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今日一早雪就停了,长安城一片白茫茫,冬日微弱的阳光照下来,比前几日却是少了几分冷意。
昨日答应了方京墨今日陪他一道去看宅子,一想着要出门去,姜淮玉心中竟意外的有些欢欣。
或许是许久不曾做点什么事了,终日待在国公府里,日子过得太闲逸,隐隐有些觉得蹉跎了时光。
她早早梳洗装扮好了,从侯府回来后还未来得及多做几身新衣裳,今日她挑随手挑了一件出嫁前的衣裳,依旧很合身。
“过几日新的冬衣就会送来了,”青梅一面帮她整理裙摆,一面说道,“马上年关,只会越来越冷了。”
“好,不着急,衣服够多了。”
姜淮玉今日心情好,连早饭都多吃了一些。
不一会儿,丫鬟过来说方公子在院外候着了,姜淮玉便同青梅雪柳三人一道出去。
院门外,方京墨侧身站在树下。他原没有想到姜淮玉会答应陪他去看宅子的,昨日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怎么就问出口了,不过此时,他很庆幸自己当时问了。
当那一抹缃色出现在眼前时,他简直难以置信,她竟然记得,这是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衣裳,玲珑明媚,连她笑起来的样子他都记得。
姜淮玉走至近前,方京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有些出神,恍若透过时光看到了从前,他没有变,她也没有嫁人。
“马车备好了吗,表哥。”姜淮玉问道。
可终究是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比起那时要温婉成熟了许多,方京墨回过神来,朝她点头一笑。
“莲儿来啦。”姜淮玉朝前面挥了挥手。
方京墨转头一看,是姜落莲,他倒是没想到此行还会有别人,忽而有些失落。
姜落莲碎步跑了过来,拉着姜淮玉的手,偷偷瞥了方京墨一眼,脸立马就红了,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等久,我也才刚出来,还没和表哥说上几句话你就来了。”姜淮玉牵着她的手,拍了拍方京墨,示意他走了。
方京墨只好跟上她们二人,落后一步走在她们旁边。
三个人共乘一辆马车。
马车行了许久,姜淮玉后知后觉,发现方京墨似乎不太想说话,以为他是在想宅子的事,便说道:“表哥,你要不找一间离国公府近一些的宅子吧,以后来往照应也方便些。”
“今日去看的这间在永宁坊,是有些远了,”方京墨若有所思,笑了笑,“只是国公府附近的宅子出卖的不多,要么就是地方太大了些,我同母亲两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地方,便只得往远一些看看。”
方京墨没有直言,国公府附近的宅子他也看了,只是买不起。
“我还没有去过永宁里呢,长安这么大,我都只在家附近逛过,再有就是去了几间寺庙。”
倒是姜落莲先开口了,她看着方京墨莞尔一笑,脸上还是带着些红晕。
方京墨点了点头,安慰似地说:“永宁坊也不远的,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半个时辰?”姜落莲在心里默默计算那里离国公府有多远。
方京墨又改口了,“路上若没什么人的话,马走得快些只需一炷香。”
马车晃晃悠悠停了下来,三人陆续下了车。
不远处有个老人家坐在门前看着几个稚子在玩雪,姜淮玉四下看了看,这里的街巷稍窄一些,墙也低了些,但有种令人安心的生活气。
方京墨与那等在大门外的庄宅牙人说完话,便过来请她们二人一道进门去。
一进门,宅子里与外面截然不同,庭院绿意葱葱,园林修剪得干净清爽,白色的雪积在绿冠顶上,红瓦檐边,像一幅淡描的画。
果然是方京墨会喜欢的宅子,诗情画意,清净幽然,姜淮玉很是为他欢喜。
三个人跟着牙人在宅子里走了一圈,出来时在正厅坐下休息一会儿,牙人便出去让他们自己聊。
“如何?”方京墨问道。
“表哥的眼光是极好的。”姜落莲笑答道。
似是错觉,姜淮玉觉得自己这个在外人面前一贯有些害羞的妹妹今日似乎格外的活泼。
“那你觉得呢?”方京墨转向姜淮玉又问了一遍。
“我与落莲一样,也觉得很好。”姜淮玉赞许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怅惘,毕竟现在他在国公府住着,平日里大家可以玩在一处,母亲与梁姨母也有许多话说,好生热闹,以后他搬走了,虽还在一个城里,终究不会像现在这般方便,若是他成了家,便是两家人了,只怕便只有年节或有事时才会走动。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方京墨柔声道:“我终究是要搬走的,不过即便是搬出来,咱们还是一家人。”
