交头接耳,叮叮当当几声响,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隔着朦胧纱幕,可以看到高台之上一女子怀中抱着琵琶正在调音。
又一串琵琶弦声,在场之人悉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小厮领着姜霁书和方京墨同在一张桌案后坐下。
左右隔着屏风,方京墨见先前那男子就在隔壁,心中仍是不解。
姜霁书特地找到这里来却不去同那人打招呼,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厮上了茶水和点心,方京墨还未吃晚饭,饿得不行,也顾不上矜持便不客气地开始吃了。
四周的灯光暗了下来,衬得院中央高台内灯光亮堂。此时无人说话,只闻小厮们殷勤端茶送水的轻快脚步声,所有人都望着院中,高台四周围着轻飘飘的纱幔,一阵风吹过,隐隐露出里面坐着的女子,女子脸上蒙着白纱。
方京墨随意瞥了一眼,见女子身材姣好,却看不清容貌,便也没放在心上,只一味安心吃东西。
一曲《霓裳羽衣曲》,方京墨不善音律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配合着台前女子舞步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方兄,”姜霁书终于开口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左侧的屏风,屏风上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坐着喝茶,另一人立于其身后,手上持剑。
姜霁书嗓门微微提高了些,朝着那边说道:“过两个月就是妹妹淮玉的生辰了,今年她这生日宴怕是要在国公府里操办了。”
“好。”方京墨一面吃着东西,一面点了点头,心想着该买个什么礼物送给她。
姜霁书也不管方京墨的反应,斜睨着隔壁,只见那坐着的人影执扇的手一顿,竟是僵了须臾。
他听出了弦外之音,姜霁书甚是满意,嘴角不自觉勾起,自斟了一满杯酒,畅快喝下。
*
逸风苑书房中,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长。
裴睿独自一人随意吃了些晚饭,他今日没有心思去裴裕、祁椒婧处,想来姜淮玉也是不想同他一道吃晚饭,便着人将饭菜送到书房吃了。
那份和离奏疏仍旧在案几上躺着,还是姜淮玉走时的位置,裴睿没有动过,看也没再看一眼。他明知那处有这么个恼人的物件,但仿佛只要他不去看,就不会被烦到,只要他不去动,那封奏疏就不存在。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闷得慌。
五年前,她就像个小女子一般喜欢朝他撒娇,那时,她十五岁,他不喜欢她娇贵得不成体统的样子,什么都不懂,也听不得一句重话,如今,她都快二十了,这毛病至今未改。
怀竹进来剪烛芯,裴睿静静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顺势瞥了一眼窗下的案几,忽而笑了。
他招怀雁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怀雁便领命出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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