“嗯。”姜淮玉看着他的眼睛,忽觉得有些陌生,似乎他比她三年前印象中的那个耿直的书生要更懂世间事一些,也更温柔些。
想来也是,上一回真正同他推心置腹地说话,已经是许久前了,那时大家都还未谙世事,他有他的意气抱负,她有她的年少情思。
如今,他没了父亲,成了一家之主,担起了一家子的重担。而她也已和离,只想活得快意些,不再相思。
姜淮玉喜欢这宅子,他便定下了,选好了宅子,也算了了近期这繁琐心事,方京墨觉得格外轻松。
三人一面商量着哪里该置些什么物件,一面出了宅子。
刚出来,却见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蒙面人,一身短打武服,腰悬长剑,是萧宸衍身边的侍卫。
容峰上前一步,朝姜淮玉一揖手,沉声道:“姜娘子,煜王有请。”
三人一齐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停着一辆华盖马车,镂金错彩,雕梁画栋,金玉其饰、雷霆其势,与这安宁日常的地方格格不入。
姜淮玉面露难色,生辰宴那日是她喝多了,从青梅所描述的来看,她那时醉的不轻,行为举止有些逾矩了,可是如今玉佩已经还给他了,她着实不希望他有何误会。
“若是不想去就不去,”方京墨见她踟蹰,便道,“我去替你回绝他。”
萧宸衍毕竟是皇子,可不能让方京墨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得罪了他。姜淮玉道:“没事,我过去同他说说话,你们俩先回去吧。”
姜淮玉刚迈步,容峰便一步上前来,拦住了方京墨和姜落莲,示意他们回自己的马车去,二人只好走了。
萧宸衍的马车就像他人一样,用的一应都是讲究的,每一个细节都精雕细琢,奢华中又有种讲究的品位。
马车里有种暗暗的清香,像是将什么特殊的香味浸沐在车身的青檀木中,只缓慢地轻轻地散发出来,并不喧宾夺主。
姜淮玉上了马车,坐到萧宸衍旁边,正在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他腰间佩着的那枚玉佩。
萧宸衍随着她的视线垂眸一看,嘴角微微翘起,笑问道:“既给了你,却又为何还回来了?”
“我知道这是你生母留给你的,如此宝贵的东西,怎能随意给别人呢。”
偌大的马车,却放了不少靠枕,导致姜淮玉不得不坐得离他这么近。她只觉得有些尴尬,不敢直视他,只是看向一旁的车帘。
“你如何知道这是那枚玉佩了?”萧宸衍依旧笑着,轻声问道,“你可细细看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姜淮玉倒是疑惑起来,她确是小时候才拿着那枚玉佩细细看过的,都过去好多年了,那么重要的物件,他或许早就珍藏起来了,他现在身上戴着的兴许不过是一枚普通玉佩,。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她好奇起来,便凑近了一些,端详那枚悬在他腰间,此时正躺在他腿上的玉佩。
她一直记得那是一枚青玉圆佩,雕的是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过是他生母怀着他时亲手刻的,不像匠人雕刻的那般细致,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姜淮玉看着玉佩上那只卧鹿,忽然就想起来了,就是这一枚啊。
那只卧鹿闭着眼睛昂着头,似乎很是幸福,他生母刻这玉的时候该是很欢喜的,因为她心中想着的是自己腹中的孩儿。
“后日,是她的忌辰,”萧宸衍看着她的侧脸,试探性地问道,“不知你那日有安排了吗?”
他生母的忌辰?那便是他的生辰。
姜淮玉知道他从来不过生辰,只因他出生之日便是他生母亡故之日,小时候宫里从不让他祭拜,因为他生母身份低微,自他认了贤妃为母后,她便是他的亲生母亲,不可再祭拜旁人。
“没有什么安排,我陪你一起去吧。”姜淮玉答道。
萧宸衍若有所思,低声道:“路途有些远,后日就只能麻烦淮玉早起了。”
被他这么正儿八经地一说,姜淮玉笑了,她平日是喜欢晚起赖床,但偶尔起早却也不是什么多大的难事,。
看她笑了,萧宸衍也笑了,他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那枚卧鹿玉佩,打着圈儿,将昨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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